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行》山人道闲

5、一交谈

　　乔随原差点被呛到，连忙站起来，抬起宽大的袖袍挡在胸前，却被脚底下的石头绊了一个趔趄，从外人的眼里恐怕看起来快要摔了。

　　他正要站稳，不料背脊被剑柄一抵，奚远竟然已经走到身后，没有抬手扶他，而是用剑柄把他的身形推稳。

　　乔随原对他的动作有点意外，“奚、阁主？”

　　奚远比他还要高上一些，黑发用根布带利落的绑起，流水般垂落在背，一袭广袖长袍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挺拔的背脊，在夜色中也格外引人瞩目。

　　“贺贵妃。”男人的眼眸沉静空明，如若朗星，眉骨高，鼻梁挺直，侧过脸时下巴有一道浅沟，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你在这里做什么？”

　　乔随原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对方是刚来，应该没有看到他从怀里掏果子的那一幕，“出来走走，起雀台上太乱了……听肖道长说，您不是去追襄武侯了吗？”

　　奚远注视着他，片刻道：“已经抓住他了，确切的说，是有人提前我一步找到他了。”

　　“是吗……可能是哪位修士吧……”乔随原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手心拿着果子，心里盘算对方抓住襄武侯却没有离开，而是沿路寻到这里，是不是从刚才的结界里察觉到了什么。

　　夜风徐徐，吹散了弥漫的薄雾，湖水泛开一圈圈涟漪。

　　奚远转过身，望着远处屹立在灯火中的高台，“听闻这座起雀台，是皇上为了贵妃所建，你可知督造的工匠是何人？”

　　“怎么问起这个？”

　　“我初至皇宫，发觉这座起雀台很不寻常，不仅地处紫微，且上汇天象，下聚灵气，殿中每一处都以术法布设了上百种结阵，不要说是普通人，就是仙门中人很难做到。”

　　乔随原没料到对方那么敏锐，心里转过数个念头，脸上则是恰到好处的迷茫神色，佯装听不懂，“还有这种说法？奚阁主，时辰已晚，陛下那里应该也稳定了局面，您打算……”

　　“我无意干涉朝堂事务，襄武侯已经由其他修士押下，待抓住竹影蛇再交还给你们。”

　　“那就好，夜深了，妾身先行告退。”乔随原装模作样地颔首，转过身，加快步伐离开对方的视线。

　　却听对方低沉的声音道：“且慢。”

　　乔随原停下脚步，心里十分纳闷，对方难不成是看出什么纰漏了？

　　他回头，随口道：“奚阁主还有何事？虽然大燕民风开放，但此刻夜深人静，我们恐怕不合礼数吧？”

　　奚远站在原地，敛眉道：“……只是一个问题。”

　　“洗耳恭听，知无不言。”乔随原疑惑地看着他。

　　“你知不知道乔随原？”

　　一阵寒风乍起，吹得湖畔的树叶哗哗作响，两个人的衣袂猎猎飞扬。

　　乔随原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神情险些出现裂缝。

　　“坊间有流言，乔随原在为燕帝效力，原本的确不该听信，可今日看见这座起雀台，除了那个人，还有谁能有此手笔。”奚远道，“所以，我想请问你可知一二。”

　　乔随原顿了顿，笑起来，“乔随原是魔修吧，奚阁主找他做什么？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该抓住竹影蛇吗？难道，您想一箭双雕？”

　　他这边试探，而奚远微微抬眼，没有回声，盯着他的目光透露着冷淡的意味。

　　乔随原捉摸不透对方的想法，不知道是哪一个字冒犯到他了，顶着这样的视线，气氛凝固起来，他道：“乔随原在京城也不是没可能，只是我久居深宫，消息不通，您不若去问问陛下？”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燕帝那家伙肯定不会透露半个字，而奚远也清楚这一点，才会来询问自己这个皇帝身边人的“宠妃”，把他当做突破口寻找乔随原的线索？

　　不是吧？那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言罢了，至于撇下襄武侯，特地来找他吗？

　　不像这位奚阁主的作风。

　　“既然如此，打扰了。”奚远道，顿了一下，他补充，“贺贵妃，你不像是皇宫里的人。”

　　留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乔随原看着他的背影，对方的话听在他耳朵里，无异于是在说他不像是个女人，不可思议地喃喃：“什么？哪里不像？要胸有胸的……哦对胸被我吃了……”

　　回到广明殿。

　　肖河晏在旁候着，一见到他便起身道：“起雀台那边的宾客都散了，燕帝还在书房商谈，襄武侯怎么样了？”

　　“被奚远带走了。”

