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无光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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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此后，每次见着那男人，李明康总有一股深深的仇恨和悲哀。幸好那人总是在自己房间里忙着自己的事情，李明秀说他在写一本书。那人也没什么社交活动，没有人来人往，只是按时出来吃饭。李明康避着他，总在他吃完了后才出来。两个人都好象很习惯窝于自己的居室，李明康又特意避着，所以难得真的碰上一次。
夏天到了末尾的时候，补习老师夸他进步的很快，基础已经不差。李明秀喜滋滋地带着李明康去采购住校用的东西。李明康是挑什么都是最便宜的买，李明秀却不依，说什么都是最差的在学校要被人歧视。李明康说自己并不在乎。他最想的是快快念完高中考个好的大学，找个好工作，然后可以养活李明秀。李明秀开心的笑着，说到时候我们在城里买个大房子，把爸爸妈妈奶奶都接来住。李明康想着要把奶奶接来城里，奶奶该要拄个拐杖□□了。但是李明秀……李明康心里总有酸酸的去不掉的悲哀。
时间过的很快，李明康虽然没考上重点大学，但也考了本城一个不赖的学校，读了一个不赖的专业。每次见着李明秀他就说：“姐，快了，快了。”李明秀却当他玩笑话，他说你陈哥还不错的。陈哥就是那家男主人。最近老太太刚走了，干活又轻松好多。李明康说：“那他跟你结婚吗？”李明秀笑了，说李明康说什么傻话呢，说自己刚到结婚年龄，这也要过两年吧。
李明秀还是天真了。再怀孕的时候，医生跟李明秀说动过这么多次手术，这次再不要孩子以后怕是难了。李明秀回去以后怯怯地跟那人说了这事。那人想也没想就跟前几次一样，说去把孩子做了吧。李明秀学了医生的话，说：“要不我们把事情办了吧？”那人很奇怪的看着李明秀，像是听到很匪夷所思的话，重复着说：“记得去医院。”李明秀做在手术室外哭了又哭，终于下不了狠心。那人知道后，说李明秀是居心叵测要跟他结婚，弄个城市户口，然后要谋他的财产。此后，经常对李明秀拳打脚踢，数九寒冬半夜把李明秀赶出家门。李明康见到李明秀的时候，她已经冻的全身发抖，嘴唇发青。李明康着急的问：“姐，你怎么了，究竟怎么了。”李明康才知道，一切是那么的可怕，李明秀从来不说，他从来不知道。李明秀抓着他的手，慌张的问：“怎么办啊，到底要怎么办啊。”这时候的李明秀再也不是那个帮他撑着一片天空，给他庇护的姐姐，她只是一个无助的弱女子。李明康说我们回家吧，回乡下去，李明秀呆呆的望着他：“我们还能回去吗？要家里人为了我背上永远的耻辱吗？”
李明康带着李明秀去了那人的单位。把一切都从头说。学校的领导说，我们会找他好好谈话，但你要知道这种事情我们不能干涉。李明康已经觉得很感激很感激。
过两天，李明康和李明秀去那人家的时候，那人开了门，也没把他们拒绝在门外。李明康陪着李明秀住了几天，也没见提让李明秀做手术或其他事情。倒是有天让李明秀回乡下准备证明之类的，说是去登记结婚。李明秀喜出望外，但那人没提办喜酒之类的事情，李明秀也不敢主张，只是和李明康商量着回家开了证明之类的回来登记就算了。李明康说家里人会疑心，不会同意的。李明秀抱着肚子，说怎么都只能这样了，不然可以怎么办。李明康握着她的手，几次想说，不要嫁给这个人。但他也清楚的知道这时候，自己丝毫没有能力。
李明康没让李明秀回去，自己买了很多喜糖带着回了乡下，就说姐姐嫁了个高级知识分子，人家不兴办酒席之类的，工作又忙，不适应乡下的环境，姐夫就不来了，只在城里办酒席。乡里乡亲都说李明秀攀上枝头做了凤凰忘了本了。李明康只是听听。跟自己家里的人说着一个又一个谎话。母亲一古脑抹眼泪，说好好的孩子，家里又不是要想攀好处，怎么就撇的这么清，做人怎么可以这样。李明康也只是听听。父亲干脆说，这种丫头就当没养。李明慷揣着好说歹说才开来的证明，回到了城里。他想，只要李明秀好好的，就好了。结婚了，孩子生下来，一切就会好了吧。
（七）
