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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密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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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半个月前北宁这边打了胜仗,军营里就进入休养生息的整顿状态。
大捷的喜悦还没有完全散去,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谈论这场战役的声音,定北侯军营里气氛比以前高亢活跃了不少,但也是军纪严谨。
箭楼上放哨的士兵听得伙头军那边喊了一声“开饭”,正打算和轮值的人换班,却见远处一骑快马绝尘而来,他下意识地紧张起来,手里的弓箭也拉满了。
等到了近前,才发现原是今早随队进京的鲁召青,哨兵拉弓的手连忙松了下来,又吩咐人放行。
“哟,鲁将军,您怎么折回来了?”看到鲁召青的士兵很惊讶,连忙追着他问。
一旁另外一个没能进京的将军酸了他一句:“看你当时急得,我还以为你今天能背着马飞到京城里去呢。”
当时鲁召青为了这次能进京,带着伤整日跟在定北侯屁股后面跑,定北侯被他磨得不行了,又看在鲁召青立了头功的面上,才勉强答应他,这件事整个营里的人都知道,也有挺多人眼红的。
鲁召青却没心情应付他们。他急得满头大汗,因为他走了大半天,才发现自己把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落在军营里了。
那是云然亲手给他绣的香囊。他已经丢过一次了,不能再丢第二次。
营帐随时可能挪动,立松又是个马虎的性子,那么重要的小东西,说不定挪来挪去就给挪没了。
鲁召青发现的时候一刻也坐不住。随即和领头的吴将军打了个商量,发誓等取回了东西,一定会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追上大部队。
所以日落时分,他又回到了军营。
鲁召青一溜烟的下马,迎面许多人同他打招呼,他都顾不上回应,只一个劲头地往他的营帐冲。
“心肝,终于找到了。”鲁召青进营帐就扑到行军床上,从枕头底下摸到了那个宝蓝色的香囊。鲁召青捏着袖口,小心翼翼擦了擦香囊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慎重地放回到胸口处。
他真是该死。鲁召青心中暗骂自己一句,连这么件小东西都护不住,怎么能护得住她。
一想到景云然,鲁召青的心已经飞到了京城。
他还得在入京前赶上大部队,鲁召青拿了马鞭子就往营门口赶。却在半路被一个士兵拦了下来,鲁召青有些烦躁地瞪了他一眼,士兵的一句话却让他焉了气。
要见他的是定北侯徐念孝。鲁召青虽然急着往京城赶,可主帅的话却不能不听。他绷着一张脸来到中军的主帐里。
鲁召青一进去小腿肚上就挨了一脚,他一时不察,一下子单膝跪在了泥地上。
偷袭他的是定北侯。他约莫三十来岁模样,长着七尺身材,虎背熊腰,脸上的五官十分硬朗,又在沙场上久历生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血性。
徐念孝也是寒门子弟出身,一路凭着军功一点点挣到定北侯这个位置,因此私下对麾下的将士颇为宽厚。若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又有谁愿意轻易把孩子送到沙场上来。
一将功成万骨枯,徐念孝心里清楚这爵位后面有多少人的血成就的,所以对着帐下的有才之人也甚是提携和照顾。
徐念孝见鲁召青犹自跪着,还有些失神,不由得中气十足地骂了他一句:“臭小子,我看大周那一箭把你的魂都给射没了。”
这小子自从重伤清醒之后,人变了不少,想是历了一场大战,身上添了许多血性和坚韧,却也比以前更沉默寡言了。
他见鲁召青臭着一张脸不说话,不由得地哼了他一声,随意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问道:“怎生又跑回来了,不是争着抢着要进京去?”话里好奇和八卦的成份居多。
鲁召青见徐念孝不像生气的样子,这才站了起来回话:“末将落了一件东西,所以回来拿。”
徐念孝不由得挑眉,脸上的兴趣愈发浓厚,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鲁召青直接抿着嘴不说话。
徐念孝“啧”了两声,把眼前这小伙子上下打量了好几眼。
想到鲁召青的“归心似箭”,又听他提起“重要的东西”,徐念孝由不得浮想联翩。
年青的小伙子,无非就是情情,爱爱的。
徐念孝笑了笑,他年青的时候不也这样嘛,想到这里,倒把那点子好奇抛到脑后去。
说句实在话,鲁召青也是他帐下长得俊的小伙子之一了。这小子来投军时,和另外两个人手里拿的都是长乐长公主的名贴,徐念孝才知道他原是长公主府里的三等侍卫。
来头可不小。徐念孝不喜欢这种关系户,这种关系户一进军营就得是个校尉,这是许多士兵用命拼也不一定拼得来的。
可是长公主的面子又不能不顾,所以徐念孝把他们三个人都扔进了前锋。不是想要杀敌立功吗?那就去,用命去拼去换。
没想到三个小伙子倒都闯出点名堂,其中属鲁召青最为出色。徐念孝这才对长公主的眼光肯定了一番。
