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怖鸽获安》不洗脸也帅

4、 燃犀一

　　叶燃阳很想立刻点头答应，但是他此刻只裹了条浴巾，身下还是真、空，要与另外一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实在是有些难为情。他咬着唇沉默了片刻，嘴里死活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最后犹豫了好一会才厚着脸皮道，“沈先生，您衣柜里有多余的睡衣吗？我身上这件刚才不小心弄脏了，想换一件穿。”

　　“当然可以。”沈恕根本没有怀疑叶燃阳话里的真实性，浅笑道，“你打开最左边的那个衣柜，里面有睡衣，你随便挑一件。”

　　叶燃阳道了声谢之后便依言打开最左边的实木衣柜，那里面一溜水的白色衣服，款式也非常相似，只是衣料略有不同，这让叶燃阳瞬间怀疑起了其他颜色存在的意义。他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向沈恕借新内裤穿，便随便拿了睡衣睡裤往身上套。

　　夜晚太过安静，在他换衣服的时候沈恕也不说话，衣料同皮肤摩擦时发出的窸窣声响清晰可闻。叶燃阳有些尴尬地将裤子提好，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沈恕看不见，要不然满眼都是他光着屁股换衣服的画面得多恶心啊。

　　他从衣柜里的隔层里拿了床夏凉被，走至床跟前才同沈恕道，“沈先生，我睡外边可以吗？这样您晚上需要喝水或是起夜的话我可以更方便地帮到您。”

　　沈恕闻言唇角往上扬了点，他将披在身上的衣服拿下，身体往里面挪了挪，将床外侧的位置空出来留给叶燃阳，“快过来睡吧，灯的开关在床头边上。”

　　随着“啪”的一声声响，灯光熄灭，室内陡然陷入一片黑暗。叶燃阳摸着黑上了床，将夏凉被随意地搭在了肚子上，接着小声地说了句，“晚安，沈先生。”

　　沈恕紧跟着道了句，“晚安，燃阳。”

　　经历了一连串惊吓的叶燃阳已经很累了，躺上床之后没一会就陷入了梦乡之中。他向来记不清楚梦境，只隐隐约约记得梦里有个看不清面目的人非常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那动作充满了温柔和珍惜，像极了他已经去世多年的母亲，他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妈妈，你别走。”然后就听到了一声极为温柔的叹息，接着唇上一软，像是落上了片天鹅的绒羽。

　　翌日晨光熹微时叶燃阳的生物闹钟准点叫醒了他，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怔愣地看了好一会被他搂在怀里的几乎是鼻尖挨着鼻尖的人时才反应过来，心里思忖着估计是昨晚睡迷糊了把沈恕给当成被子抱枕一类的给搂怀里了。他苦着脸暗自祈祷了对方千万不要突然醒过来，接着就僵着着身体小心翼翼地将箍在沈恕腰上的手拿开，等到他千辛万苦将自己整个儿从对方身上扒拉下来，就听到对方那清冽的没有半点睡意的声音，“不再多睡一会么？”

　　“......不了，天都亮了。”叶燃阳明知道对方看不见，却还是没把目光投落到对方脸上，颇为尴尬地解释了一句，“我平时都是一个人睡的，没想到睡相竟然这么差，您被我这么搂了一夜一定很难受吧。我下次再这样的话您别这样闷不吭声，一定要推开我啊。啊不，什么下次，我是想说......”

　　沈恕在听到‘下次’这两个字的时候唇角微微弯起，张口打断了叶燃阳的话，“我不难受。燃阳，我看不见，无论白日黑夜对我来说基本没什么差别，但是呢，一个人身处黑暗久了终归是会害怕的。你搂着我的时候，我可以听见你的心跳和呼吸，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你就在我身边，这让我觉得安心很多。多谢你了。”

　　薄金的日光从窗外流淌进室内，亮亮一层铺陈在空气里。叶燃阳看着沈恕苍白若纸的脸上蒙住眼睛的黑色布条和他那几无血色的嘴唇，心里竟慢慢生出一点类似难过的情绪。他抿唇小声道，“抱歉。沈先生，其实，我昨晚是因为自己害怕才过来找你的。”