自从上大学后，李明康尽量避免去那家。李明秀结婚后，为着她怀孕的缘故，李明康总是不放心，再不愿意，抽空都还是往那跑。给李明秀买些孕妇用品，新鲜的蔬菜水果小零食，帮李明秀干点力气活。有次去的时候看见李明秀抱着个肚子跪在地上擦地板，把他给心疼坏了。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李明秀这样的好人，就不能有幸福快乐的日子，即使结婚了也丝毫不像是这家里的女主人，倒比保姆还保姆。念书多的人也是这样的坏。
李明秀生孩子那天，李明康正在上课，心突突的乱跳，老觉得心神不宁。一下课就去李明秀家。一进门就被吓了一跳，李明秀神智不清地躺在地上，下身全是血，李明康摇着喊了她几声，她勉强支开眼睛，却迷糊没了神智。李明康抱着李明秀跑了好几条街，终于拦到一辆好心不怕污秽的出租车把他们送到了医院。一到医院医生让交住院费，他真是两眼抓瞎，四处打所谓姐夫的电话就是打不通，刚才家没有，学校单位也没有，不知道去了哪。他求医生先给李明秀动手术，他出去找钱。他颤抖着在手术协议书上签字。他跟同学没什么交情，但这会也顾不着，四处找人借钱，一听是动手术，即使平时关系不近，大多数人也都很爽快的掏钱。但学生哪有那么多的钱，李明康还是回了趟那男人家，期盼这会姐夫已经在家。
家里没人，他在李明秀房间翻了半天，总算找出个存折，上面也只有寥寥的钱。他站在那又悲哀又气愤。虽然李明秀嫁给了那个男人，但一直住在这小间里，依旧像个小保姆一样被对待。这会李明秀在医院里生死未卜，做丈夫的却不知道在哪里。
李明康推开那男人屋子的门，他从来没进来过，在书桌和床头柜抽屉翻找，把能找到的现金都带上，还有几本银行存折。虽然李明康不知道密码，但他想着可以先押在医院，等姐夫人回来了再说。
李明康回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李明秀还没醒过来。他去新生儿护理室看刚出生的外甥，忍不住一直抹眼泪。
在李明秀床边陪着。病房里都是待产和刚生产完的。旁边的人看他一个半大小伙，知道李明秀刚生产完，就提醒李明康要去准备什么应该准备什么。李明康问护士借了只笔细细的记下来。左边床的那产妇的妈妈特别热心，把自家的待产包拿出来给李明康看，说要买怎样的，一定不要买错。说着说着，好象不是很放心，告诉旁边自己的儿子说回家的时候把家的什么什么给李明秀带过来，反正自家准备的多用不完。李明康异常感激。
李明秀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中午了，知道宝宝健康，挣扎着要起来看。李明康告诉她，一会护士会抱过来。他喂她喝旁边床给的糖水，说一会他就出去给她买些必需品。在医院门口，他往姐夫家打了电话，那男人在，李明康说了李明秀的事，告诉他李明秀在什么医院哪病房。然后按着单子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李明秀很有精神头的靠在床上，说是看到宝宝了，宝宝长的跟小时候的李明康很像。两个人说着话。晚饭吃完的时候，那男人来了，恰好医生也在，叮嘱了很多东西。李明康说：“那你在这，我先回下学校，再请几天假。”那男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李明康迟疑了一会也就走了。一路上他还在想是不是干脆搬回姐夫家，他再不乐意，但现在李明秀需要照顾。但没想到，一推开宿舍门，有两个警察在等他，要带他回派出所，说他行窃。李明康意识到是自己姐夫。他百口莫辨。
派出所把他放出来，已经是五天后。李明康急匆匆赶到医院，李明秀已经不在。转去姐夫家，李明秀开的门。李明康说：“姐，你怎么下地了，还在坐月子啊？！”扶着李明秀进了房间。
原来李明康抓进去两天后，那男人就给李明秀办了出院手续。说李明康现在在派出所关着，李明秀要想李明康出来就主动跟他离婚，孩子归李明秀，不要一分财产和抚养费。不然他就不去撤消案子，这样李明康即使出来恐怕大学也不会再收他。这对李明秀是个致命的要挟。
