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杀人犯的女儿[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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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万直播观众措手不及地目睹了跳楼事件，即便只出现在直播画面的小窗口中，但那种可以称之为是惊悚感和寒意在意识到发生什么后，瞬间从头蔓延到脚指头，突兀的血红色还留在视网膜上。
紧随着记者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警察迅速拉起警戒线，救护车鸣着笛驶了进来。
直播当然是不得已终止下去了，向伟远远看着拉起的警戒线，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被死亡冲击，他也懵了好一会儿。他好不容易从那种惊吓的状态中缓过神后，才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真他妈晦气！什么狗屁运气偏偏非得死在我后头，”他抚了抚手臂上的几乎要战栗起来的鸡皮疙瘩，不论如何，他的满脑子都充斥着转头看到的那一幕，和他对视的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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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可能这么巧合。
绝对不仅仅只是为了追求存在感而选择在这万众瞩目下跳楼。
那一小节的跳楼直播画面很快就被网友截了下来，各大营销号转发的不亦乐乎，为了博人眼球似乎也都不约而同地忘记了尊重死者，同样也引发了不少尖酸刻薄的评论。
直到有人扒出了死者的微博，看到了算是死者留给世界的遗言。
【向生而死】：棉棉,这世界比失去你的时候更冷，想去抱抱你。[视频链接]
最后一条微博附上的视频链接，刚点开出乎意料地格外美好。
伴随着隐约的音乐声，画面首先出现的是穿着公主裙坐在地上，正在低头玩积木的小女孩。看得出有人举着镜头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出其不意掏出了冰淇淋在女孩面前晃了晃。女孩被吸引着抬起头来，惊喜地叫了一声，想要伸手接过冰淇淋却又让被躲过了。
画外音诱哄道：“喜不喜欢哥哥？”
小女孩冲着镜头认真又迅速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像是阳光洒满了她的眼睛里，声音清脆道：“棉棉最喜欢哥哥了！”
接着镜头一转，小女孩出现在各大新闻报道里，这个原本鲜活的女孩子在黑白照片里连马赛克都没有帮她打上，只剩下依旧灿烂的笑容。
“……
冷たいアスファルトに流れる
（无声的血）
あの血の何とも言えない
（流淌在冰冷的沥青上）
赤さが绮丽で绮丽で
（那鲜红色是那样美丽）
泣いてしまったんだ
（在一无所知的）
泣いてしまったんだ
（显像管的外侧）
何にも知らない
（哭泣着）
ブラウン管の外侧で
（哭泣着）
……”
而背景里的音乐逐渐大了起来，是一首很悲伤的日语歌，歌曲里反复重复着几个日语单词。
“……
生きて生きて生きて生きて生きて
（她活过她活过她活过她活过她活过）
生きて生きて生きていたんだよな
（她活过她活过她也曾活过啊）
……”
微博认证是“赵棉的哥哥”，赵棉是九位受害者里年龄最小的，而他哥哥的微博在穆云华被指认是杀人凶手以来极其活跃，不乏激烈言辞。关注他的人也颇多，但是没有人想到这样一条语意不明的微博成了他的诀别语。
他死在了穆云华说出“无辜”这两字的时刻。
将跳楼者和赵延联系起来的是林湘，他的新闻敏感力向来出色，并且很少犯错误。那一期报道穆云华过往的报纸借着独辟蹊径的角度，在如今这个纸媒萧条的时代创下了历史性的报纸销量纪录，而林湘作为执笔人，一跃从实习记者转为正式记者，并同时被委任为穆云华专题的负责人。
在将跳楼者的身份报道出去之后，他陷入很长时间的寂静，房间里回荡着那首日语歌曲。
“……
精一杯勇気を振り绞って
（拿出全部的勇气）
彼女は空を飞んだ
（她纵身一跃飞过天空）
鸟になって云をつかんで
（成了飞鸟抓住云彩）
风になって遥远くへ
（化为风飞向远方）
……”
