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养女》禅心柚

4、第 4 章

　　关夫人知道，定北侯让两个孩子定亲，是为了光明正大地照顾关家。当然，关家也不算高攀——关恒之的曾祖父，是本朝第一位宰相，更别说祖上还出过数位高官。

　　只是人死了，昔日荣光就渐渐不在。定北侯若不与他们结亲，关守道的仕途就会艰难些，可能等不到他出头，关家就败落了。

　　现在，定北侯自己没了，也就帮衬不到关家了。关相走了，但他儿女众多，关家再要败落也得拖个三五十年，还是在这些年间子子孙孙不曾出过一个人物的情况下。

　　薛家却不同。薛家就剩下定北侯和薛琎，两人都没了，只需三五年，昔日骠骑大将军府的荣光就会消失殆尽。如果薛琎活着还好，熬个三五年，薛家就又有机会立起来了。

　　薛琳琅退亲，自然是看明白了这些，怕拖到薛琬琰成年关家再悔亲，临到头都无法另作打算。而薛父的死可能另有隐情，她也不想拖累关家。

　　关夫人又何尝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但当初定北侯主动结亲，固然是因为她家恒之不错，起因却是为了帮衬关家，否则再是看中了孩子，也没那么早定下来的道理。如今他尚未入土，关家又怎能背信弃义？

　　薛琳琅此举有试探之意，关夫人心中微叹，倒没有怪她。

　　她将玉佩放回薛琳琅手中，握紧对方的手道：“这是琬琰的东西，你替她收好。旁人又不知是什么，就算知道是关家出来的东西，也只需说是琬琰出生时我给的见面礼。”

　　薛琳琅想了想，轻轻点头。也罢，万一薛琎活着回来了呢？

　　……

　　关家离开定北侯府时，天上飘起了雨。关守道先扶夫人上车，再抱起关恒之塞进去。

　　关恒之叫道：“我自己来——”

　　“少耽误时间！”关守道板着脸，“你爹还淋着呢。”

　　关恒之脸一红，抿着唇爬到关夫人身边。

　　关夫人拿手擦了擦他额上的雨水，问：“和你琬琰妹妹玩得可好？”

　　“挺好的。”
　　关恒之有些不自在。他向来不爱和女孩子玩，见了表姐妹，娘都教他男女有别，也不知今日为何不一样。

　　他隐隐有种感觉，这个琬琰妹妹是特别的。幸好她不像别的姑娘那样叽叽喳喳，特别就特别吧，反正他不觉得讨厌。

　　“她人如何？”关夫人又问。

　　关恒之更不自在了，疑惑地看她一眼，绷紧了表情：“挺乖的。”不哭不闹。

　　关夫人忍不住笑了。

　　关守道上车来，正好见到她的笑容，板起脸小声问：“说什么呢？有话回家说。”

　　“嗯。”关夫人收起笑。

　　回到家，关夫人娘家正好来人送信，说家中有事，让她明天和关守道一起过去。
　　两人便备起礼来，又揣测是什么事，一时没顾得上说别的。

　　临睡前，关夫人吩咐丫头将两个孩子明天要穿的衣物找出来。正值换季，不知是冷是热，得做两手准备。

　　“让恒之披他外祖母给他做的那件斗篷。”关夫人吩咐完，在心里过了一遍，觉得没有遗漏了，才打算睡觉。

　　关守道已经在床上等了一会儿，一直在看书，见她过来，忙放下书。刚帮她把外衣脱下，去关恒之房里收拾的丫鬟回来，隔着门道：“夫人，少爷的披风破了道口子。”

　　关夫人马上起身，撩开门帘见丫鬟手里捧着件白色的丝质斗篷，上面绣着暗纹。拿过来一看，果真破了道口子，约莫一指长，破得整整齐齐，像是利器划破的！

　　关夫人心中一紧，仔细回忆，关恒之上次穿这件也是去外祖家，中途与表兄弟一起玩耍，怕是偷偷摸摸去练剑了！

　　哎……这孩子仰慕他祖父，总想习武上战场。关守道和关夫人自然不同意，怕刀剑无眼，想他好好考科举。

　　定北侯给了他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匕首，差点被关夫人收缴。

　　关恒之记得，定北侯千叮咛万嘱咐：“这东西你收好，不能有任何闪失，最好生死相随，不然我让你好看！”说着狠狠地拍了一下他脑袋，有仇的样子。

　　关恒之太喜欢这匕首了，不用定北侯说他也不会给别人，振振有辞地对关夫人道：“这是长辈赐的，不能给别人。我答应了侯爷，与它生死相随！”

