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1》顾见月

11、011

　　法兰克福，伯杰街尽头的街头咖啡馆外，裹着围巾的男男女女穿梭往来，一身黑色长大衣的George用手杖抵开店门，悬在门后的铃铛清脆作响，却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

　　黑色的绅士帽下，一双格外有神的眼睛望着背对自己的一个男人，那是一个看上去非常高大魁梧的男性，穿着墨蓝羊绒衫，挺直的后背看不出一丝松懈。

　　老George满意地不住点头，拐杖一提拎在手中，脱下两只手套丢在那熟悉的背影所在的桌上。

　　蒋东宁一回头就看到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老当益壮，George叔叔！”

　　George按住要站起来的男人，落座，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点一杯拿铁，“你总知道我的习惯——”

　　“不在伯杰街的咖啡馆，就在去伯杰街咖啡馆的路上！”蒋东宁露出了然的笑容，对这个老人他亲近又熟悉。

　　老人指着他，一副还是你小子懂我的表情，“比我预计的要晚。”在李立涵联系他的时候，他就随时在准备迎接来“兴师问罪”的蒋东宁。

　　拿铁上来，George抿一口，举起杯子，不由自主地乐呵，“咖啡治愈一切！”

　　蒋东宁靠在椅背上，熟悉的老人看上去总是这么充满了能量和干劲，就像是永远不会再老下去似的。
　　“怎么？不好开口？”George单刀直入地反问蒋东宁，“我猜猜你应该遇到了许多充满疑惑的事情——或者说，人。”

　　蒋东宁挑眉，点头，指尖点在咖啡杯壁上：“的确。”几乎没有犹豫，他就说出了与曾豫的相遇。

　　George不置可否地盯着他，安静地听他说完曾豫与Lannister的相似之处，以及那些身世之间能引发人联想的部分。

　　“但是——单凭都是广城人，孤儿，你就能展开这一番联想，不得不说，你对Lannister的记挂要比我想象得长久。”George没有直接推翻他的猜测，“那么，你觉得，或者你认为，我能给你什么消息？”

　　“能够在系统内部做处理，让人查不到任何消息，我的生活里除了神通广大的George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蒋东宁眯起眼睛，盯着这个看似漫不经心的老人。

　　“你知道吗，你父亲总是说——你一点都不像他。”George笑眯眯地说。

　　蒋东宁抱着双臂耸肩，“父亲总认为我身上有太多母亲的敏感多疑。”

　　George点头，“不是坏事，年轻人——我在你这么年轻的时候，总是提醒自己得加倍心细如尘，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你做得很好。”将咖啡一口喝完，老George却说：“但你的父亲临终交代了一些话，我不能告诉你太多有关于Lannister的过去。”

　　“但，曾豫的过去，您可以告诉我吗？”蒋东宁追问道，眼前这个人是唯一的线索，他这次来不能无功而返。

　　听到此话，一个诡秘的笑容浮现在George右脸的嘴角，他找人续上两杯咖啡。

　　“我几乎可以断定，曾豫是Lannister的双胞胎姐妹——我想知道这个女孩子的一些信息——或者说，她与Lannister有关的那部分。”蒋东宁上半身压近George，英武的眉宇之间透露出势在必得的坚定。

　　回应他的是老George低沉的轻叹，“如果我告诉你，诚如你所认为的那样，你会怎么办？”

　　“保护好她。”蒋东宁诚恳如诉说誓言，“Lannister留在世界上的太少，我会尽全力帮助她。”

　　George嘴唇蠕动，眼神落在咖啡杯的把手上，好一会儿才道：“按照你的心意去做吧。”不等蒋东宁反应，他起身拿起手套和手杖站起身，站在桌边格外深沉地说：“如你所说的去做。”宽厚的手掌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在老George走后的半个小时内，蒋东宁对着凉去的咖啡怔忪。

　　一切如猜测，混沌中他却有隐隐不安从暗处滋生。

　　随后，蒋东宁从咖啡馆出来，沿着伯杰街慢慢地走着，冷风掀起他的衣角，他走得很慢。

　　街尾的黑色轿车打开车门，蒋东宁坐进，闻到一阵芬芳。

　　后备箱是一束满怀的白玫瑰，下一站，Lannister的墓地。

　　*

　　接到蒋东宁电话的时候，李立涵正在和家人吃晚饭，他听到蒋东宁今晚飞中国非常惊诧。

　　十一个小时后，蒋东宁落在文城。

　　出飞机舱的时候，空姐看到这位气场强大、英俊潇洒的男士穿着单薄的大衣，特别上前温柔提醒道：“这位先生，文城近日降雪降温，您可能需要——”

　　尽管蒋东宁在点头，但是扫过去的眼神太凌厉，导致对方似乎被一双手扼住了喉咙，当即愣在原地。
　　匆匆走出机场，还没打到车，蒋东宁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自作孽不可活。

　　异常凛冽的午后，微薄的阳光无济于事。

　　开车的司机分分钟要挑起话头，什么“这位先生您住的可是高级富人区啊——”“您应该找个司机啊——”“您穿的太少了吧——”

　　但是每次看一眼后座上闭目养神的苍白脸孔，他都觉得自己还是闭嘴更为合适。

　　电话突然响起来，蒋东宁看到“燕回”两个字按下接听键。

　　“打了半天都关机，阿宁，你这是在哪儿呢？”

　　一天中最暖的阳光破开云层，照耀在蒋东宁半边身体，他提了提中气，却已经鼻塞得声音发闷：“刚下飞机，在文城了。”