李明康问：“他在家吗？”李明秀点点头，李明康冲去他的房间，握着拳头。那男人从书桌前站起来冷冷的看着李明康。李明康说：“你究竟是不是人。”那人讥诮地看着他：“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八）
李明康想，我们又不是坏人，为什么要这样被欺负。这时候他明白，一个人不能接受无缘无故的盛惠，要不是自己的东西，就需要付出代价。无欲则刚。
他记得自己在报纸上看到过有个叫“法律援助”，李明康打114询问，记下了号码，把纸头放在口袋里，心里翻来覆去整理着事实情况。终于下了决心打了电话。听到林想清脆明朗的声音，李明康就有一种塌实。她的声调，她的语气，让他觉得有一种塌实。她的热情，她的真诚，让他心里涌现出温暖。
林想问他：“你在哪，要不你来我学校这办公室跟我详细说说。”李明康的学校离林想很近，他借了辆自行车骑了过去。对着林想他絮絮叨叨的说，从小到大，这所有的所有的一切。那些隐藏在他心里的话，第一次，可以对着人说出来。他的懊恼和怨恨，他一次次的责怪自己，要不是因为他，无论如何李明秀也不至于到如今。
林想圆圆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这个男孩。虽然平时读过很多卷宗案例，无论多么离奇变异的事情都看到过，知晓世界上有很多人过着和自己不一样的生活。幸与不幸像是神的一个游戏，有时候是自身的错误，有时候其实与自己无关。面对面前的男孩，她心里有一种淡淡的怜惜，像是自己的责任。他的长长的叙述，她听着，全神贯注，慢慢的感觉自己融入进去，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她的心里反复回旋着一个句子“黑夜给我的黑色的眼睛，我要用它来寻找光明”。她拼命的想，想这是哪本书上看到的。后来，她想起来，那是她来到这个学校的原因。在人生的道路上，一个很小的遇见，成为人生的关键。
“一定有办法解决的。”李明康看着林想脸上坚决的表情，那种有所信心的意志，里昂打开房门让玛蒂尔进来的一瞬间一样。在绝望里，他已经抱头，无路可走，多少次他都以为自己只能在黑暗中等待末路。隙缝却射入明亮的光。
（九）
李明秀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女孩，无法相信这就是李明康说的可以帮他们解决问题的人。但她也像李明康一样喜欢面前的这个女孩，热情，亲和，浑身有一种正气光明的力量。李明秀迟疑着，她不确信要不要这样做，她害怕有更坏的结果。林想逗着她怀里的孩子：“一定不会更坏的。”林想看过很多这样迟疑着以为自己是注定要背负不公平待遇的人，不知道自己的权利，不知道可以为了自己的权利争取。她用力握着李明康的手：“我会尽我全力。”
林想去找自己的导师，把事情的始末交代清楚，恳请他的援手。这不是一个多特殊的案例，林想尽心尽力的全力以赴让导师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只是恰好，于千万人之中的遇见。她不能说出个具体的之所以来，不是刚刚出来的新鲜，就是恰好的遇见，是自己应该做的，自己必须做的。当她面对着那个憨憨的有点懦弱的男孩，觉得自己必须去做。
林想跟李明康娓娓地说着将要做的，应该做的，可能会出现的结果，好的坏的，一切需要叮嘱的事项。李明康的鼻子酸酸的，他无法相信自己有如此的幸运。想说“谢谢”却表达不了他内心万分之一的感激。特别是林想面前那种理所当然的理所当然。像是她自己的事情。
事情的解决并无多大的悬念，如设想的那样。只是程序上的必须和时间上的等待。林想说：“一切本该是这样。”但李明康和李明秀之前从未想过可以这样。欣喜与感激，无法表达。
李明康想，要不是当初自己打那个电话，要不是当初接电话的那个刚好是林想。。。。。。。林想说，不是的，这是注定的。从很多年前她的一次选择开始，生命给了一条线索，为了这一刻的注定。注定茫茫人海中的他们会遇见，相识，喜欢，相爱。注定，两个人，一个人之于另一个人，皆是光。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无光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