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影子戏影子

49、第四十九章 心思

　　夏萝在湖边的一株梅树下找到了明落。
　　一树摇曳的红梅，一个穿着浅蓝色衣裳的少女。
　　冬日刺骨的寒风，吹得夏萝一阵哆嗦，但树下那人却仿若未觉。
　　“小姐。”夏萝托着狐裘，生怕惊着那人似的，轻轻走上前去，用厚厚的狐裘，牢牢裹住这个越发清瘦的绝色女子。
　　“帝都繁华，凤子龙孙，达官显贵，鸿商富贾，一年到头不知能见多少。”
　　“那么一座城里，有富丽堂皇的宅子，也有诗情画意的宅子。尤其是皇城，亭台楼榭，雕梁画栋，美轮美奂，说是天宫也不为过。不知多少人盼着能在其中争得一席之地。”
　　明落温柔地看着湖面，一片鲜艳的红梅不慎落入湖里，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我在帝都生活了十余年，我以为我很不快乐，可如今回想起来，其实除了规矩多了一些，也没什么大的不好。若是不发生明苏的事情，也许我永远都不会离开帝都，即使我如此向往着，将我挚爱的娘亲养大的地方。”
　　“夏萝虽未曾见过帝都风光，可如今听小姐那么一说，却也是十分神往呢。”
　　明落听得夏萝天真的话语，失笑。
　　“我也曾有个十分神往的地方，可等我真的到了那里，却发现它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好。”
　　看向身边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明落的眼里全是哀伤。
　　“从帝都到不返谷，我费了好多力气，花了很多时间，最后发现，不返谷和帝都，其实没什么两样。”拈起衣襟上粘着的红梅花瓣，将它在指尖轻轻摩挲，明落浅笑着说道。
　　夏萝闻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早了，我该去药庐了，你先回去罢。”明落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紧了紧狐裘领子，缓缓走了。
　　夏萝痴痴立在原地，直到夏枣出现，才恍然清醒。
　　“姐姐，你怎么了？”夏枣轻轻拉扯夏萝的衣袖，担忧地问。
　　“没什么，我们赶紧回去吧。”夏萝只是领会了明落后悔来到不返谷的意思，所以久久不能回神。
　　待夏萝姐妹俩离开，一直藏在暗处的澹台梓涵才握着一枝娇艳欲滴的红梅，缓缓从梅林走出。
　　他看着方才明落与夏萝站过的位置，难掩担忧。
　　这些日子，明落越来越安静，每日都只在浣月轩和药庐之间来往，自姑姑的婚礼之后，明落一次都没有踏入过拾芜院。
　　明落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都明白她是心中有怨，对姑姑与明落的母女关系很是忧心。
　　但是，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呢？明落最终一定会和姑姑和解，包括爷爷奶奶，包括姑姑，包括自己，谷里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
　　可听了明落对夏萝说的一番话，澹台梓涵第一次对此有了怀疑。姑姑和明落真的能够和好如初吗？
　　他想，恐怕是不能了。
　　“梓涵，你在做什么呢？”大腹便便的女人被人搀扶着走在雪地里，疑惑地看着红梅树间拿着一株梅花走神的丈夫。
　　澹台梓涵看见怀孕的妻子竟敢冒雪而来，又气又怕，气她不懂爱惜身子，怕她不小心跌倒。
　　“你怎么出来了！地上都是雪，滑倒了怎么办！”
　　“你迟迟不回来，我担心你嘛！你居然还凶我！宝宝，你爹爹嫌弃我们娘俩啦！”
　　“不是，小祖宗，你别嚎了，我不是凶你！”
　　“你看，你又凶我！”
　　“没有，真的没有，我是怕你摔跤，你小心一点，我扶你走。”
　　“那你方才想什么呢？难道让你给我折一株梅花，你都不乐意？”
　　“不是，是我方才听见明落与她的婢女谈话了，她好像后悔来到不返谷了。”
　　“呵，能不后悔吗？也不看看你们做的那叫什么事。”
　　“你别冷嘲热讽哦，这是长辈们的事情，我们小辈的不要干涉！”
　　“哼，随你们。”
　　“哎，你慢些走！”
　　“就不！”
　　澹台梓涵和冯诺吵吵闹闹的，梅园的静谧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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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返谷里众人心思纷飞，盛京皇城里的人也并不安分。
　　小书房里，燃着火炉，与外界的寒冷截然相反。
　　“雪停了。”谨清轻轻关上小窗，踱步至小塌上闭目养神的少年身前，低声问他，“殿下，已经决定好了吗？”
