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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狼顾四 ...

  •   往后又恢复了平静,那几个含陵长老的弟子不再出现,给他送饭的修士规规矩矩,温景岑再也没有出现在别院。

      江砚算了算时间,他身上的疫病已经痊愈,再也没有理由留下,与其等着人来他请出去,不如另寻他路。

      他换上那件新衣袍,想去道别,却连路也识不得,只能沿着山间小径向下走,岳枢峰极高极陡,好不容易看见人影,却都持着剑,行色匆忙地向下聚集。

      周围几个修士的身影从他旁边经过,这些向来有序的修士此刻却显得混乱,气氛紧绷,嘈杂之中下方焦急的声音在喊:“快去岭隘!”

      “魁丝网破了一半!……就要来不及了!”

      “掌教和师叔祖们已经赶去岭隘了,留下守山人手,其余弟子全去!”

      江砚心下一跳,意识到出了什么事……岭隘?

      他赶不上这些修士的脚程,更别说御剑飞行,踌躇一瞬便转身飞快地往山上跑,穿过松林,穿过别院,到了最陡峭的峰顶。

      登高眺望,半壁天虞山乃至连云迭嶂的远空一览无遗。

      岭隘离得极远,以重重叠叠的魁丝网严密围住,里面传来兽类震天动地的嘶吼声,那是天虞山联合其他小门小派,为了避免螭兽侵扰附近村庄,把螭兽驱赶到一处,设阵困住,汇集在一起铲除。这一次,数量足足有近三百头。

      江砚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阵势,无数修士御剑而起,密密麻麻的占满了整个上空,他也是第一次得见天虞山盛名久传的三位剑仙一同出手。

      银发宽袍的男人于半空中站起身,猛烈的狂风撕扯着他黑色的袖袂,然而身形却稳若泰山,立于众修士之首,霎那间成千上百的剑修心神凝聚,严阵以待,静可听风。

      邱承平从旁御剑过来,咬牙道:“东面网破,本以为再困住它们些时日,想不到现在已经跑出来几十只了……”

      “赶紧收拾了,回头还要加固补网,够忙活一阵了。”乔随原悠悠然落下,“师兄,准备好了吧?”

      温景岑看了他一眼,抬起右手,扣指捏决。

      那边江砚还在想,男人并未佩剑会如何应对,念头刚冒出来的那刻,耳畔只听一声清冽的剑鸣响起!

      意动剑出,束韫剑凌空飞降,同时乔随原也拔出所携佩剑。

      两人师承霁桓真人,习剑法驭风飒星,延津之合。

      在那样的剑光里,无论何种蔚为壮观之景都黯然失色,天地之间只剩下穿云破雾横扫而来的锋芒!

      江砚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腿有些发麻,仍然无法移开目光,他曾听闻两人合力可战虚仪天帝君,但那终归只是传闻,难辨虚实,今日一睹,方知何止帝君,恐怕连天都能捅出个窟窿来。

      他看局面差不多已经平定,准备离开,冷不防即将濒临死亡的螭兽齐齐暴.动,漫山遍野回响着嘶鸣,众修士纷纷后撤,但是有人慢了一步没能逃开,温景岑越众飞身而出,拎起那弟子把他扔开,乔随原接住,但是那抹身影却瞬间湮没在洪流浪潮中。

      江砚一颗心高高悬了起来,他见过濒死之前的螭兽力量有多强横,更别说这么多头,若人其中恐怕顷刻便会被撕扯得七零八碎、血肉模糊。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再有动静,人群中也隐隐出现躁动,紧接着爆发出一阵惊呼!

      剑光比人影先一步出现,荡开了遮迷人眼的烟尘,温景岑手握束韫剑,逆着寒流冲上,十多丈的脚底下螭兽尽数倒地,如秋风割开的芦苇荡。

      江砚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掌,但绷紧的心弦仍没有放松,他注意到乔随原赶到温景岑身边,和他说着些什么,但离得太远,渐渐模糊了。

      他看众人围剿完开始收拾残局,料他们快回来了,便往山下跑,却听人说掌教没回主殿,不知在何处。

      江砚心下一沉,踌躇着,守着主殿,在角落蹲了三五天依然连半块衣角也没寻见,连着乔随原也不见踪迹,他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想到了一个地方,便摸黑寻了过去。

      剑冢,在别院时他曾听乔随原提过几次,留了心知道在岳枢峰上,外面的守卫太多,他谨慎地在周围转了几圈,发现一块石缝,以他的身形正好能钻进去,又等了好几天才抓住时机进去。

      里面光线极暗,长长的石阶蜿蜒,他怕会有回响,特意提着鞋赤脚走,却听拐角处有脚步声靠近,连忙躲在石壁后面,屏息静气,但那人仍然发现了他:“什么人?出来。”

      江砚僵硬地站起来,对方竟是乔随原。

      乔随原看见他,意外道:“你?”

