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鸾纪事》婷哥儿

1、飞龙翩翩

　　昭朝 玄武二十四年

　　晚春时节，阳光熙暖，百花盛放，气象万千。北方最美的春景全都凝于邺都皇宫之中。

　　一个小宫女绕过长长的走廊，敲响了嬷嬷的房门，甜甜地问道，“嬷嬷，您在吗？”屋中的嬷嬷停下手里的活计，问道，“是夏蝉吗？”

　　夏蝉推开屋门，进屋行了礼，说道，“嬷嬷，过两日我就要去鹿鸣宫了。今日特来向您道别。”
　　嬷嬷缓缓道，“鹿鸣宫？那里很久没有派过新宫人了。”

　　夏蝉嘟囔着嘴，“平时好事轮不上我。只有这种差事，姑姑才会派我去。”

　　嬷嬷不语，倒了一杯茶递给不谙世事的小宫女，“三殿下为人温和，你去了不会遭罪。”

　　夏蝉天真地点头，“那倒是。三殿下不问世事，不怎么管教宫人们。除了不受皇上喜爱，确实挑不出错处。只是我听说……”夏蝉怯生生道，“那里闹鬼。”

　　嬷嬷厉声道，“掌嘴！你个小丫头，三殿下是金枝玉叶岂是你能妄议的？若是在外头，不怕别人割了你的舌头？”

　　夏蝉吐了吐舌头不以为然地打了下嘴，卖乖道，“嬷嬷，你曾在鹿鸣宫侍奉，您能跟我说说吗？我先见识见识，怕出错。”

　　嬷嬷呆呆地望着窗外，陷入了回忆，“他跟他的母亲一样，温和得好像三月春水。待人接物都是君子模样，惹人喜爱。”

　　“我听说，辰妃是前朝公主。这是真的吗？”

　　嬷嬷叹道，“这并非秘密，只是现在无人提起辰妃罢了。当今天子宽待子民，对前朝旧人从轻发落，就连我也曾在陈朝为奴……”

　　夏蝉好奇道，“那辰妃过世之后，三殿下怎么办？”

　　嬷嬷叹了口气，“当时，殿下才五岁，皇上便将他交由甄妃抚养。”

　　夏蝉惊讶道，“甄妃娘娘？那时候岂不是已经有二殿下了？”

　　嬷嬷沉默不语，拿起丢在一旁的针线，继续编织起来。

　　夏蝉头头是道地说着，“同一屋檐下，差距竟如此之大。二殿下备受臣工们拥护，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之一。反观三殿下……都说母凭子贵，这二人却是反过来的。”

　　嬷嬷又道，“三殿下十五岁时便离开了甄妃，独自搬回了鹿鸣宫居住。”

　　夏蝉低声道，“听起来三殿下也是个可怜人。我还听说……陛下曾对三殿下身份存疑……辰妃也死因蹊跷……”夏蝉咽了咽口水，“据说是怨气难消……”

　　嬷嬷打断她，严肃道，“陛下何其英明，若真如传闻所说，陛下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吗！小蝉儿，你只是一个小宫女，只需做好分内之事。不要擅自在外面讨论主子的事，更别说这种鬼神之事！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

　　夏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嬷嬷。”

　　三皇子萧真今年已二十有三。虽早过了弱冠礼，却因辰妃的缘故，身份备受争议。多年来朝中关于他是否是皇帝亲生一事多有议论。因此迟迟未被封王。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都已封王定爵，在宫外建府。而三皇子地位尴尬，被遗忘在西宫角落里，放任自流。

　　没有靠山的萧真自然在宫中没有分量。即使是像夏蝉这般身份低微的宫女都能妄议三殿下，甚至对他心生怜悯，多么荒唐。

　　夏蝉匆匆赶到鹿鸣宫，此宫位处西宫一隅，并不显眼。她四处张望，摸到一间紧闭的朱红大门，可门口竟没有侍卫看守。夏蝉大着胆子推门而入，只见院内栽种了无数翠竹，郁郁葱葱，如处幽篁，还有诸多兰花摆放在显眼处。那些幽兰来自水乡江南，千里迢迢地水运进宫，十分贵重。

　　“你是谁？”

　　夏蝉吓得回过头，她看到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男子逆光站着，夏蝉没看清他的容貌，但听声音就猜到此人身份尊贵。夏蝉九岁入宫，除了太监禁军就没见过别的男人。她的脸蹭得就红了。

　　“殿下问你话呢，还不快答！”一个內侍出声提醒道。

　　天哪，这是三殿下萧真！夏蝉脑子一下子就乱了，她连忙跪下行礼，叩头道，“奴婢名叫夏蝉，是新来的宫女。”夏蝉不敢抬头，生怕唐突了萧真。

　　萧真温和道，“哦知道了。起来吧。”

　　內侍忙说，“别跪着了，去后面找掌事姑姑报道。”

　　夏蝉傻傻地点点头，忙起身匆匆看了一眼萧真。萧真比她大概高出一个头，长身玉立，梳着整齐的发髻，身穿青色团花暗纹袍子，头戴一顶孔雀石金冠，身上没有什么奢华饰物，只有腰间挂着一块羊脂白玉佩。

　　夏蝉悄悄地顺着萧真的腰线望上看，只见萧真乌发披肩，唇若施脂，脸庞秀丽，貌比朝霞。夏蝉来不及看清他的眼睛，心砰砰直跳，当下觉得这趟鹿鸣宫的差事来得太值了。

　　內侍催促道，“快走吧，还傻站着干什么？”

　　“是，是。”夏蝉这才缓过神来，捂着脸一溜烟跑了。

　　萧真转身出了门，问道，“小石，内侍省为什么新派了宫女来？”

　　小石提醒道，“殿下您忘了？上回七殿下来宫里，说您这冷清，还要给您添置宫女来着。”

　　萧真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七弟啊。”

　　小石紧紧跟上，阿谀道，“别看七殿下平时大大咧咧的，却很细心。知道您爱摆弄花草，还送了不少奇珍异草来。奴婢们还在整理呢。”

　　萧真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天色，只见流云飞扬，春风徐徐，青瓷般的穹顶下耀耀金殿，大有气吞山河之势。他眯起眼睛，问道，“什么时辰了？”

　　“未时了。”

　　萧真吩咐道，“这会七弟当在射箭场，我们去寻他。”说罢，他快步向前走去，身影快速消隐于高墙之后，仿佛一只飞入深宫的鸾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