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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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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东宁望着车流如蚂蚁行进,许久才觉得疲乏与困倦,李立涵送来的晚餐已经冷得发硬,此刻他很是想念家。
但是家对他而言,概念大过于实际意义。
李立涵第三次来看那份晚餐有没有被消灭的时候,刚伸手推门,门就自己拉开了,和蒋东宁立体深邃的面容打了个照面,见他手里挽着大衣,知道他要出去,立即跟上。
蒋东宁顿一顿,摆摆手,又道:“曾豫两次联系你,用的是什么号码?”
“一次是手机号,一次是座机号。”李立涵将手机掏出来,“手机号已发到您微信。”话音未落,就见他已如风般踏出去。
晚上和几个公司的人还有一个会这件事,就不必提醒了吧。反正不存在总裁不在不能办事的情况,李立涵笑了笑,他习惯了做一个适应变化的人。
*
曾豫当然在家,一年五部戏,戏份加起来不如别人一个女主角在片场的时间多。
蒋东宁在城华北路桥下的便利店花买了一个杯面,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找回来94.5元,泡了热水,坐在临街的高脚凳上,等面。
走过路过的人都侧眼看他,本应该出现在高档餐厅的着装打扮,刀锋描刻的面容,格格不入。
等曾豫从健身房出来抵达便利店的时候,远远地看着他垂眸在拌面,黑色的真皮手套扔在一边,热气熏着他的脸孔,打了发蜡的刘海此刻有几缕落下来与上挑的眉尾衔住,她的眼神来来回回地扫视他,从头到脚,从端着杯的手指尖到后脑勺的头发丝……
真想拔腿逃跑啊,但双足如灌了铅,眼睛如发了定,只能这样远远地望着他,只能这样冷冷地站在风里,隔着人来人往,隔着一面玻璃,静静地凝望着他。
她觉得自己是高压线上挂着的风筝,因为孤独而绝望,因为绝望而悲悯。
前程凄风苦雨,眼下黑暗环浮。
一个人一边打电话一边走路,不小心撞到了曾豫,雀跃的情绪,连道歉都是高昂而热烈的。
曾豫死死拽着手机,想躲不能躲,蒋东宁已经走到她面前。
穿着平地运动鞋的曾豫,又比他矮了几分,看上去小小个子,瘦削单薄得弱不禁风。
不知为何,蒋东宁再走近一步,她刚洗过发,半干的长发扎在脑后,发顶有清香萦绕。
安静的方寸之间,街边闪烁的霓虹之下,曾豫恢复了清水般的模样。
“曾豫?”像是第一次遇见她一样,蒋东宁的叫声中有一种陌生感。
她不言不语,总是游离在万物之外,逼急了或许会说几句狠话,像前不久那些醉酒后的放肆语言。
落在腮边的长发飘零开去,蒋东宁伸手去拂动,她却早早地避之不及。
刚才他在电话里说,我在城华北路的桥下等你,只等你二十分钟。没等她回应就掐了电话。
大不了是不来,反正得吃点东西祭祭五脏庙,在这点上,蒋东宁又是一个极端乐观主义者。但看到她出现在路上的刹那,他才知道,自己是这样渴望。
遥遥望着她,跟Lannister真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种种指向已经让蒋东宁几乎笃定地坚信,眼前这位,就是Lannister的双生姐妹。
曾豫忽然抬起眼眸,未施粉黛的面容素净洁白,望向他的眼眸纯澈又干净,像是一张没有过去的白纸。
蒋东宁折过身体,“陪我走走。” 话音落下,已经迈开步子。
冷风吹进衣领里,曾豫缩缩脖子,跟上他的脚步,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夜色无边中,曾豫陪着蒋东宁莫名其妙地沿着整条马路走到底,一前一后,两个人隔了大概一步的距离,前面的人没有慢下步子,后面的人也没有快一步。
牵着孩子的大人经过,嘴里一直在碎碎念:让你多穿点你不听,这下打喷嚏了吧。
牵着狗的主人经过,嘴里也一直在碎碎念:让你别到处拉屎,不听话打死你。
生活多平淡,但需要多努力才能这样平淡和幸福?
车流如梭,红绿灯前,人人整装待发,香樟树下藏着绿灯,绿得诡异森森。
世间一切的景物和人都这么热闹喧嚣又美好,曾豫只看得到蒋东宁的背,多看一眼,都觉得是自己贪心。
蒋东宁不知是被那杯杯面烫了胃,还是被最新认知熨帖了心,一切过眼的热闹都与自己无关,他原以为空乏寂寞的后半生,如今掌控在了手心里,简直不能更妥帖。
他尚且没有想好怎么对曾豫开口,他需要更充足的理由,才能将一切都告诉她。
同时,更让他头疼的是,他也没有想好,如何处理摆放自己对曾豫的心态。
焦虑,幸福的焦虑。
回首城华北路,已经隔得太远,曾豫小声提醒他:“蒋先生,您这是要走回家吗?”
“曾豫,你知道朱世杰投资广城的那部电影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她潜意识地回答:“知道。”
“如果我没记错,三月正式开拍,周期是15个月。”蒋东宁自然不会记错,他一贯自诩记性很好。
大明朱棣万国来朝的剧本,大男主戏,她去试镜,面的是一个女三号,剧本台词加起来可能不到十句,最后剪出来可能只有几个小镜头。“大概是三月开始,具体不清楚。”在电影上尚且没有建树的她,很自然没被选上,尽管那里的女一女二都是胜达的艺人。
她没有红的命,也心不在此。
“我向朱世杰讨一个人情,你愿意试试吗?”蒋东宁的话说得很委婉,其实今日之后,胜达除非有回天之力,或者朱世杰铤而走险,否则,广城文旅整个项目包括这部电影就是蒋东宁囊中之物。
曾豫抬起头,眼神刹那之间亮了,“可以吗?”