      隔了这么长时间,江砚还担心对方认不出他了,乔随原却接着道:“是你啊。”

      没等少年多反应,乔随原便了然地点点头,“他在里面,你进去吧。”

      他甚至让开了路,丝毫没提私闯禁地之罪,略一示意便擦肩而过。

      江砚:“……”

      少年只能继续往里走了,石道走到尽头是宽阔的洞穴,借着隐约的光线可以看清上方的石壁泛着灵石般的光泽,雕刻着古朴的文字,四下沉寂,连水滴落在地的声音也变得清晰可见。

      忽然,那泠泠水声接连响了起来,江砚惊觉地回过身,便见原本平静的水潭泛起圈圈涟漪,一个披满月光的身影从潭中冒出来,一步步朝他走来,那样朦胧的月色竟是男人披落的长发,单薄的衣衫浸得潮湿,紧贴着他身躯的轮廓,隐约显露出白皙的皮肤,水珠不断从他的脸上、发梢滴落。

      大概因为眼睫也是水,模糊了视线,温景岑微微扬起脸,赤足立在水潭边,看着出现在剑冢的少年,“怎么是你?”

      江砚的脑海里完全空白,他睁大了眼,好半天从怔忪中稍微回神,视线也不知往哪搁,只是不敢再看男人,仍是呆呆的,“我……我……”

      慢慢地,他慌乱地涨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回答,到了这一刻,才发觉这些天简直魔障了,鬼使神差地想方设法进来,临到面前却一无所措。以他的身份,仅是出现在这里,便已是万死难辞其咎。

      “我以为……”他磕磕巴巴,说不出话,脑海里无数个念头混杂,下意识地后退,整个人便只剩下退缩的念头,猛地扭头朝洞口跑去。

      “站着。”身后男人清冷的声音响起,温景岑看他仍没停步,使了一个术江砚便无法再挪动半步。

      少年浑身僵硬。

      “跑什么?”他这么一副视男人如豺狼虎豹的态度,惹得男人不快地盯着他,“竟然有胆量进来,现在再想退出去是不是太晚了点?”

      江砚埋着脑袋,支支吾吾,“我就是……在岳枢峰顶看到您为了救人,落在了螭兽群里……所以……”

      他听见身后衣袍落地的声音,更是额头冒汗,一动也不敢动,自然也错过了男人闻言脸上露出的极为难得一见的轻笑。

      温景岑手上动作不停,换上一件干净的袍子,拉上衣襟,合上腰带,似乎还在想着少年的话,道:“你是觉得我受伤了?”

      江砚毛茸茸的脑袋轻轻点了一下。

      “天道上下有剑冢寒潭、昆吾山洗剑池和虚仪天冥漠之地,三处,皆能洗清天底下至污至秽的魔气,对愈合伤处有奇效。”男人在水潭边的石台坐下,“我没有受伤,只是和螭兽为战太久,容易沾染魔气罢了。”

      温景岑总算见少年肯回头,对方那双眼睛亮亮的,“掌教大人……”

      温景岑极有耐心,“嗯。”

      “您没事就好。”

      “……嗯。”

      江砚挠了挠头,笑得有些赧然,语气却极为坚定,“不过无论您怎么说,我都不会放弃的,我想进天虞山,我一定会通过试炼的!您要等着我!”

      温景岑第一个念头是你哪里来胆子让我等你,却被那双眼睛直视着,声音凝在嗓子里,遂站起来一挥袖,“擅闯剑冢还没有追究于你,还敢提别的事?”

      江砚脚下后退一步,不知何时对方已然解了术法,他壮着胆忙不迭地抱头冲了出去,也不敢看身后男人是何神情,心里却格外清楚对方并没有动气。

      .
      春初,主殿外是辽阔气派的广场,每年这段时间天虞山都会招收弟子,无数对剑道趋之若鹜的人慕名而来,然而通过试炼的能者少之又少。

      到了最后众长者选拔弟子的关节,乔随原才姗姗来迟,他走上高台,几个长老和大弟子朝他行礼,他便也笑着招呼回去,经过邱承平面前时,对方神态端正,起身朝他拱手行礼,乔随原却只扬了一下下颌,“真是不到时候都见不着你人啊,成日闭关有什么意思?也不怕憋着,改明儿一同下山如何?”

