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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镜 空 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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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迟到就是迟到了,几分钟和几小时性质都是一样的。何必去拼死拼活地去节约那区区几分钟的时间呢?就和一道浅显的数学题一样的,等量代换。还不如啊,我慢悠悠地晃过去,给老师道个歉,大不了再写一份检查。OK完事!
栗以夭无比骄傲地想。提起裙角,掂掂脚,张望张望。
喂!有没有搞错啊,这公车怎么半个小时也不见影子啊!不会在半路上被□□袭击了吧!不会那么巧吧!
春城的秋天。对别人来说,定然是一个绚丽的季节。
春城,这个稍稍偏僻的小城也拥有了它本不该有的人气和繁华。就像路边隔离栏里中的花一样,在过往飘渺的汽车尾气里挣扎着开出娇艳的花朵。春城是一个很灵气的地方。在众多的高楼大厦中突兀地凹下一块,上面缀满着古朴的陈迹。那些古迹就是春城人引以为傲的色彩,总免不了在谈论它的时候带一些崇敬又骄傲的语气词来。
嗨,你还不知道我们春城的XXX吗?那可是国家的重点保护遗迹啊。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人为地再给它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可人人自傲的春城的秋天,在栗以夭的心中,却是永远也不想来到的。她总是希望夏天一过,就晃到冬天。啧啧,家人邻居会说,非常奇怪的孩子。秋天可是收获的季节啊。从小学到中学的语文课本里不是每一册都有赞美秋天的文章吗?啧啧,这孩子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异于常人的想法,在一般人的眼中都会被归为异类吧。
但以夭对于这个季节是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的。
——在这个季节里,有太多太多的惆怅情感。
不想暑假的消失。
不想和老朋友说再见。
不想对熟悉了一夏天的裙子短裤告别。
不想看到新的班主任。
不想回到那个不是班级的班级。
不想穿校服。
不想在太阳出来之前就起床。
不想再为迟到苦苦寻找剩下的不多的理由。
不想因为理由被驳回而挥笔写下洋洋洒洒的检查。
不想的事情冗长繁杂的太多。不想不想到大脑不再运转,咯吱一声,卡了壳。任由你强行灌进再多的润滑油也运行不起来。
但事实并非如此啊,该来的怎么也躲避不了的。
开学,上课。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地理所应当。老师的面孔,同学的脸,不是想不见就不见的。学校,“就是学生应该呆的地方”——家长这么说,校长也天天地提醒。读书读书读书读书。然后再考试考试考试考试。
栗以夭的学习成绩本来就属于中等一类,是那种稍微一努力就上去,稍微一放松就直线下滑的。
在这个年龄段的女生是不会屈服于成天学习这些事的。就算是当面承认了,在暗地里也会扇阴风点鬼火不屈不挠地抵抗。就算你歼灭了其中的一部分,但在短短的时间内,又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地潜滋暗长起来。
栗以夭就是属于这种类型的。典型的阴险分子。
用手遮住扎眼的阳光,再向公车的方向望去。栗以夭不由失望地叹一口气。哪里有公车的影子!只有车站上堆积得越来越多的人。嘲杂刺耳的抱怨声此起彼伏,以至使栗以夭自然地联想起夏天尖锐的蝉鸣。
再看看,马路一直延伸,直至无奈地消失在地平线上和天连接到一块儿。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希望的是,在不远处的那条分界线上出现翘首期待的公车。可惜,一直是夙愿未遂。
于是,关于公车的议论像是到了沸点一样突兀而又自然地响起。
起初,还仅限于文明地找客观理由。
一定是有什么事被领导叫去了。
家里或许出了什么状况吧。
在等等也许在下一分钟车子就会来的。
......
到后来,就演变成了恶毒的咒骂。
这驾驶员是干什么去了啊,吃屎啊他要!
出门就被车撞死!
生孩子没□□儿!
你娘的不得好死!