她比平常要高兴许多,蒋东宁心里的声音这样说,点头,算是承诺。
两人又归于沉默,蒋东宁带着她往回走,未及半路,又问她:“朱世杰一直在打压你?”
“没有。”对朱世杰,曾豫完全只当做是自己的老板,她为他解释道:“我半路出家,演技一般,朱总对我还算可以。去年一整年给了许多机会。”
蒋东宁又点点头,走了几步再问她:“你之前从源氏出来,是因为什么?”
没有回音,蒋东宁止住脚步看她——却见她面色如常,淡淡地说:“私人感情问题。”
“谢之问?”蒋东宁获得的资料中,曾豫只有跟这个男明星谈过恋爱,公开的——当然,他也已经看到过谢之问的面容,那天他还兴致勃勃地问李立涵,是否觉得他们二人相像。
李立涵怎么说来的?
蒋东宁想到那天李立涵说:“跟你上学时候比较像。”
“蒋先生——我自问,是感谢你对我的——”曾豫停顿一秒钟,“你对我的好。但是,你这样无端进入我的生活,甚至探听我的过去,我不认为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而且,我没有必要对你知无不言。”
两人僵持在一棵树下,蒋东宁将右手从手套中拔出来,轻拍曾豫的肩膀,“是,是我冒昧了。”
突然涌上的情绪让曾豫差点鼻酸,她避开他的手,颤动的羽睫正在竭力保持镇静,快语道:“蒋先生,很晚了,我得回去了。”不管身后人什么反应,她拔腿往前走去。
无法忍受下去,曾豫觉得自己只会暴露自己的软弱无能,万里长跑已经如此接近终点,此时此刻她绝对不能因为任何人的出现而放缓步伐。
漫长的黑夜终于闪现丁点光芒,蒋东宁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去迎接这份光亮。
如果他能对Lannister至亲的人好一点,哪怕倾尽所有他都心甘情愿。
*
李立涵开着奔驰抵达城华北路桥下,等蒋东宁坐进车里,他汇报道:“胜达朱总已联系我,合同已经在拟,明天或者后天就可以发过来。”
“一时三刻,想得通才是真豪杰。”蒋东宁手指曲起,一下一下富有节奏地敲着大腿,他今天的开怀程度,堪称是这几年来最畅达的一次。
黑不见底的夜空已经缓缓露出了黎明的晨色,仿佛裂开了一道走向光明的口子。
一切只不过也就是这眨眼间。
如果六本木的相遇,他能尽早着手调查,或许现在早已明朗,但现在依旧不算太晚。
Lannister你可知道,我或许已经找到你唯一的亲人,只是我该如何代你对她好一点?忽明忽暗的路灯,闪烁不定的车灯,蒋东宁三十多年来第一次心生忐忑。
他怕自己做得不够好,或者不如Lannister那样好。
*
翌日上午,蒋东宁亲自在女助理送来的几件礼服之间挑选款式,黑色的紧身,白色的裸背,大红的妖娆,“宝蓝色如何?”
李立涵推门就看见助理欲言又止的模样,他赶紧加一句——“有点老气了不觉得吗?”而且沉闷无趣。
蒋东宁摇摇头,意思是就这件了。
反正不是自己穿,女助理赶紧收拾好撤出去,又听蒋东宁叨叨叨嘱咐:“搭配的珠宝多送几套,让曾小姐自己选。”
李立涵心说,要不是自己知道这是爱屋及乌,不然真的以为他已经彻底爱上了这位曾小姐,“说实话——”他小心翼翼看了眼兴致盎然的蒋东宁,“您这样,是很容易让人误会。”
有钱的金主+小明星的组合,最富有话题性。
沉默了一会儿,蒋东宁道:“确认之后,我会亲自跟她解释。”随即,他又陷入憧憬中,“我应该带她去给Lannister看看。”
Lannister的墓,葬在风景极佳的公园中,每年忌日,蒋东宁都会飞回去陪她一整天,说说话,吹吹风。
李立涵其实还想泼一盆冷水——其实有很大可能,曾豫只是长得像而已。难道蒋东宁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吗?看着比往日更显生机的男人,李立涵意识到,就让这个结果来得再晚一点吧。
“上次让你查的曾豫周围的人,如何?有进展吗?”
从两条路子入手,一个是梁若云生前在中国的任何蛛丝马迹,另一个是曾豫如今的人脉关系,都是极有可能找到突破的口子。
因为从系统内去找线索的路子暂时断了,李立涵去找的人都无法获得相关信息,蒋东宁打算是从George方面着手。
“曾小姐的生活比较简单,甚至是枯燥——她目前参加的活动、进入的剧组等等都是公司经纪人安排的,这个经纪人手底下同时有多个演员,所以相对分给她的时间不多。主要的是电视就和小电影,商业活动偏少。人脉关系简单,偶尔参加饭局。”李立涵补充道:“但是她有一个助理,调查的人查到这位助理因为面部可能有严重疤痕,所以经常是带鸭舌帽和口罩出现,基本和她寸步不离,而且同住一起。”
“城华北路那边?”
“是,曾小姐有一套复式的公寓。”李立涵仔细道,“租的。”
蒋东宁想起见过那个助理的背影,很娇小,大概只有一米六,甚至更小一点。
“这位助理基本会跟她进组拍摄,可以算是关系比较要好。”李立涵说,“查过她的背景,是一个北上打工的女孩子,面试进的胜达,一开始只是胜达的保洁员。”
“除了部分拍摄之外,曾小姐很少接外地的工作和活动。”李立涵强调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