      邱承平微微绷紧了面孔,还维持着行礼的动作,抬眼看他,还没来及说什么,旁边的坐在最中间的温景岑开口:“免了。承平苦心孤诣,哪像你成日无所事事。”

      乔随原耸肩苦笑一下,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温景岑目视前方,接着道:“你有那个闲工夫,不如陪我手谈几局。上次别院那一盘,隔了半年了也不见你回来下完。”

      “跟你下棋我待不住啊,从早到晚,你动都不动一下的,还总说我臭棋篓子?你怎么不找承平下?我记得以前你也说过承平是臭棋篓子,搁你眼里谁不是臭棋篓子了?”

      邱承平的坐姿稍微动了一下,似乎有些侧脸,但是却没有看他们两。

      乔随原说话也不管别人接不接腔,视线向下面的弟子看去,“今年收的弟子不少啊,话说昨日我还听含陵那老头儿说,什么有个小子硬闯两关,够胆识,只是不通灵力,连最起码的引灵都做不到,差点死在第二关,受了极重的伤,但好歹是通过了,第三关比起第二关的试炼要简单得多,只是过了这关便能进门,你觉得他过了没有?”

      温景岑面色平静,“这些年这么多弟子,你看的还不多吗?”

      “可是这个固执啊。”乔随原笑,“前一天包扎了伤口,第二天便进试炼,可惜伤势太重,才在门前便倒下了,不然我觉得凭他的本事定能入门。”

      温景岑声音淡淡:“各有各的命数,勉强不来。”

      “在理。”乔随原说,“不过通过两关试炼就有一个来此参选的机会,说不定有长老大弟子愿意选他留下呢——师兄你瞧,就是那个,他来了。”

      温景岑随之看去,只见人群极远的角落里站在一个少年,他依然低着头,看不清脸,身上绑着层层绷带,背脊却挺着,狼狈又不肯服输的倔强。

      他收回目光,道:“你说了这么多话,是什么意思?”

      乔随原单手支着额角,“我想收他为徒。”

      温景岑搁在紫檀木扶手的手凝滞了一下,“你说什么?”

      “师兄,你没听清吗?”

      “年年天虞山仅有的那些女弟子看你那张脸,争着要投在你门下,再者还有那些天资极高的门人可以挑选,你为什么要选他?”

      “我为什么要选他……”乔随原重复了一遍,嘴角带笑,“再怎么教出来的弟子,修为也不会高过我去。”

      “师兄,你可别觉得我狂妄自大,这是师父当年说过的话,一字不差,诚然,直到他老人家去世,我也无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今时今日也是一样。”乔随原说,“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那小孩可爱啊。”

      “你还真得意啊。”半晌,温景岑说着,目光又落在了少年身上。

      底下闯过两关的剩余弟子们有些资质尚可,七七八八地被门里的长者们挑走了,江砚站在所剩无几的行列里,身边的人大概觉得没指望了,纷纷散开了,最后只剩下他一人。

      录籍的长老按照名单喊出他名字,把他在试炼里的情况一一报出,但是他的灵力太糟糕,不仅无人问津,含陵长老为首的几人面露不屑,旁边一些弟子听了响起一串压低的笑声。

      那笑声断断续续地没停,直到邱承平一拍扶手,厉声道:“笑什么?!”

      下面一众人才安静了。

      录籍长老把卷宗递交上去,“掌教您看,若是没有问题,那今年招收试炼到此结束,”他抬高了声音,“其余人等都可以散了。”

      “等等。”乔随原正要站起来,身后的人却快他一步,温景岑起身,背后是恢宏的大殿,他俯视着下方,“自任掌教以来劳于公务,疏于收教弟子,想来不宜一拖再拖,而今日正是时候。”

      乔随原:“师兄……”

      录籍长老面露喜色,“掌教这是有意收徒?您看,今日可是招进了好些年纪适合、根骨绝佳的弟子,不知您看上了哪位?”

      温景岑一字一顿:“江、砚。”

      录籍长老瞬间疑心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可底下众人听得明白,一石激起千层浪,哗然震响的人群里,被指名道姓的少年豁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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