　　沈恕点点头，似是并不在意叶燃阳昨晚来他房间的原因，柔声问他，“燃阳，那下次你不害怕的时候还愿意来找我么？”

　　叶燃阳听了立刻给出肯定的答案，“当然！”

　　“谢谢。”沈恕很轻地笑了一下，接着道，“我再睡一会儿，燃阳你用完早餐之后就回去住的地方收拾收拾后搬过来吧。我们晚上再见。”

　　“晚上见。”

　　叶燃阳动作很轻地关上房门，在走回房间的时候生怕会被时琅发现，好不容易安全地抵达了房间门口，结果一推开门就听见一道幽幽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叶燃阳，大清早的不睡觉你去哪儿了？”

　　对方嘴唇紧紧抿起，凌厉的眼神跟X光一样扫在他身上，还没等叶燃阳想好说辞时琅就道，“你身上穿的是先生的衣服，你在先生的房间里过的夜？”

　　叶燃阳在时琅目光的逼视下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嗯，我去照顾他。”

　　“呵。”时琅冷笑一声，“说实话。”

　　叶燃阳听了这话只好坦诚相告，“昨晚风刮得太大了，我害怕。”

　　时琅闻言脸色微变，但是很快他就又调整好了表情，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你是不是男人啊？只是刮个风而已你就害怕，怕个鬼啊！”

　　怕的可不就是鬼嘛。叶燃阳有些无奈地心里接了一句，嘴上却说道，“我当然是男人啊，但是害怕的时候还是害怕啊。是人都会有害怕的时候吧，我只是胆子比一般人要小上那么一点而已，难道你就没有害怕的东西吗？”

　　时琅闻言脸色铁青，愤愤地盯着叶燃阳看了好一会才道，“你放在洗衣机里的衣服已经晾干了，赶紧回去收拾东西搬过来。”

　　叶燃阳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去卫生间里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他的脖子上多了个用细长黑绳串起来的圆珠，那圆珠五角硬币大小，似玉似瑙，殷红如血，手触沁凉，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可以拿出来的东西。应该是昨晚沈恕在他睡着的时候给他系上的吧，叶燃阳不自觉地用指腹摩挲了一下那颗圆珠，犹豫了片刻后才将珠子塞进了衬衫领口内，没有取下来。

　　等到叶燃阳洗漱整理完毕，时琅便将他送到了门口，关门的时候语气不咸不淡地嘱咐了一句，“带着你的行李在天黑之前赶过来。”

　　叶燃阳没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非要在天黑之前赶过来啊？”

　　时琅听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不是胆小害怕么。”

　　无法反驳的叶燃阳，“......”

　　为了庆祝顺利找到工作，叶燃阳打电话约了同寝室住了四年的其他三个人请客，地点定在了他们聚餐常去的川菜馆。他和房东结算好房租之后便拉着他为数不多的只够装满一个24寸拉杆箱的行李坐着被挤得跟沙丁鱼罐头有得一拼的地铁去了大学路边的川菜馆。他定的是小包间，到的时候直接落座，在等待其他三个人的时候在菜单上勾选了水煮鱼、回锅肉、麻婆豆腐、水煮肉片、宫保鸡丁、毛血旺、五斤麻辣小龙虾和两扎百威冰啤。

　　其他三个人到的都很准时，还没来得及寒暄两句点好的菜就被女性服务员端着一道接着一道往圆餐桌上摆。老大范明杰就是那个给叶燃阳买恐怖电影票约会的活雷锋，甫一碰面就咧嘴笑起来，“燃阳啊，既然工作都找好了，下一步就该找个女朋友了吧，要不要哥哥我帮你介绍介绍？”

　　没等叶燃阳说话，老三许文石、老四季雪松就齐齐笑了起来。特别是许文石，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被范明杰介绍过女朋友的缘故，看向叶燃阳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揶揄。

