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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0英镑巨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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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登病好之后,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那天的事,克雷尔对他格外疏远起来,但又会时常有意无意地给伊登找些苦头吃。
克雷尔在报复伊登,十分幼稚的报复。
而伊登每天辛勤工作,隔三差五便去看望戴维,他让戴维放宽心,并且竭力夸奖克雷尔是一个好心肠、面冷心善的人。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和克雷尔之间的龃龉,一心只为了克雷尔的孩子着急上火。然而类似“好心肠”的这种说词说出去了一大箩筐,戴维的心情反而越加低沉起来。(她总是一副随时要去跳泰晤士河的样子,让伊登担足了心)
伊登一咬牙甚至许诺,只要戴维生下孩子,就算克雷尔不肯要,他也会要的。伊登是真心想要这个孩子,这孩子的身世与他何其相像,却又比他幸运许多。戴维却自以为伊登爱上了她,并企图勾引她,从此对伊登提起了戒心。
日子就这样一晃而过,为时4个月的社交季转眼间已经临近末尾。
这天斯宾塞夫人携着亚力士低调来到斯宾塞家位于伦敦市中心的别居里,尽管她脸上仍旧蒙着黑纱,但也不难看出她春风得意的样子。
进门的时候是伊登把她迎进来的,她倨傲的目光停留在伊登身上,露出些许诧异的表情。这才几月不见,伊登对她恭敬如斯,反倒让她不适应起来。
好像男仆的生活已经彻底磨掉了伊登身上的棱角,只有伊登自己还尚且没有意识到。这可到底是好还是坏呢?又有谁说得清楚……
某些变化真是不隔着时间的洪流来看,就难以察觉。当初的伊登是那样厌恶并且仇恨着她,一如她厌恶并且仇恨着伊登一样,他看她的眼神是一种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恶意,以至于每次斯宾塞夫人看到他都恨不得把他的双眼给挖出来。
当初伊登刚来到庄园里的时候,仆人间有流言说伊登是斯宾塞先生的私生子,而她信以为真,用一点小诡计把那个懦弱无趣,却但敢勾引别人丈夫的女人给杀死了。
最后这件事被斯宾塞先生知道……
她恨伊登的母亲使她和斯宾塞先生之间的关系再也不复往昔,伊登恨她害死了他妈妈,他们之间的仇恨和矛盾积年累月,已然无法化解,斯宾塞夫人此时只能揣度伊登变得更加善于隐藏了,她却深知不可能是伊登突然就放弃了仇恨。
这天上午伦敦的天也还是灰蒙蒙的,就在克雷尔的书房里,斯宾塞夫人和克雷尔进行了一场奇异的对话。
“你应该尽快把他赶走!不能再留着他了……”
“为什么?”
“克雷尔,你还不明白吗?你不在家的时候,他在你父亲身边已经待了那么久,该学到的东西他学得一点儿也不差,难道你真觉得他留在我们身边没有怀着别的什么目的吗?”
“妈妈,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忌惮他?他能有什么目的?”
“我的儿子呀,你要是有他一半的聪明,就不至于要我把话说得这么清楚明白啦!”
“那他到底怀着什么目的?”
“我怎么晓得呢?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要是晓得了,我第一个不饶他!”
克雷尔把身子往后仰,“看吧,妈妈,你也说不出来他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可我清楚他肚子里绝对没装什么好货!他就是个无赖!恬不知耻的恶棍!所有人都在念着祈祷词的时候,只有他,念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恶毒的诅咒!二十年他刚来到庄园里的时候我的就知道……”
“伊登只是没地方去罢了,你看他既没有钱,又没有什么亲人……”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再看见他了!你忘了他小时候把你推进池塘的事了吗?随便找个理由把他给打发了吧!他没钱就给他钱,到时候他自己拿了钱要走,也就没办法拿你爸爸的遗嘱说话了……”
所有人都已经在收拾回程的行礼了,两天后他们就将离开伦敦,返回到奥尔索普庄园里去。
在这之前,伊登得先把戴维安顿好。又因为他本身不认识什么已成家的女性朋友,也就没办法找人照顾她,条件有限的情况下他打算找一辆马车,让车夫先把戴维送回北安普顿去。
正缺钱雇马车的时候,斯宾塞夫人身边的男仆就找到了伊登并给了他50英镑,让他自行离去。
那男仆道:“夫人体谅你,知道你娘舅去世的消息,差我送了钱来,好让你能够回去看望看望……以后也不用过来这边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很有关系的人……就在那边好好的安顿下来……娶妻生子什么的……”
一个从来也没见过一面的死人能有什么好看的?伊登一时傻了眼,说起来他还正准备去找管家说说情,看能不能够预支点工资呢。
或许是50英镑真的让人眼红吧,伊登接到钱后没有多少犹豫就走了,背影极其坦然,他完全没把仆人说的“不用回来”这种话放在心上。
这大概是他印象里那女人对他最慷慨的一次了,他愿意为此暂时离开,而且伊登其实也有意想要避开克雷尔一阵子。那天晚上的记忆太过深刻,尽管他努力说服自己那不过是个意外,可是克雷尔的那个吻就仿佛烙印在他心上一样……克雷尔吻他的时候,由于他高超的吻/技,伊登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大脑,他甚至差点克制不住回吻了他!
