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影子戏影子

51、第五十一章 分离

　　浣月轩被一片银白裹住，积雪已经深至脚踝，其间只有几条联通几处屋子的狭窄小路被清扫出来。
　　明落每日在药庐与浣月轩之间来回，白天有人上门来，她不是已经到了药庐，就是在去药庐的路上，晚上就让栀枝以她已经睡了为由婉拒来人。
　　渐渐地大家就知道明落是在有意躲避，也就不上门来给她添烦扰了。
　　浣月轩安静了几乎整个冬季，却在这一场大雪即将停下之时喧闹起来。
　　才被人踩出来的脚印很快被纷飞的大雪掩埋。
　　前年冬日，明落背井离乡，义无反顾地朝不返谷而来。
　　去年冬日，明落和晏锦鸿一行人遇见，同行抵达不返谷，彼时心里都是欢喜。
　　今年冬日，听说不返谷迎来了雪天最多的一个冬季，明落也度过了最冷的一个冬天。
　　孤独，失去。
　　乐时妤坐在上好的檀木椅子上，身上盖着厚实的狐皮大袄，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眼睛望着窗边亭亭玉立的外孙女，心里又怒又忧。
　　怒玉知不识好歹，忧外孙女与女儿离了心。
　　“老夫人，人带来了。”亘娘子指挥着乐时妤带来的小厮，将躲在自己的屋子里的玉知拖了过来。
　　玉知狼狈地趴在地上，发丝凌乱，眼睛通红，嘴唇都被咬破了。
　　“玉知，你可知错？”乐时妤收回落在明落身上的视线，杀意凛然地盯着伏在地上一脸倔强的玉知。
　　“老夫人，玉知何错之有？”玉知这时候已经猜到了多半是自己暗中所为之事已经败露，心里想着决不能承认半句，否则就毫无生机了。
　　“哼。”乐时妤活了这么多年，也见过许多心怀不轨的人，区区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糊弄不了她，“这些日子，你为了搭上晏家那位九公子可没少费工夫。”
　　玉知跪在地上，卑微地仰视着年迈的乐时妤，在眼睛里露出怨恨之前低下了头颅。她很清楚，人活在世上，该服软的时候就要服软，只有活着才能有未来。
　　“你讨好晏九公子为自己另谋出路，这些事情老身不与你计较，只是老身不得不问一句，是谁指使你去偷不返谷的布防图？”乐时妤起身，立即有人将玉知往前拖行了几步。
　　“奴婢不知道什么布防图，老夫人明察。”玉知忍住膝盖上的痛意，跪着往前挪了几步，害怕地揪住了乐时妤的狐皮大袄。
　　“明察？”乐时妤冷笑，且不说她已经查证过此事，就算没有这件事情，玉知也是留不得的。而且，她大概知道玉知为何要偷盗不返谷的布防图。
　　“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把证物呈上来！”
　　玉知看着端上来的东西，心底冰冷至极。
　　那是她那天丢失的东西，想来是落在案发现场了。她侥幸以为不会留下痕迹，却不知早就成了瓮中之鳖。是了，难怪自己那么简单就进了密室，难怪自己怎么也找不到布防图，不过是对方早就有了防备！
　　“来人，即刻将这不识好歹的东西赶出不返谷！”乐时妤不想再和玉知多做纠缠，挥挥手对随行的侍卫吩咐。
　　玉知早就计划着离开不返谷，可是不是被扫地出门，也不是现在！现在她还不能走，她都还不知道晏公子何时离开！可是这时候玉知也知道乐时妤是铁了心要赶走自己，所以指望不了。
　　玉知偏头看向窗边一脸目下无尘的明落，心里的嫉妒疯狂地肆虐，却还是要可怜兮兮的匍匐在明落的脚下，摇尾乞怜，“小姐，玉知知道错了，您救救玉知，就饶玉知一回吧！”
　　明落一直靠在窗户边，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看着两人的你来我往，突然被玉知注意到，这才缓缓走到她面前，怜悯地俯视她。
　　“小姐？”
　　玉知谦卑地趴在地上，半晌得不到明落的回应，只好稍微抬起头，看到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的明落，心下有些惴惴不安。
　　“玉知，不要觊觎九公子，你不配。”明落在乎的只有这件事，虽然很快就要与九公子分离，可是明落还是希望有朝一日陪着他的是一个澄澈干净的女孩，而不是玉知这样心术不正的人。