　　叶燃阳顿时头大如斗，端起杯子喝了口冰啤酒之后苦笑道，“老大啊，你就饶了我吧。”

　　许文石笑道，“老大，你可算了吧。燃阳可是我们学校的名人，即便现在毕业了，学校里还流传着他的光荣历史呢。名副其实的哥不在江湖，江湖却流传着哥的传说。”

　　季雪松闻言也跟着笑起来，他眼尖地在红辣椒铺了满锅的水煮鱼里准确地挑出两块肥嫩的鱼肚子夹到许文石的碗里，“别贫，你还是快吃鱼吧。”

　　“文石你真不仗义，你的前女友还是我介绍的呢。”范明杰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真是儿大不中留啊。”

　　许文石将碗里没有鱼刺的鱼肚肉一口咽了，冲着范明杰翻了个白眼，“我可去你的吧。什么前女友啊，我就一顶着男朋友头衔的备胎傻叉，交往大半年就拉过两次手，脸都没亲过一次就被她给蹬了。”他说着摇了摇头，接着伸手拍了拍季雪松的肩膀，“要女朋友干吗啊？我有兄弟就够啦！雪松还知道给我夹鱼肚子吃呢。”

　　关于许文石前女友那事叶燃阳知道地并不清楚，只大概听说是跟了个中年富商。那段时间许文石很消沉，脸上也不见笑，他们寝室的其他人瞧他那模样也都没敢细问，这还是他头一次主动说起他的前女友，看样子像是已经放下了。

　　“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啊。雪松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草，是食品营养系的白松露，良家妇男，追他的人能从市中心排到六十公里以外的郊区，你可别瞎祸祸。”范明杰戴着剥小龙虾专用的手套剥了个虾仁放进了许文石碗里，“好啦，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人要往前看。我当初给你介绍蒋婕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情，毕竟她是悦文的朋友，老大对不起你，这个虾就当是给你赔不是了。”

　　季雪松闻言浅笑，线条姣好的眼睛弯成非常漂亮的形状。他本就生得斯文隽秀，浅笑的时候眉眼稍柔，如同春水初生，画卷一样细致漂亮，丝毫没有愧对他校草的名号。

　　“老大，你一个虾仁就想打发我啊？”许文石直接拿过范明杰的碗，用筷子夹了整整一碗后才递过去，“最少也得给我剥一碗吧。”

　　范明杰失笑，“你可真会顺杆子往上爬啊。”

　　在范明杰任劳任怨地给许文石剥小龙虾的时候，他们各自聊了自己的近况。他们寝室四个人，除了叶燃阳之外全是安市本地人。许文石是他们三个学田径中的唯一一个继续从事相关行业的人，目前在做田径专项训练师的工作；范明杰找了个国际学校任教，准备年底和他的女朋友许悦文结束七年的爱情长跑结婚；季雪松则是去了家国家三甲级医院里做了名营养搭配师。

　　就在他们几个人碰杯喝酒庆祝的时候，范明杰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范明杰仰头将杯中的冰啤一饮而尽之后才拿出手机接听，“喂？哪位？”

　　不知道电话那端说了什么，几秒钟后范明杰脸上笑意顿失，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您确定没有搞错吗？”

　　听到了电话另外一端传来的肯定的回答，片刻的沉默之后手机骤然从范明杰的手中滑落直直地砸摔到地板上。坐在范明杰身边的叶燃阳赶紧将手机捡起来，却发现这款以昂贵易碎著称的手机屏幕已经碎裂，屏保壁纸上笑着用手指比心的许悦文的脸也跟着碎成四分五裂的样子。

　　叶燃阳见状赶紧将手机递给范明杰。他见范明杰迟迟不伸手将手机接过去，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坐在椅子上，脸色也苍白地不成样子，不由得担心起来，“出什么事情了？老大，我们可以帮上忙吗？”

　　过了很久范明杰才对叶燃阳的话产生了反应，他动作迟缓地转过过头看向叶燃阳，表情极端茫然却又痛苦扭曲，泣血一样从嗓子里慢慢挤出四个字，“悦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