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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别等了 没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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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别等了没有用的
郭义平在叶问水的公司干了大半个月。
这段时间以来,正经有用的消息是一点没打探到,反倒每天都能见到叶二少和那个叫白羽的少年在自己面前亲密路过。
最初的几天,郭义平是真的难受,他瞅一眼白羽就能恍惚一整天,就像被人掏了心肝肺,放在没油的小锅里慢煎那样。难受,又没地方说,每天晚上都只能借酒浇愁。
可大概也就过了一个星期,郭义平某天夜里猛然惊醒,一下就想开了。
他爱的人只是许冽啊,就算白羽再像许冽又如何?光年龄就差了有七八岁啊。
郭义平的伤痛,不是来自于白羽本人,而是那张与八年前的许冽过于相似的脸庞,看一眼,就能把郭义平整个人都勾回那一年。
那是他和他都还年少,觉得未来还有无数可能,只要牵住彼此的手,就不会被人流冲散。
让郭义平难过的从来不是那些表象,而是那些他不敢去触碰的回忆。
是他二十出头的光阴,是他少年时的回忆,是回不去的好时光。
过往的光鲜像是一面镜子,郭义平瞥一眼,就看到自己现在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
那些回忆越是发光,他就越是自惭形秽,闪躲不及。
但是幸福从手中溜走能怪谁呢?决定是郭义平自己做的,路也是他自己的选的。
说了不后悔的事,怎么看到了那张脸,就又翻出来,叽叽歪歪得没完没了?
他郭义平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先老老实实的给叶问水打工。反正也不是什么卖命的活,工作条件也不错,不用风吹热晒。就可惜拿不到工资。但这也不打紧,下了班郭义平还可以找份兼职来做,送送外卖啥的,就算日子过得苦点,但怎么也饿不死不是?
刚出狱时那么难的日子都挺过来的,现在这点磕磕绊绊算什么?好歹还有一线希望在眼前了。
郭义平这酒算是越喝越明白了,一拍脑门,茅塞顿开,又恢复他一贯没心没肺的模样,美滋滋的扯上棉被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从那一天后,不管叶问水怎么搂着白羽在郭义平面前耀武扬威,他都波澜不惊了,反倒脸上还挂着慈父的微笑,神情殷切的注视着他们俩。愣是给叶二少都膈应出一身鸡皮疙瘩。
看来这个老混混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好对付。或者什么许冽,也只是一个幌子,他郭义平根本就是另有所图。
叶问水这么想着,对郭义平多了几分堤防,可也多了些留意。
有时郭义平坐在小窗口后,都发觉了叶问水路过时打量的目光,他还当这是老板在考察自己,表现的好就能早点得到许冽的情报,望向叶二少的眼神就又多了几分热切,连腰板都挺得溜直。
叶问水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他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决定了他的思维模式。在他的人生里,除了白羽,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单纯”两个字。事出反常,那就一定有鬼。
前几日还见到白羽就失魂落魄的老男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神采奕奕?
郭义平是听说了什么?还是发觉了什么?若是他有所发觉,为什么还要留在公司里?
他在谋划什么?还是在等待什么?
叶问水心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可他却连一个答案都找不到。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一切都应当在他的掌握之中,可为什么这个老混混却耗费了他这么多心力?
对于许冽的调查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许冽这个人也是,太奇怪了。
他仿佛一个幽灵,凭空出现在这个城市,又突然消失了。
若不是他真的有几年跟郭义平共同生活的记录,还有一张颇为可信的证件照,叶问水真的怀疑许冽这个人不曾存在过。
那张小小的照片已经泛黄了,印着许冽八年前的模样。那个少年抿着嘴,两个深深的酒窝清晰可见。猛地一看,连叶问水都要误以为那是白羽。
可仔细的瞧了一会,这个叫许冽的五官跟白羽还是很不一样。
只是整个轮廓太过相似,再加上同为少年的青涩气质,也难怪郭义平最初瞧见白羽时三魂六魄都要被勾了去。
疑点太多了。
多到叶问水一时间都不知从何入手。
他本想着顺藤摸瓜,调查清楚这个许冽的事,再寻到许冽和白羽之间有什么渊源。如果毫无瓜葛,那再好不过。要是有,那就一查到底,哪怕是白羽,只要威胁到自己,他都能狠下心斩草除根。
可这个许冽,在郭义平入狱的三个月后,就再也没有了一点消息。
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了无痕迹。
自从叶问水拿到了这份调查结果,就把这张薄薄的纸看了又看,白羽在时,叶问水就将它锁紧抽屉的最下层。等送了白羽离开,又把那张纸掏出来翻来覆去的查看。
都快要把那张纸瞧透了,也没再从字里行间挖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其实对于许冽的下落,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想。
可想到郭义平找到自己时那张满怀希望的脸,他却犹豫了起来,不知当说不当说了。
叶问水觉得郭义平这个男人不太妙,他一向说一不二,斩钉截铁,没有人能左右他的决定。家族不行,兄长不行,就连白羽也做不到。
可是这个老混混做到了。
郭义平扰乱了叶问水的心思。他从没想到,他居然在考虑那个老男人的反应?