　　肖河晏一脸不出意料，发觉乔随原的视线扫来，连忙打哈哈，“你们见面了吧？有没有说什么？”

　　“嗯……也没说什么。”

　　乔随原扭头看了看摆放在案几上的傀儡碎肢等物，拿起那人偶原本打算刺进燕帝头颅的银针，细细打量。

　　肖河晏凑近前，好奇问：“有什么问题吗？”

　　“应该是竹影蛇用来控制人神智的。”他道，“对了，襄武侯送给我的阵图呢？”

　　“那阵图被襄武侯使用过后不久，就自行烧成灰烬了，我检查了一下，是竹影蛇提前设的法术。”

　　乔随原若有所思，他本来是想查看一下阵图的传送阵，看看有没有什么施术者留下的痕迹，对方这么毁尸灭迹一来，倒像是为了掩藏什么。

　　“还真是煞费苦心啊……”他转了转手上银针，眼底映出一抹寒光，“襄武侯现在在奚远手里，但绝不能让他带离京城。”

　　肖河晏道：“……我们势单力薄，昆吾山几个前辈和上清宗的人可都以奚阁主为首，您如何能从他手上抢人？”

　　“谁说要抢人。”乔随原微微扬起下巴，“他要抓竹影蛇，我也要抓竹影蛇，就看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您真的要和奚阁主对上？我原来还以为您……”不会想见到他的。肖河晏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后半句。

　　乔随原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放缓了声音：“河晏啊。”

　　肖河晏没敢应声，低着头把脑袋留给他糟蹋。

　　“别留在我这里了，回去昆吾山那边吧，还像来之前一样，跟在奚远后面，看看他打算怎么处理襄武侯。”

　　肖河晏：“……这不大妥当吧？”

　　“妥当得很。”

　　肖河晏走后，乔随原把剩下一个果子从前襟掏出来，又从案几的果盘里找一个差不多的大小的，摆在床头明天再用。

　　他把繁琐的衣袍全部踢到床尾，揉了揉肩膀，解开术法，恢复体型，这一夜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仍然没睡好，噩梦一重接一重，没完没了。

　　他弯着背起来，打了一个哈欠。

　　转去议政殿的书房，到门口，听见里面的商议声，他又走出来，百无聊赖地蹲在外面，拿了根树枝扒沙子。

　　殊不知此刻书房里，正坐着几位仙门修士，端着茶盏和燕帝交谈。

　　燕帝道：“昨夜起雀台多亏了奚阁主出手，然而一日不除竹影蛇，这京城就一日不得安定，还需依赖诸位修士。”

　　其中一位重台门的修士应声：“陛下客气，驱除魔修邪祟是我等的职责。”

　　燕帝的视线转动，看了一眼站在窗前的奚远，他吹开茶杯氤氲的雾气，又道：“诸位现在住在城中客栈，想必招待不周，不若留在宫里长松居，以上宾礼待之。”

　　若是乔随原听见了他这话，肯定会叫好，两个人默契地想到一块去了，把这帮修士放在眼皮子底下，总比放任他们来去无踪的好。

　　修士们闻言互相看了看，然后又望向奚远，他们是愿意住在皇宫，不过按照奚远一贯的习惯，是从来不会麻烦别人，不由没吭声，等着他拿主意。

　　“谢陛下款待。”出乎几人意料的是，奚远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奚远刚要转身离开窗边，却见姹紫嫣红的庭中，一道背着桃花枝的身影蹲在那里。

　　书房里的人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继续谈话，说到举办清醮祈福，以驱除城里的乌烟瘴气，又谈及起雀台上那傀儡。

　　不知是谁说了句：“后来怎么不见了贺贵妃？”

　　燕帝道：“当时情况太乱，她受到惊吓，所幸无恙，被宫人搀扶下去了。”

　　奚远从他们的话里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当初似乎忽略了什么，没等他多想，便见远远一人走进庭中，看打扮应该是品级高的侍卫，对方发现了蹲在草里的人，说了几句什么。

　　那人微微侧过脸，是贺贵妃。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似乎笑了起来，做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举动，抬起手臂搂住对方的肩膀，凑近了距离，很是亲昵。

　　而侍卫环顾一圈，没有丝毫推拒的动作，看起来已经习惯了，继续跟贺贵妃低声细语，两个脑袋几乎挨到一块。

　　奚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燕帝。

　　对方言笑晏晏，坐在椅子上，完全没有发现窗外那一幕。

　　奚远的眼神复杂，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宫闱秘闻，自己似乎不应该妄论，迟疑数息，还是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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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奚远：皇帝的头上有点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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