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 空》牙牙

6、镜 空•隙

　　起了很大的风。
　　少女逆风而行。
　　发丝在风中飘散，漫过她的脸。
　　丝丝缕缕的垂乱里，少女用一只手拨了拨罩住眼睛的头发，扬到脑后。
　　她的眼神朦胧着迷茫。
　　视线在两旁的建筑中游移着，随后，决绝地收回，定在一点上，如灼人的阳光。
　　猝然间起步飞奔，微蓝的身影，略略摇摆着，渐行渐远。

　　猛然止步。
　　少女的神色刹那间瞬息万变。
　　人。
　　在前面挡住去路的，是黑压压的人群。
　　昔日对她笑容可掬的村民们。
　　而现在，几乎可以说是愤怒的，憎恨的目光，火焰般地仇视着，面前单薄，纤弱的少女。
　　眼底有一抹消不去的怨，想一吐为快的恨。
　　少女眼睛陡然清澄如镜，透亮得似一溪秋水。
　　眼泪。像雨天的水沟。

　　“．．．．．．为什么非要是我．．．．．．”方才煞人的冷锐后，少女一再试图坚强的情感轰然崩溃。泪眼凄迷，声音似断了弦的琴。
　　而回应她的，却只有那一双双鄙夷的眼睛里映出的自己瘦小的身影。
　　泪如雨下，泫泫哭泣。

　　人群里闪开一道空隙，几个手持麻绳的粗犷汉子走了出来。
　　少女抬眼，神色却是一颤。
　　她认出了其中一个。

　　“姚叔！为什么是我？这件事你也同意了吗？”
　　被唤作姚叔的那个人挪步走到少女跟前。站住少顷，又绕到她的背后。
　　“阿芷啊，不是姚叔不心疼你，可是能去的人就只有你了．．．．．．姚叔也舍不得你啊．．．．．．”
　　还没待少女回过神来，身子已经被姚叔绑粽子一般地捆了起来，动弹不得。
　　“这样她就逃不掉了。”姚叔立起身子对四周的人大声说，其中有些人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姚叔？你？”少女的神情是不可置信的，难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哪个当初砸锅卖铁也要养活她的那个慈父一般的人？
　　“阿芷啊，为了全村人的性命，你就去吧，我们会记得你的。”
　　“为什么我非要去！我还不想死！”少女尖叫起来，“我不去！”
　　姚叔脸一沉，“那就由不得你了。来啊，把她绑到祭坛上去。”
　　汉子们把被五花大绑的少女扛在肩上，从人群的缝隙里穿插过去，一边还听见姚叔的声音，“快上祭坛！叫上所有的人！快！”
　　人群蠕动了一会儿，发出喃喃声，随后便攒动起来。

　　少女被扔到祭坛中央。
　　汉子们退下，一位老者走上前去。
　　他瞟了一眼一脸愤怒的少女，什么也没说。
　　然后，只见他点了一把火，甩到早已准备好的柴火上。
　　顿时，烈火张狂地燃烧，带着那吞噬殆尽一切的颜色翻涌不停！
　　夕阳西下，火焰熊熊。
　　少女被堵住嘴巴，只能低低的呜咽着。
　　现在她恨这个地方，恨这里的所有人。
　　眼神惊恐——那是即将步入死亡的信号。

　　终于，夕阳浸没在浓腻的黑暗里，过了几时，便瞅见那皓洁的绒光。
　　老者枯枝般的手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圈，然后就看见全村的人俯在祭坛的四周，耳畔传来嗡嗡嘤嘤的祷告声。
　　月亮继续无情地攀升，那一点白色的光也越发强烈起来。
　　烈火熊熊，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
　　终于，祷告声在月亮升到最高点的那一刻戛然停止！
　　少女痛苦地闭上眼睛。
　　长老咒语般的声音开始出现。那潮毒一般的声音被湮没在殷红的火焰里。
　　陡然间！
　　火焰飞速旋转起来，疯狂地包围了少女，那些火舌舔噬着少女如雪的肌肤！
　　少女嗑上的眼皮不可抑止地颤抖，嘴唇也显出清冷的紫色。
　　火焰包围着她，在火海中，那些凶恶的烈烈颜色吞噬着她小小的身躯。
　　长老笑了，白花花的胡子轻微地晃抖。
　　他挽起刺有奇怪花纹用以表示他地位的衣袖，从袖子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刹时，祭坛下放的人们都放亮眼睛，神色却是莫名其妙的。
　　是解脱，是庆幸，是彻骨的恨。
　　然却，没有一丝的怜悯。

　　火焰越窜越高，律动不息的火苗直指天际。
　　月亮高高地悬挂在苍穹，微弱的光芒湮没在来势汹汹的烈焰中。
　　火光映红了天！
　　长老大吼一声，把匕首伸进火焰中！
　　然后便看见，锋利的刀身渐渐便成了夺人的鲜红。
　　温度越来越高，在场的人都用袖子不停地擦拭着满脸的汗水。

　　天空中没有星星。
　　月亮的一点光儿孤独而突出。
　　接着，便是那漫天的红。
　　长老莫测地笑着，仰面，凝视天空许久。
　　终于，那颤巍巍地身影晃了晃，只身步进火海中。
　　人群惊呼起来。
　　长老仿佛着了魔般，踩着机械的节拍。
　　直到，那干枯的身影消失在烈焰里。

　　人群像炸开了锅。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的失败导致的恐慌，全部逃散到阴暗的角落，瑟瑟蜷缩着身体。
　　长老疯了。
　　在闹腾一阵后终得出了一个确实能让人信服的理由。
　　长老疯了。
　　可祭祀该如何是好？
　　献祭者还在火中无恙地伫立——奇怪啊，为什么那猛兽一般的炽热近不了她的身？

　　不安的情绪滋长着，然后，呈几何数字般地传播。
　　神灵发怒了。神灵震怒了。他们不仅没有得到神灵的宽恕，还使灾难更迅速地降临！
　　恐惧蔓延，像荼毒的刀子深深地插进每一个渴望得到饶恕的人。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
　　他们，该怎么活下来呢？
　　这般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陡然，尖利的声音向箭一般划破紊乱的气氛。不知是谁。
　　但，那却是一声让在场的呻吟刹时苍白的声音！

　　“杀了她，只要减轻一点神的怒火也是好的！”

　　像一丝绝路中的希望，一点一点扩散开来。
　　人群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马停止了喧闹。一致程度煞为惊人。
　　对，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不要放弃。
　　杀了这个姑娘，也许就得到救赎的机会。

　　“杀了她！杀了她！”刹时，呼声四起。呼声震天。
　　一致的呼喊，从口中发出的却是残忍的字眼。
　　杀了她。

　　人群涌动，潮水一般漫上祭坛。
　　人们手拿凶器，直径冲向火焰中的少女。
　　目的只有一个。
　　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