　　关夫人气笑：“你知道侯爷要你生死相随的是什么吗？真以为是这匕首？”

　　“……”不然呢？

　　“算了算了。”关夫人知道，定北侯挑女婿的标准是不上战场，趁机道，“那你收着这匕首，以后就不能背着爹娘偷偷练武了。”

　　“呃……”

　　“你可以去定北侯府呀~侯爷不是叫你有空常去？他亲自教你？”

　　“可那是别人家，常去不太好……”

　　“侯爷送你这么好的匕首，难道当你是别人？以后你跟着他学，不许自己练！”

　　关恒之答应了，关夫人放心不少。反正定北侯一年四季大半时间在军营，他想去也去不了。就算真去了，关夫人也不担心他会在定北侯眼皮底下受伤。

　　谁知，他还是背着自己偷偷练了！还受了伤？居然瞒下来！

　　“明天要你好看！”关夫人气道，叫丫头点灯、拿针线，打算亲自补上。这样的好料子，交给丫头她不放心，幸好她女红不错。

　　关守道想睡觉了，坐在床上道：“破了就穿别的吧。”

　　关夫人横他一眼：“这是阿娘亲手做的！恒之长得快，去年披着刚合适，今年上半年已经短了一截，也就这季再用两回了，总不能浪费阿娘一片心意。再说，你来看，这都是怎么破的？”

　　关守道过来看了一眼，也生气了：“我明天收拾他！不像话！犯了错还瞒着？谁教他的？”

　　“难道不是你？”

　　关守道大喊冤枉：“我可从来没教他这个！你别补了，交给丫头吧。”

　　“我扰你休息了？”关夫人拿起东西出去了。

　　关守道急道：“你去哪里？”

　　关夫人去了关恒之房里，顺便看看他，他已经睡了。她给他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坐在外间缝补起来。

　　没一会，关守道便来了。

　　关夫人睨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娘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关守道怕挡着她光线，多点了一盏灯，也进去看了看关恒之，恨不得抽他两巴掌，见他睡得熟才算了。
　　出来后，他问关夫人：“今日你去看琬琰她们，是不是说了什么？”

　　“我就说心里存着什么没顾上，差点忘了……”关夫人一边缝补一边道，“琳琅想帮琬琰退亲。”

　　关守道吓了一跳：“你没答应吧？”

　　“自然没有。”就算真要退，也轮不到她做主，还得回家和关守道商量。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将薛琳琅的顾虑和用意都猜得透透地。

　　关夫人道：“被人猜忌试探，我心里有些不高兴。不过薛家的情况，也不怪她。她能多想想，倒是好事一桩。”

　　“这婚是不能退的。”关守道道，“我看薛家的姑娘不错。你看恒之这猴崽子，才几岁就会瞒这么大的事，将来还不知道怎么着。幸亏当时侯爷眼拙，相中了他，不然我怕他这辈子打光棍儿！”

　　关夫人又好气又好笑：“有你这么说自己孩子的吗？”

　　“还不是被他气的！”关守道叹了口气，又将话题转回薛家，“只是琬琰没了娘，将来跟着谁？”

　　“琳琅说她带着，过几年或是送到她婆婆身边，或是将她婆婆接到自己身边，也算有个长辈看着。哎，她才三岁，及笄还早，我真怕夜长梦多……恨不得现在让恒之把她娶过来！”

　　关恒之：“……”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的，但该听的都听到了。

　　今天那笨笨的小团子，是他娘子？难怪娘那么奇怪，主动让他与小团子一起玩耍……
　　可他才八岁，现在就娶妻会不会太早了一点？隔房的堂叔十八岁了都还没娶妻呢。

　　胡思乱想间，关守道与关夫人进来了。

　　关恒之吓了一跳，差点忘了怎么呼吸，紧张地装睡。还好二人只是帮他掖了掖被子，很快离开了。

　　听得二人走远，他慢慢地舒口气，伸手在枕头下一摸，摸出一把匕首。

　　这匕首是定北侯送的。那是前年年初的事，他记得很牢固，定北侯将匕首塞他手里的情景很清晰。

　　那像是一道分界线，在那之前的事他几乎都不记得了，之后的却大多清晰。

　　常听外祖母说：“老了老了，从前的事不记得了。”

　　他知道，现在的事，他将来也不一定记得。但定北侯给他匕首这件事，他一定不会忘记，可能是他能记得的最早的事。

　　他将匕首拿出来，举到空中拔出一截，一道寒光在黑暗中闪过。

　　他好像知道定北侯要他生死相随的是什么了……

　　他拧了拧眉，心里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