　　“东宫的这场雪已经下得够久了。”卫琛没有睁眼，只是把毛毯往身上裹紧了一些，“在此之前，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告诉良喜她们，让她们准备病逝。”
　　“是。”谨清垂首，眼里坚定的光芒大盛，她等这一天很久了。
　　“想把明苏算计进来，切记要小心谨慎，防着她破局，也要防着万阳郡主，那个女人可比她的女儿厉害多了。”卫琛知道身边人的心思，也愿意成全她的心思，谁要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呢？
　　“谨清明白。”
　　明苏怎么样也算是皇家人了，要算计她，无异于是在挑衅皇室威严，谨清并不是不知道一旦事情暴露自己的下场，而是这件事情，如果她不做，不止是她的心里过不去，那三个将死的姐妹也难以接受。
　　可现在殿下说了这样的话，谨清就知道自己没有了后顾之忧，只管放手去做。
　　东宫的婢女谨清，先是被封太子良媛，如今又晋封良娣，让大家对太子与婢女谨清早有私情一事深信不疑。
　　从小和谨良娣一起长大的其它三位良媛会不会随之水涨船高，成为了大家争相讨论的话题，可这个话题还没讨论出个结果，东宫就再传出了一个消息。
　　东宫死人了，死了三个人，死者正是大家讨论三位良媛！
　　三位良媛同时“病逝”，才被晋封的谨良娣无心为自己欢喜，随着三位好姐妹的死去，她一病不起，眼见就要一命呜呼。
　　太子震怒，下令彻查此事，最终得出的结果震惊看戏人。
　　太子妃善妒，不敢对风头正盛的谨良娣下手，所以将毒手伸向了三位良媛。
　　一时之间，昔日太子妃温婉端庄、德才兼备的形象轰然倒塌。
　　“已经如你所愿惩罚了明苏，为何还要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皇后靠在摇椅上闭目养神，身边的小宫女小心地给她涂着鲜红的蔻丹。
　　“您说呢？”卫琛看着自己的母后，多年来的深宫生活已经将她雕琢得冰冷又华丽，在她身上再也感受不到当年的温暖了。
　　“这件事，真的是明苏所为？”皇后明知故问。
　　“母后，你应当明白的，是不是明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是她。”卫琛冷笑，将茶杯凑到面前，满足地嗅着茶香。
　　“阿琛，你这是为了明落泄愤？”皇后挥退婢女，低头端详指间耀眼的红，“明落连万阳和明苏都斗不赢，到了这深宫，能活多久？”
　　“有我护着她，她自然会好好活着。”提起早就不知所踪的明落，卫琛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怨恨，将上好的茶杯摔碎在了光滑的地面上。
　　“你想没想过事情败露的后果！这么多年的筹谋，你竟然要使它功亏一篑！”
　　“我不在乎，母后，没有了明落，我什么都不在乎！”
　　“你太让我失望了！” 皇后骤然抬头，眼里狠厉乍现。
　　“母……”
　　“娘娘，陛下召见太子殿下。”
　　这是魏常海在门外大声喊着。
　　康宗召见卫琛，皇后不会阻拦，也阻拦不了，看着卫琛气冲冲地离开，她难过地闭上了眼。
　　这个孩子啊，从陛下赐婚开始就没有停下过怨恨，他恨对他给予厚望的陛下，恨为他百般筹谋的自己，恨如愿以偿的明苏，恨横插一脚的丞相，还恨一直就不讨他喜欢的万阳。
　　自己和陛下不是不明白，他漠视父母，冷落明苏，羞辱万阳，嘲讽丞相，都是这个孩子在发泄内心无处安放的愤怒与失望，所以自己与陛下愿意纵容他，愿意给他时间放下，可万万没想到，为了对付明苏，他竟然会拿三条人命做代价！
　　其他人，皇后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可是卫琛不一样，他一向是仁慈的，怎么会仅仅是为了陷害明苏就草菅人命呢！
　　皇后不是没考虑过明落，恰恰相反，她期待的人一直是明落。
　　不仅仅是因为明落的背后有明理和不返谷，还是因为她是真心喜欢明落这个小姑娘。
　　可是，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想起也曾单纯赤诚的自己，想起康宗与自己也曾有过甜蜜，到底还是选择放过了明落。
　　那个孩子，适合翱翔在天空，而不是枯萎在这冰冷血腥的深深宫墙间。
　　而自己的儿子，将来的皇帝，不论对谁，都不会是一个好的归宿。
　　“素衣，你说本宫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也许不应该武断地斩断他与明落的情缘？”皇后疲倦地问正收拾地面的贴身宫女。
　　“娘娘，殿下还小，与明落小姐青梅竹马，情谊非同一般，要放下总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奴婢看着，殿下不是不懂事的人，很快就会明白娘娘您的苦心的。”
　　“但愿吧。”
　　“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