在内疚自责与自我怀疑中，林湘打开微博敲下了几行字，鼠标点击了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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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喉舌】：就像人总问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作为记者，也时常问自己记者这份职业的意义又是什么。之前关于穆云华的报道，我所获得的肯定和批评一样多。但我其实是有一份自命不凡的矜傲和得意的，以至于对批评根本不以为意。直至现在，我仍认为我的报道是正确的，讲述施害者的背后故事和遭遇，不带个人感情地将其客观展现在大众面前，这是我的职责。但是当我看到所谓“杰出社会贡献和悲惨个人往事”作为那可笑的辩护理由，再加之今天赵棉哥哥的事情，我发现自己忘了在报道的末尾补充一句——在我们兴致勃勃去挖掘凶手的传奇故事，满足自我的好奇心的同时，往往牺牲的是对受害者和案件本身的关注，正如《黑镜》中首相和猪的故事，创造悲剧的是我们，是将凶杀案当谈资的你与我，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一瞬间，这就成了热门微博。
苏以蓝当然也看到了那段话，她也无比确信叶殊看到了。
她没来得及和叶殊交谈，叶殊就被传唤过去作证了。自从有人跳楼的事情发生后，大家都清楚这不是简单的自杀事件，以至于都陷入漫长的沉默。但叶殊的脸色看不出什么，他的城府向来不比穆云华浅，只不过从前他都不会在穆宛烟面前戴上面具。
她关掉手机，不再看微博，也不看庭审直播，而叶殊再也没有回来，等待的时间像是十分漫长，苏以蓝是最后一个被传唤进去作证的人。
难得听见系统出声安抚：【不过是虚拟人物而已。】
【现实中的赵延过得怎样？】
过了好一会儿，苏以蓝都以为它不会回答的时候，系统开口了：【他过得很好，婚姻幸福，有儿有女，活到了八十岁。】
苏以蓝没再对系统说话，她被传唤进了审判庭。
气氛十分凝重，扑面而来的窒息感，无数双眼睛带着不同复杂情绪看着她在作证席站定。她知道穆云华正看着自己，但她却始终没有向他施舍丝毫目光。
“在2008年3月30日下午五点时，你在做什么？”
“和我父亲在电影院看电影。”
“距离现在这么久了，为什么你还有印象？”
“因为我父亲工作很忙，难得能陪我看电影，我那天特别高兴，还把这件事记到了日记上，所以翻翻日记就想起来了。”
“你和你父亲全程都待在一起吗？”
苏以蓝显然犹豫了一会儿，她下意识地看了看穆云华，这轻微的动作让辩护人精神一振：“穆小姐，请你回答！”
众人都能看见穆云华回以一个类似与父爱的包容的笑，像是鼓励她坦诚说出来。
接着苏以蓝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垂着头低声道：“全程。”
她话音刚落，旁听席里便出现了窸窸窣窣的骚动议论声，直到法官警告般地敲了敲法槌才安静下来。
公诉人噎了噎，几乎是控制不住音量，厉声质问道：“既然穆云华全程陪同，为什么他又会同时出现在一张当日五点于中心花园拍摄的照片背景里？恰好他那天所穿衣服布料符合受害者指甲缝里残留物？”
她把垂落到眼前的头发撩到耳后，终于抬头直视前方看着虚空说：“只是巧合，而且照片像素那么低，长相相似的人很多……”
终于这次没等到她话说完，旁听席扔过来的本子狠狠砸了过来。一个瘦小孱弱的老人站了起来，眼睛直直盯着苏以蓝，苏以蓝从未见过这么浓烈的仇恨眼神，老人抖着身体几乎是泣血嘶吼道：“你会不得好死的！”
警员也是花了不少力气，才将老人几乎是拽着拖出法庭，甚至还能听到她在声嘶力竭地咆哮哭喊着，像是要把心脏呕吐出来的那种撕裂感。
“我的……我的女儿……我的儿子……”
老人的声音渐渐隐去。
苏以蓝被砸到的额头迅速肉眼可见地红了很大一块，几乎是所有人看着她的伤口都是解气的幸灾乐祸的表情。庭内的议论声几乎要沸反盈天了，直到法官敲了好几下法槌才让众人勉强安静下来。
旁边警员上前问她是否需要休息，她原本是挺拔站在原地没有什么表情的，刚摇了摇头，说了个“不”字语调就迅速哽咽起来，抬起手捂着脸再也不说话了。
无名指上的那颗钻戒在这么黯淡的时刻竟然是无比熠熠生辉的。
这时候大家才彻底安静下来。
隐约的细微的啜泣声溢了出来。
难得的没有人打扰她，这场众目睽睽之下的哭泣持续了好一会儿，终于听见她低声道：“我见过我父亲杀……杀人……”
孟顾的笑容一闪即逝。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杀人犯的女儿[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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