叶问水思考了好几天,最后把郭义平对自己的不良影响归结为难以逾越的阶级鸿沟。
毕竟在叶问水的生活环境中,他没有,也没可能接触到郭义平这样的社会底层人。郭义平只是个误打误撞闯进来的不可控因子。而正是这个不可控的男人,大有变成地雷的趋势。
叶问水知道,自己该做的就是快刀斩乱麻。他的精力是有限的,没必要浪费在这种小角色的身上。
郭义平身后的大鱼,才是叶问水该捕杀的。
如果有的话。
叶问水下了决心,他放松了身体,整个人都陷在了座椅中,闭幕眼神片刻,心中已经酝酿好了整个计划。
等到他在睁开眼时,眼里的纠结已经一扫而空。
他拿起了手机,按下了一个号码。
“帮我准备点东西。”叶问水说。
而兢兢业业守在大门旁的郭义平只是打了喷嚏,还在心里盘算着这个月钱不够花了,菜市场那家小摊的菜更便宜些。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浑然不觉。
几天后,正收拾好东西打算下班的郭义平,却突然被几人堵在了工作岗位上。
郭义平也认得他们几个,那是常跟在叶问水身边的几个保镖。郭义平还沉浸在工作中无法自拔,以为这几人是来取快递了,正弯下腰要翻找,就被为首的那个年轻人拦了下来。
“叶总找你。”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年轻冷冷的甩下这句话,冲着旁边几人使了个眼色,他们便猛地上前,扭住郭义平的胳膊,把他压在了桌子上。
“我操,叶总找我就找我,你们压我干什么?”郭义平怎么说是个身材壮硕的老爷们,就这么被几个年轻人压制住,还是屁股翘起这样暧昧的姿势,一下子就不乐意了。
“对不住了郭先生。”那小年轻说得倒是彬彬有礼,可声音却冰冷的毫无起伏,双手也不客气的贴上了郭义平的身体,上下摸索了起来。“我们只是例行公事,为了叶总的人身安全着想,检查你是否携带着危险物品。”
那人说着,把郭义平从脑袋瓜摸到脚脖子,不知道是不是郭义平的错觉,总感觉那人的手在自己胸膛上多停留了一阵,再多摸几下,都能给郭义平摸出生理反应来。
最后他估计是看实在没什么危险物品,干脆把郭义平的钥匙串没收了去。
“不是,你拿我钥匙干啥啊?”终于被放开的郭义平苦笑不得。
可那小年轻还是面无表情,一脸严肃的拎起了手上的钥匙串说,“这算利器,上面还有指甲刀,就是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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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混□□的都这么谨小慎微了吗?他拿个指甲刀能对叶二少做什么?给叶二少展示一下花式修指甲吗?
郭义平有一肚子要吐槽,可半个字都还没说出来,就又被那几人抓住了胳膊,连拖带拽的塞进了电梯。
“郭先生跟叶总谈完了记得回来拿钥匙。”那个小年轻站在电梯门口,冲着郭义平晃了晃手上的钥匙串。
哗啦啦作响。
“叶总,人给您带到了。”
当郭义平被架进叶问水办公室时,便看到青年正临窗而立,他的银色外套被夕阳洒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像是冰凉的月色正笼罩在他的身上。
青年没转过身,只是挥了挥手,那几人便一个深鞠躬,接着离开了房间。
当沉重的木门被合上时,这个房间的似乎也被抽空了声音,只有挂在墙壁上的时钟,还在滴滴答答的晃动着。
其实,在郭义平听到叶问水找他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叶问水要说什么。
总不可能是把他叫过来,表扬一下他爱岗敬业,诚实友善吧。
在这一段沉默当中,郭义平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的陷在掌心里,有隐约的钝痛,连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郭义平知道自己就要得到那个答案了。
许冽的下落,就近在咫尺。
他可能离开了这个城市,那郭义平就坐着火车去看他。他也可能在这座都市隐姓埋名,那郭义平就能跟他走一走熟悉的大街小巷。他可能已组建了家庭,那郭义平就远远的瞧一下,不再打扰。他也可能孑然一身,那郭义平就能抱着重归于好的幻想,再拼一次。
可当叶问水开口的那一刻,钻入郭义平耳朵的不止是他简短的话语。
还有心底的什么东西,嘎吱,裂了缝。
叶问水说,“他死了。”
郭义平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都跟着摇晃了起来。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一般,郭义平几乎支撑不住这具沉重的躯壳。
他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又怔怔的问了一句,“谁?”
这次叶问水转过了身,他眉头紧皱,眼里也有几分悲切之情。
他走进了些许,望着郭义平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许冽。”
“许冽死了。”
郭义平陷入了沉默,那双眸子也暗了下来,暗到叶问水觉得,在郭义平的瞳孔中都瞧不见自己的身影了。
像是全世界的黑夜都钻进了他的眼里,把所有光芒都吞噬,只剩下一片荒芜。
叶问水也没在说话,他只是静静的看着。
看着郭义平那张脸从麻木呆滞再到痛哭流涕。
看着他五官都拧在了一起,泪水顺着眼角的沟壑,划出一道道扭曲的泪痕。
男人的脊梁也弯曲了起来,渐渐缩成了一团,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他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另一只手在肩膀上胡乱抓着。似乎是在挣扎着,想用疼痛让自己清醒。可最终还是像个婴儿一般,蜷缩着,放声哭泣着。
那是叶问水这么多年来,听过最悲痛,最无助的哭声。
叶问水甚至有了一种冲动,他想要拽起眼前这个男人,告诉他这只是一个谎言。
许冽只是下落不明,不见踪影,不一定就是死了。
可他最终也没有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