　　“你……”玉知没想到自己低声下气的哀求只等来对方的奚落，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差点晕过去。
　　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却已经被侍卫拖出去了好远。
　　明落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乐时妤打量，神色之坦然几乎让乐时妤怀疑一切都是自己想得太多。
　　“明落。”想到这些日子女儿的失魂落魄，乐时妤心疼极了，“有时间去看看你的娘亲吧，她过得不好。”
　　明落盯着乐时妤，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明落，母女之间没有隔夜仇，何必折磨你的娘亲，也折磨自己？”
　　“嗯。”
　　明落突然觉得很累。她已经努力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却还是有人逼着她凑上去讨人欢喜。
　　“你娘亲被困在盛京……”
　　“外祖母！”
　　明落不想再听人说澹台明月在盛京过得有多痛苦，出声打断了乐时妤的老生常谈，“我还要去药庐，先走一步。”
　　乐时妤看着步履匆匆离开的明落，只好叹息着离开。
　　晏锦鸿撑着伞，安静地站在漫天风雪中，含笑看着明落徐徐走近。
　　“九公子？”晏锦鸿的治疗结束在昨日，明落说要去药庐不过是用来搪塞乐时妤的说辞，所以看见药庐门口撑伞的人十分意外。
　　“就要离开了，有些事情想要拜托你，所以来药庐碰碰运气。”晏锦鸿将伞撑在两人头顶，然后自然地为明落拂去头上的积雪。
　　“那先进屋吧。”被对方亲昵的动作闹了个脸红，明落无措地轻握拳头，声音喑哑地说道。
　　“好。”
　　“九公子，你们打算哪天离开？”明落一边心不在焉地拨弄炉火，一边问身后收伞的人。她觉得时间这东西真是太无情，自顾自地往前走，从不为任何东西做出停留。
　　明落知道自己是在不舍，不舍得这个对她而言只能称作意外的美好少年。
　　她也不是不想和他一起离开，可是也许是太喜欢他，觉得他太好，总是有些胆怯和自卑。
　　这些日子的相处，已经让她足够了解邕贺晏家以及他们的九公子，他肩负的责任那么重大，注定要千古流芳，站在他身边的人怎么能够籍籍无名、一无所有？
　　明落想，如果自己还是将军府的二小姐就好了，战无不胜的护国大将军之女，是不是就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呢？
　　“明日。”晏锦鸿有些可惜地回答，如果不是北方出现异动他非去不可，那他一定不会在与明落还没有结果之前就离开，也不会把她孤零零的留在不返谷。
　　“明日啊。”明落若有似无地感叹一声，将随身携带的玉狮子取了下来。
　　“这个玉狮子在国安寺的大佛前供奉了很多年，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希望它能护佑你。”那时候明落还太小了，不记得父亲将玉狮子送给自己的情景，只知道小时候父亲总是说，那是在他娶到娘亲时就命人打造的，此后一直供奉在国安寺大佛跟前，直到自己出生。
　　明落想，如果佛祖真的存在，玉狮子真的有护佑人的功效，那她希望它能替代自己，陪着他。
　　“谢谢。”摩挲着玉狮子的头部，晏锦鸿的心情复杂难言。他曾以为这是卫琛送给明落的礼物，暗中让人去调查过，所以对其来历十分清楚，也正是因为清楚才更心疼她。
　　“不用谢。”
　　明落挤出一个笑容，问他有什么事情。
　　“明落，你知道小知有多不靠谱，所以我请求你在小知留在不返谷的这些日子，能替我多照拂他几分，我要交待他的事情都在这封信里，你替我交给他，他看完自然就知道要听你的。”
　　晏锦鸿掏出来一封密封好的信，满眼期待地看着明落。
　　“好。”
　　明落迟疑了一会，最后还是答应了晏锦鸿的请求。
　　见到明落点头，晏锦鸿心里的大石这才总算放下。
　　次日，晏锦鸿等人当真就离开了，明落看着翻身上马，飞快追上队伍逐渐远去的少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终于，她送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