《朱鸾纪事》婷哥儿

23、今夕何夕

　　当一个英武的男人看见一个美丽的女人。当然会心动。这是霸权者强烈的占有欲在作祟。哪怕萧君山眼前的女人是陈朝遗孤，应该被问斩的前朝皇室。可苏柔区区女流，又能做什么呢？

　　“后来公主告诉奴婢，因为陈皇在临终前嘱托公主不要死，要为陈朝留下血脉，所以……”

　　所以苏柔忍辱负重，委身于萧君山，成为了辰妃。

　　萧君山对苏柔始终设防，他知道前朝余孽留不得，可是苏柔容貌无双，他又不忍杀掉，只好用药控制，企图让辰妃无法受孕。

　　奇怪的是，即使有药力控制，辰妃还是怀孕了。萧君山大怒，命太医逼迫辰妃服用堕胎药。辰妃被逼得死去活来，可不管怎么折腾，这腹中胎儿就是打不掉。日子久了，辰妃的肚子一日比一日隆起。眼看临盆，若是此时再打胎，产妇也会死去。萧君山自诩英雄，不愿对一个产妇痛下杀手，便不再过问。辰妃这才有惊无险，诞下了三皇子萧真。辰妃是玄武元年三月入宫，然而萧真是十月出生，提前了两月有余。

　　这些话，秋时嬷嬷已经用最委婉的言语去描述。萧真却还是听懂了弦外之音。怪不得，宫中会有传言，他并非父皇的骨肉。

　　这个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除不掉。自然就变成了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然而，萧真不明白。如果父皇那么厌恶他，为什么没有杀他？宫中有无数隐秘杀人的法子，或是下毒，或是意外。想要让一个孩子夭折，简直易如反掌，为何父皇没有这么做？到底还有什么秘密？会不会并非他猜测的那样。

　　萧真忽然扬起一股莫名的天真，自欺欺人起来。

　　“之后，母妃的身体便一落千丈？”

　　“是的。”秋时嬷嬷哀伤道，“公主诞下您之后，身体虚弱，总是不能出门，需静养。”

　　那时，苏柔的身边多了一个太医，林方海。

　　对于这些往事，萧真已经记忆模糊了。他当时还太小，除了母妃那双寂寞的眼睛外，他连她的样貌都记不清了。这个林方海是萧君山最信任的太医。萧君山居然派他来诊治母妃的病情？那是不是说明父皇对母妃还是心存眷念。

　　可是，太迟了……

　　“林太医来的那段时间，公主的气色非常好，在林太医的调理下，几乎痊愈了。她又恢复了昔年的神采。而您，三殿下，您也渐渐成长，聪慧可爱。老奴本以为，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去发展，可谁知……”

　　萧真心头一颤。他想起来了。

　　他五岁那年的秋天，母妃突然又病倒了，势如山倒般。而这一回太医院却没有派来林方海。在那帮庸医的调理下，母妃的身体每况愈下。到了隆冬的时候，几乎不能下地行走。

　　那天晚上，大风呼啸，天寒地冻。鹿鸣宫冷得如同冰窖。辰妃耗尽了最后的心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伸手叫着萧真。

　　“阿真，阿真……”辰妃叫着亲儿的名字，咳出血来。

　　幼小的萧真吓得大哭，死活不敢过去，被他身后的宫女捂着眼睛抱走了。

　　那一晚，林方海冒着风雨赶来，他为辰妃做了最后的诊疗，但是辰妃的身体已是摧枯拉朽，无力回天。

　　“当时，奴婢早已被公主撵出鹿鸣宫，派到掖庭做杂役。或许公主是预料到这一天迟早会来，她为了保住老奴，才将老奴赶走。那晚，老奴听闻林太医赶往鹿鸣宫，知道恐是公主大限将至，便偷偷跑去想见公主最后一眼，”秋时嬷嬷泣不成声，“公主她可是如同夜明珠般光彩夺目的女人啊，奴婢实在不忍心看她……看她……奴婢有罪啊殿下！”秋时嬷嬷跪在地上，哀痛道，“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她。她走的时候才二十多岁啊……”她苍老的脸上满是泪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啊！”

　　萧真亦满眼泪水，他红着眼睛，不忍去回忆当时的情景，他说道，“后来，你去哪了？”

　　秋时嬷嬷恐惧道，“老奴不敢再回到鹿鸣宫，一直在掖庭做杂活。老奴听闻以前在鹿鸣宫当差的宫婢和內侍们都……下落不明……”

　　萧真恍惚地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了，儿时的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

　　秋时嬷嬷抬起头来，贪恋地望着萧真的脸，笑道，“殿下长大了，不记得老奴了。”

　　“这么多年，您是第一个肯对我说这些的人。”萧真含泪别过脸去道，“对于母妃，我几乎一无所知。宫中连她的画像都没有。我压抑了快二十年，从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她，因为她是被皇宫遗忘的人。”

