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奸佞之臣的职业素养》风浅

12、第 12 章

　　71
　　本王第一夜在御史府安寝。
　　御史府的客房自然是不能睡的，本王跟着御史大人停停走走，最终被他引进了书房里。
　　御史大人点亮灯火：“此处书房没有侍应之人，王爷可以安心睡下。”
　　“本王……”
　　御史大人从书房内掏出一个锦盒，掀开盒子，竟是一些糕点。
　　“未免风声有所走漏，下官也不知王爷喜恶，就请王爷暂时用这些将就果腹。”
　　“御史大人……”
　　“时候不早，王爷早些休息吧。”
　　“等等！”
　　眼看着御史大人要走，本王匆忙追上，却仍然脚慢一步，险些撞上书房门。
　　“御……”本王再开门，门口已然没有御史大人的踪影，何止是门口，门外长廊都没有半个影儿了。
　　到底是个会武的啊。

　　本王重掩了房门，回头望向书房。
　　本王早年行走江湖，最得意的便是这过目不忘的记性。
　　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本王的毕生心血《三月芳菲》该是在书架第二层。
　　此时此刻此厢，月黑风高，本王此刻忽有了一丝做贼的心虚，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架前探望。
　　——御史大人他，究竟在上面提了些什么批注呢？
　　会是请诗艳词么？
　　会是缠绵之意么？
　　想到御史大人也许在本王的手札之上提了满满思慕之情，本王、本王只觉得全身都要燥热起来……
　　“王爷。”
　　短短瞬间，御史大人竟然又折了回来。
　　御史大人眼眸低垂，绕过本王到了书架前，随手往书架上一捞。
　　本王眼睁睁看着《三月芳菲》夹在几本史书中，被他捧到了怀里。
　　“……”
　　御史大人面无表情道：“下官入睡前习惯看写闲书，还请王爷见谅。”
　　“……”
　　“下官告辞。”御史大人话音刚落，人已经悄无声息退开好几步。
　　“御……”
　　瞬息间，佳人不再。
　　只留下空落落的书架，还有闪烁的烛影。

　　72
　　本王……不急。

　　73
　　这一夜，本王在书房睡得并不安生。
　　惶惶间听见外头熙攘无比，似是家里遭了贼，又似有刀光剑影之声。
　　本王披上衣裳想要一探究竟，却不料刚刚拉开房门，便被一道黑影拦下。
　　“王爷切勿冲动。”那人声音低沉，带着些许气喘。
　　……御史大人？
　　他竟一直守在书房门口？
　　“请王爷回房安歇。”御史大人轻道。
　　本王借着月光看他的脸，明明他的神色已然融化在夜里，却不知为何唯有那双眼睛灿如星辰。
　　“请大人……千万保重。”
　　本王握住了他的手，用力捏了捏，咬牙回了房。
　　本王本就是个废材。
　　既不能文，也不能武，更不是治国将臣，但是这点进退本王终究是懂的。
　　本王阖上了门，借着外头的月光看房外隐约的人影。他在外头，本王在里头，一步之遥，生死一线。
　　待到天明，一切归为宁静，本王哆嗦着手去开那一扇门。
　　这十余年来，本王生生死死也算走过无数趟，从未有过一瞬如此刻这般被恐惧吞噬。
　　今时今日，本王是被留下之人，才明了之前和奶皇帝这一局，对他而言是何等的残忍。

　　74
　　房门无锁，轻推即开。
　　本王见到外头一片狼藉，满地零落，唯有一个僵硬的身影站在微露的晨曦之中，似是在等天光与日明。
　　……御史大人。
　　本王走到他身旁，望着他的眼睛，心想是不是把昨夜未表的情谊再拢一拢实，彻一彻底。
　　于是本王上前一步，把他微微潮湿的身体揽到怀中。
　　这一次，御史大人没有再挣扎。
　　他竟是坦坦荡荡、清清爽爽地睡了过去。

　　75
　　半个时辰后，奶皇帝的禁军将御史府围了个滴水不漏。
　　那些铁甲军皆是戴着面具，身形高大，体格竟不像是中原人士。
　　奶皇帝在这一堆人的重重包围之下深入御史府，亲自带了御医来，为御史大人诊断。
　　御医诊罢，出门开药。
　　本王从御史大人的柜后出来，果不其然，看见奶皇帝正盯着御史大人笑得阴森。
　　奶皇帝：“看不出御史大人有如此身手，实在有意思。”
　　本王连忙拦着：“御史大人忠心耿耿，陛下可不要多想！”这个黑心的，谁知道他会不会一时猜忌作出什么事来？
　　奶皇帝满脸不满：“朕可不是那样的人！”
　　本王实在没忍住，回了句：“您就是那样的人。”
　　奶皇帝：……
　　奶皇帝翘起二郎腿：“昨夜御史府遭袭，朝中这风浪可就大了，仲父猜朕能捞出几个来？”
　　何止风浪大，那叫翻了天。
　　朝局如今是彻底乱了套，恐怕过不了多久，边关那位就要回了。
　　本王向来不擅长那些诡道，只能叹口气，叮嘱奶皇帝：“你还小，万万要以保全性命为重。”
　　他今年十七，十七岁就去搅弄那些老谋深算的权臣的棋局，其中风险，可想而知。
　　奶皇帝阖了阖眼睑，难得没有出声。
　　他静默了好些时候，才道：“仲父，朕这条命，要死很多人方能保得周全。”

　　76
　　奶皇帝的亲兵在御史府留了几个时辰，里里外外查抄了一遍。
　　本王一直守在御史大人的房内，看着他惨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些。
　　御史醒来时，本王已经疲乏趴在他窗边睡去。
　　迷蒙中，本王只隐隐觉得有些响动，一抬头，发现御史大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定定看着本王。
　　“大人醒了？”本王一时兴奋，抓住了御史大人的手。
　　这回御史大人倒没有再动手，大约也是没有力气。
　　御史大人静默片刻，问：“外头……怎样了？”
　　本王答他：“风浪正盛，二十四司中有三位已经确认卷入其中，被逮了个正着。”
　　御史大人道：“陛下他……”
　　本王答他：“他已经连夜亲赴刑部了。”
　　御史大人道：“王爷……”
　　本王答他：“本王是一个死人。”
　　一个死人，只需要不再出现即可。那些风风雨雨其实与我倒没有多大干系了，只是……事成之后，奶皇帝如何处置我，则全看他有几分真心了。
　　御史大人又闭上了眼。
　　片刻。
　　御史大人道：“王爷……休息吧。”
　　休息？
　　本王一时发愣，却看到御史大人苍白的脸在灯下泛出了一点红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