伊登为此而感到痛苦和自责,但因为一个“意外的”吻而使自己如此痛苦是不合适的,因为他从来也没有无缘由的让别人痛苦过。所以伊登选择了遗忘和逃避。
伊登喜欢克雷尔毋庸置疑,那是一种哥哥对弟弟的喜欢和疼爱。
他因为爱重自己的父亲,所以连带着也疼爱克雷尔;又因为他仇恨着斯宾塞夫人,所以连带着对和斯宾塞夫人性情极为相似的贝芙丽也满怀厌恶——人性的偏颇在这一点上表露无遗。
伊登在不知不觉间给几人的关系划出了泾渭线,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明晰自己的感情,而不至于引起混乱。
不然他可能早就放弃了报复,因为每当伊登意识到自己的报复行为有可能会同样伤到斯宾塞先生的时候,伊登就觉得自责愧疚。仇恨是一把尖刃,它无法跟恻隐之心共存,于是伊登把仇恨放在一个盒子里,把恻隐之心放在另一个盒子里。
好让这两者之间不会因冲突而伤到他自己……
伊登走的当天下午,克雷尔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砸了一整套的红茶杯子,他真是气极、怒极、又恨极,可明明是他自己默许斯宾塞夫人这样做的。他知道伊登这些日子以来不好过,每天都是繁重的杂役,他本身就腿脚不好,劳动不快,而克雷尔时常一杯茶都要挑三拣四地换上好几次。
可即使是这样,他便可以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吗?没有他的允许他怎么敢?!
斯宾塞夫人这样做的时候,克雷尔心底固然存了一丝试探,可是真没想到……他以为伊登不会的……就如伊登当初所说的,伊登是想要留在他身边的不是吗?哪怕只是作为一个男仆,也愿意留在他身边……难道这都是假的吗?
而且他克雷尔,是能够想接近便接近,想远离就远离的人吗?当他是个路边的乞丐吗?!
克雷尔套上外套要去找伊登问个清楚,就在踏出门的那一刻,他又猛然清醒过来。随即克雷尔被自己之前的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居然想要打断伊登的双腿……
何时开始他变得如此在意伊登了?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是的瘸子罢了,这一点也不正常……
克雷尔想他一定是病了,生了很奇怪的病。
但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他还没有病入膏肓……
伊登怀揣着50英镑的“巨款”,赶到戴维所住的旅馆里,他把事情跟戴维解释了一下。当然他并没有说出自己是被赶出来的,他只说克雷尔放心不下她,默许了自己来照顾她。又好心哄劝戴维体谅克雷尔是个快结婚的人,现在已经不适合把她放在身边了。
戴维听了这话果然兴高采烈。
这天下午伊登雇了一辆马车,他们并没有回北安普顿去,而是依着斯宾塞夫人所言,去汉普郡看他已死的娘舅去了。
这选择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完全就是灵光一闪。
两人一路颠簸,风尘仆仆地来到汉普郡。
这天的黄昏既漫长又阴沉。伊登一路循着地址找到他娘舅家,他娘舅貌似是个无业游民,住在乡下的一个小木屋里,前有森林草地,后有泥潭耕地。
伊登推开那扇尚且还算得上结实的木门,把戴维让进屋里。嗅着空气里的那一股子厚重的灰尘味,伊登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屋里简单地分了客厅和两个房间的位置,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布帘子隔开。
戴维不停地抱怨着,“我们就不能去镇上租个房子住吗?而且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来啊!这里离北安普顿郡那么远……”
“人生地不熟的,到底为什么要住在这儿啊!”
伊登全当做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