徐念孝爱才,在鲁召青立了几个不小的功劳之后,倒是对他另眼相看了。
“我正发愁没个合适的人,这时候你来倒也正好。”徐念孝显然有正事要同鲁召青说,收起方才的一脸轻松,帐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严肃。
鲁召青把心里的那些想念收拾起来,立马正色专注地听着徐念孝说话。
只是徐念孝反而沉默起来,只见他踱步到书案前坐下,手掌下压着今天刚从京里来的公文和批折,他的手指在上面轻点着,在寻思着如何同鲁召青提起此事。
营帐内寂静无声,偶尔从外头传来列队经过的沉重脚步声。
鲁召青垂目敛眉,静静地等着徐念孝发话,心里却暗自琢磨徐念孝的沉默所为何事
他抬眼迅速地瞄了一眼徐念孝掌下压的公文,念头暗暗闪过,是和此次大捷有关,还是涉及他们进京一事
“若是我军就此停战议和,你怎么看”徐念孝在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发声,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好似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鲁召青闻言却十分震惊,抬头看了徐念孝一眼,目光随即移到徐念孝桌案上的批折和公文。
徐念孝看到鲁召青眼中的愤怒,也看到他努力掩饰与压制之后回归到平静。
今天他收到公文和批折,几位得力的将军也在场。
几位将军大多数是泥腿子出身,没念过什么书,脾气也躁。知道后直接跳起来骂娘。幸好天高皇帝远的,要是被告个大不敬之罪,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鲁召青算是听到这个消息后最克制的一个了。
徐念孝在心中暗自赞赏地点了点头,对着鲁召青更喜欢了两分,脸上却不显。徐念孝示意他有话直说。
“末将以为不妥。”鲁召青在克制心中的怒火之后才沉静地答道。
心里还是偷偷问候了一遍出这主意的祖宗。
水丰草长之季,士气高涨之时,等南边秋收之后,粮草入库,更添胜筹,
这个时候却要准备议和!
鲁召青觉得把这出主意的杀才拖出来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或者把那帮子文人拖到战场上,让他们见识一下边关的战士有多不容易。
下一步准备怎样难不成还要把北宁这边的主帅也换了不成。
帐内静静的,鲁召青没有再赘述缘由,这是北宁军营里的将士都懂的道理,只有那些欢乐乡醉生梦死的人才会随意指点江山。
“好在皇上圣明,至少给我们说话的余地。”定北侯叹了口气,多少有些欣慰,皇上年少登基已有诸多不易,对朝臣多有依赖。好在尚且明辨,没有被那些老头子牵着鼻子走。
只是到时候那些要来的监军,恐怕要让人头疼。朝中利益牵扯,后方各派恐怕都盯着北宁想要捡个漏。
徐念孝有时候气急了也骂娘。可终究要屈服在这官场里的牵牵绕绕。
这监军肯定是要来的,来了也能让皇帝安心。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他也不希望有人给他安个莫须有的罪名。
所以这个监军是谁就很重要了。
徐念孝在朝中也有相厚的人,却也担心势单力薄,赢不了那起子包藏祸心的人。
他想起熊阁老给他的密信,得知此番还有长公主从旁劝阻,倒在他意料之外。以前他与长公主无甚交往。
如今看来,长公主倒是支持继续打仗,徐念孝思虑了许久,才下定决心可以找找长公主从中帮帮忙。
只是这中间人又该找谁。徐念孝一时找不出合适的人,没想到这个时候鲁召青这个小子居然跑回来了。
徐念孝觉得,真是天助他也。
他把早就拟好的信交给鲁召青,沉吟道:“你好歹是长公主府里出来的。这次回京你寻机探探长公主的口风,若是她也不赞成议和,你就把这封信给她,请她在监军人选上多多尽心。若是……”徐念孝颇为有心的叹了口气,“若是你觉得不妥,也就算了。”
徐念孝还是有诸多顾念,毕竟他潜意识里还是对女子议政是不赞成的,也觉得女子心思多变。要是长公主一会儿一个想法,自己这种做法好似把边关将士的性命和前途都交到一个女人手上了。
但他还是决定冒这个险。
“末将遵命。”鲁召青听徐念孝提起景云然,心跳漏了两拍,也不知道她在其中会有和牵扯
。眼前却不敢有太多遐想,鲁召青从徐念孝手里接过信,放在贴身的地方。
徐念孝又叹了口气,对上鲁召青坚毅的目光,心中颇为欣慰。忍不住还是多嘱咐了两句:“此番进京,恐怕也不会风平浪静。你们行事切忌冲动,凡事三思而后行。”
徐念孝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转身回桌案前又写了两封信,一个是给领队的吴将军,一个信封上是空白的。
鲁召青从他手里接过信,只听徐念孝吩咐道:“你追上他们之后,把信交给吴健,让他多多约束将士。”鲁召青顿了顿,迟疑了会儿才接着道,“另一个,你进京后交给我的夫人。”
“还请您放心。”鲁召青能感觉到他的忧虑,怀里揣的那三封信分量也重了起来。
徐念孝长长的舒了口气,想要再交代鲁召青一些话,却又想不起来要说些什么,只好拍拍他的肩膀,话里带着期许,“去吧,一路小心。一切见机行事”说完,挥了挥手让鲁召青赶紧赶路进京。
等鲁召青从徐念孝主帐里出来,夕阳余晖几无,天上可见闪烁的星辰。他把伙头军给他的干粮挂在马背上,又摸了摸了胸前藏着的那个香囊,确认它还在,才一脚蹬上马,准备出营往京里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