烦人。恶。
以夭在心中下定论。自居清高地一言不发。自我感觉良好地为自己参透这种精神而沾沾自喜。
我们是不一样的。至少我不会讲出肮脏的话来。
心里这样想着,脸上越是不动声色。
夏天刚刚过去,看来人们的火气还噌噌地往上窜。
喉咙有些发干。刺痛的感觉使她记起了昨天的菜做得太咸——也只能毫无抱怨地蹙着眉头吞下去。
难受。
若不那么贪睡,兴许这会儿也会坐在教室里享受风扇带来的快感。
不,只要不上学就让我干什么都好,只要不见到老师和同学,就让我干什么都好。
女生就是这样,一边怀着揣揣不安的心跳紧张感又一边拒绝接受立马否定来增加虚荣心。在矛盾的同时也会选择自认为对自己有利的一方面并对另一方面矢口否认。认为这样做便是独立的解决。
灰黄的尘土被汽车行驶的轨迹带到空气里,然后自由落体地扑上衣服。细细密密的薄薄的一层。
又抬眼望望车子的方向,做出无比焦急的神情。其实心中比谁都不想车子快来。
看看手腕上的表——伽菲猫的卡通型,妈妈在三年前送的升学礼物,那是在意外地就读青原时排了五个小时的队买来的限量样式。现在看来边缘的地方有了不小的破损,但栗以夭非常喜欢它,舍不得换掉。
十点二十七。
脚尖轻轻点了点,马上转身,奔向不远出的饮料店。
翻出钱包,掏出两枚硬币交到营业员的手里,又接过一杯正冒泡泡的可乐。惬意地啜一口,视线停落在人满为患的车站上,轻轻笑出了声。
哈哈,傻里傻气的。
从脑子里冒出的不屑的嘲笑。
——那是在和自己的状况作对比,相较之下,自己是越发优异。
站在车站上被太阳晒,喝着汽车尾气。
靠在树阴下,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饮料。
别人自然相形见绌,自己自然优人一等。
女生的虚荣,就是这样的。
不过虚荣归虚荣。
在听到人群的欢呼声以及汽车刹车的声音时,栗以夭往前大跨两步,赶上前去。
步子有些急。
因为街沿之间相隔了一个非机动车的车道,所以路途相较遥远。但念头死死地不错过这辆来之不易的公车,下达了“拼死也要赶上”的命令。
步子太急——看见公车的门似乎快要关闭,几乎吞进了所有的乘客后,要打个嗝,慢吞吞地启动。
“等一下!”情急之下,完全顾不上保持淑女的优越感,发出困兽一样的吼叫。
那个大东西仿佛没有听见,嗤——地一声关上了嘴巴,开始缓慢地移动。
脚下步子慌乱地迈动,却没有把握住平衡。
一个踉跄。
身子往前一栽。扑趴到坚实的混凝土马路上。
然后觉得身前有一个阴影遮住了炽热的阳光。在头的上方旋起一股莫名的紧张感。
抬眼就看见一双因厌恶而氤氲着的眼睛。
“喂,你挡住我的路了。”
漂亮的男生。
栗以夭心里不禁感叹起来。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受到了多少上天的恩泽,居然生得一副连女生都羡慕的容貌。
脸颊精致得像玻璃做成的娃娃。
皮肤白皙得不成样子。
完美。
这是心中下的定论。
稀有。
总结出的结果。
不好惹。
后面实践得出的结论。
无瑕疵的脸。
身体颀长。
身材是标准的美少年型。
头发有些长了。
搭下来遮住了耳朵。
似乎只有一点不足。
不足在什么地方。
也说不上来。
只是单单这么觉得。
心里很乱。
像被猫抓扯过的线团。
“喂,我说你挡我的路了。”厌恶的声音被橡皮糖一样拖得很长,胶着着,断不了。
“啊——”一时间觉得形象一定很丢脸,可又找不到弥补的办法。呆住,连带满身的尘土。
“......”没做声,狠狠地瞪住她,像观察稀有生物一样。
“......什么?”不理解对方的行为,感觉自己有点像解剖抬上的干尸。被拆卸成一块一块,然后挨个检查,分析透彻。一样样把结果记录下来。
男生轻笑一下,口气忽然放得很轻松。
“原来是个傻子。”
栗以夭听罢以后,心头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平时的自傲被打消了,却残留自责些许。
就这样草率地下定论。傻子。无药可救。
然后看见与他缓缓地擦身而过。影子被拉得变了形。
背影模糊。
消失在目之所及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