　　秋时嬷嬷恳切道，“可是奴婢没有忘，您也没有忘。公主的病症太古怪，老奴一直对此心存怀疑！当年鹿鸣宫的人为什么都不见了？多少条人命，多少真相被掩埋在黄土之下？老奴侥幸没死，等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告诉您这些。”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萧真反问道，“让我被蒙在鼓里二十年！我一直以为母妃是因为得不到父皇的宠爱郁郁而终，我一直以为她是病死的……”

　　秋时嬷嬷哽咽道，“因为您是大昭的皇子，如果您不想追究往事，老奴又何必让您痛苦？可既然您来问我，老奴自然要全部告诉您。”

　　萧真呆了呆，大昭的皇子，这几个字重重地压倒了他。他是吗？他真的是大昭的皇子吗？赵守仁有句话说对了，他真正的身份是前朝遗孤，根本不是什么大昭皇子。

　　“殿下，今日我对您说的话，请您不要再提起。若是以后，老奴出了事，请您也不要过问。那更意味着，谋害公主之人就在宫中，他一直在监视着您，监视着老奴。老奴死不足惜，但是您不能有事！”

　　萧真顿感周身寒冷，他瞬间意识到，眼前的老妪是以怎样的代价告诉他这一切的。

　　“请您离开吧。”秋时嬷嬷起身，意图将萧真推出去，“回到您的宫中去，不要再问起老奴，也不要提起内侍省。您从未见过我！”

　　萧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老嬷嬷狠狠地推出门去，门被狠狠关上。

　　夏蝉吓了一跳，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萧真没有回答，他戴上兜帽，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向着门的方向弯腰行礼。

　　“殿下……”

　　然后，萧真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重新戴上兜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夏蝉不明所以，只得小跑跟在他身后。

　　屋内，秋时嬷嬷捡起手中的针线活，若无其事地继续缝补。

　　“殿下长得真好啊。”秋时嬷嬷对着空荡荡的椅子，发出喜悦的感叹，仿佛对面坐着那位倾国的公主，“他的神情像您，可是眼睛不像您。奴知道，他的眼睛像他的父亲。您临终都没有告诉奴，他的生父是谁。其实奴隐约也猜到了……”

　　秋时嬷嬷含泪笑了笑，“有他在，殿下肯定不会有事。”

　　“奴苟活到今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殿下会来找奴，问奴有关您的事。”秋时嬷嬷低声道，“殿下聪慧。总有一天他会查出真相，究竟是谁害死您的，他会为您报仇的……”

　　老妪望着门口的方向，她在等，等着死神的来临。

　　几日后，内侍省传来了秋时嬷嬷失足落水的噩耗。死了一个不起眼的嬷嬷，内侍省并不会大张旗鼓地传出去。夏蝉知道后哭了一晚上，眼睛肿成核桃一般。

　　萧真早已预料到了秋时嬷嬷的结局。他自打那日从掖庭回来后，就闭门不出，成天不说话，吃得也很少。如果他没有去见嬷嬷，嬷嬷便不会死。秘密会一直深埋心底，穷极一生都不会曝光。

　　嬷嬷的话应验了。

　　萧真在阴暗的房间内，回忆着她的每一句话。

　　——“若是以后，老奴出了事，请您也不要过问。那更意味着，谋害公主之人就在宫中，他一直在监视着您，监视着老奴。老奴死不足惜，但是您不能有事！”

　　萧真在案上涂涂画画，写写改改，废纸一张又一张。上面写满了相关人的名字，秋时嬷嬷，林方海，师兄，林方海，师兄……所有的线索几乎都断了。活着的知情人只剩下一个林方海还有那个身份不明师兄！林方海是陪伴皇帝左右的盲人太医，他深得皇帝的信任，一定知道更多的真相。可是，林方海知道这么秘密还能活在世上，绝非一般人。

　　监视着他们的人，是谁？在这深宫中，谁有这种能力，不动声色地让一个人消失？甄妃，蕙贵妃？还是崇明殿里的那个人！

　　这宫中埋伏着数不清的谋杀，人人都会是被害者，人人都会是杀手。无关地位，无关身份。而没有人会同情弱者，萧真在夹缝中求生，他忍辱了二十年，只想求得平安，安稳度日，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监视着他的人，始终没有放松戒备。

　　萧真震惊于，秋时嬷嬷用了很严重的两个字——谋害。秋时嬷嬷以生命为代价告诉他真相，因为他是宫中唯一还会追寻辰妃之死的人。

　　“要接近他。”萧真攥紧拳头，暗自发誓，“要找出害死母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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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萧真要开启hard闯关模式啦（？）其实父皇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也可以写一段番外的节奏==父世代的恩怨情仇也很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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