　　“啧，我姑姑真的是一点都不了解你——还说你在法兰克福。”柳燕回无奈地道，“大降温，感冒了吧？”

　　“唔。”蒋东宁虽然儿时体弱，但是青少年时期的锻炼让他拥有一副好体魄，这几年也比较注重运动和保养，很少会得流行病。

　　“我老婆刚说了，你那儿别墅连个魂都没有，冷锅冷灶的，过来吃饭吧。”柳燕回笑嘻嘻地说，“——客房也有，收拾下就直接住人了。”

　　刚想拒绝就听到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传过来：“表哥，来不来，我让阿姨炖了汤——来嘛~”

　　蒋东宁还没发话，那边柳燕回就怒道：“你跟我表哥撒什么娇？”

　　“……”

　　蒋东宁觉得去了给自己添堵，正要拒绝挂电话，却听柳燕回说：“那个曾小姐啊——”

　　“嗯？”

　　一声轻笑从那头传来，柳燕回紧接着道：“再也没来复诊了，你既然回国了，是不是陪着来一趟？”

　　蒋东宁想到另一件事需要他处理，即刻让司机换个目的地，驱往城华北路，柳燕回从老宅搬出来就跟小娇妻住在诊所边的复式别墅里。

　　司机心说，到哪儿都住最贵的小区啊，今儿真的是运气，载到这种贵客，下车的时候他还特地绕出来帮忙搬了行李箱，得到蒋东宁一句真诚的“谢谢”。

　　柳燕回从别墅里踢踢踏踏出来迎接蒋东宁的时候，看他一脸没精神，也不问他为什么早早回了文城，也不问为什么不在亲妈那里多待几天，直接帮他提了拉杆箱，让家里的阿姨给送到客房。

　　“好难得你这副鬼样。”柳燕回笑呵呵地朝在厨房瞎指挥的老婆：“王豆豆，你快来看没打发胶的蒋东宁。”

　　“……”

　　王豆豆人如其人，蹦蹦跳跳四五不着地蹿出来，粉粉嫩嫩的脸上呵呵笑着在两人之间打量了一下，一个冷，一个暖，一个稳重，一个轻佻，一个成熟，一个幼稚，她摇头遗憾：“不打发胶也比你帅，得了得了。”

　　柳燕回一把拽住王豆豆，“老婆，你这样我会哭哒——”

　　“燕回。”蒋东宁坐到沙发上唤他，看到夫妻俩双双望着他，顿感刚才不应该一时着魔来的，“你们俩能不能晚上再腻歪？”

　　王豆豆裂开嘴笑着跑回厨房，柳燕回一屁股在沙发上，“羡慕啊？加把劲啊。”

　　白了一眼挤眉弄眼的柳燕回，蒋东宁将外套内袋中的信封找出来，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在拆炸弹，“上次跟你提过的事情，你看看有没有技术？”

　　这个凝重的神情，柳燕回怕自己不小心损了这张照片会被眼前这个大表哥给生吞活剥了。

　　“这人好眼熟啊。”

　　两道声音同时传来，一时间柳燕回看着王豆豆，王豆豆看着柳燕回。

　　还是柳燕回指着照片上的人问老婆：“你先说，像谁？”

　　王豆豆没说话，走过去将客厅的那个硕大的电视机给打开了找了半天频道，换到一个现代偶像剧，不耐烦地拍拍机子，不一会儿就等到了：“你自己看。”

　　左下角写着剧名《吃货情缘》，果真有张脸很像。

　　蒋东宁第一次从电视上看到曾豫，她穿着酒店厨房的衣服，带着厨师帽，饰演一个给男主角打下手的助理，算是一个比较露脸的配角。

　　“这还用技术操作？”柳燕回拿着照片，才注意到照片里的少年蒋东宁：“哎哟卧槽，你俩青梅竹马啊？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蒋东宁半起身从他手里夺回照片，“曾豫可能和照片上的人是姐妹。”

　　王豆豆凑过来仔细看了看，“那也起码得是双胞胎吧，真的是很像哎。”

　　蒋东宁点点头，看着曾豫在电视里一闪而过。

　　“额——有句话我不值当讲不当讲。”王豆豆圆溜溜地眼睛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看到蒋东宁耐心等着，她才说，“表哥你不会是在追她吧，她昨天刚跟汪宇上热搜呢！”

　　柳燕回刚喝了口茶，差点喷出来：“……”

　　蒋东宁倒是没有表情，眼底深处的硬是压下那一抹惊讶，随即淡淡然地否认。

　　这话——王豆豆默契地和柳燕回互相一挑眉，鬼信。

　　“要追就得认真来，你这纯情老男人也该有个人接盘了。”柳燕回语重心长地劝他，不知内里的人还以为他才是蒋东宁的兄长，他哥俩好地凑到蒋东宁身边，“那天我看你那样，不简单。那位曾小姐吧看着挺冷的，但架不住你有钱有颜还有身材啊。”他暧昧地捅了捅蒋东宁的腰。

　　“……”

　　蒋东宁觉得此刻自己的感冒加重了，“柳医生，小心传染我的感冒。”

　　柳燕回才意识到这是个千年不生病的大患者，赶紧坐回去，装模作样地掸掸毛衣，“不行就吃药吧，不要硬撑，家里有的是药。”

　　“晚点再看。”蒋东宁扔下话就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小憩。

　　柳燕回缩手缩脚地拉着老婆去厨房，两人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地下了个结论：“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