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底藏花（剑三同人）》八月流火

4、我只追过男人

　　鸡鸣三声的时候，天色还未亮，已经有渔樵耕读各式各样的人从城外四面八方而来，候在了城门外。几个农妇叽叽喳喳聊了几句，城门口登时热闹了起来。
　　叶洽听到人声便从树枝上下了来，与其他人一样席地而坐，倚靠着树干打盹，因为调息了一夜未睡加受了伤的缘故，他此时格外的困乏。叶我执适时地贡献出了自己的胳膊，叶洽半睁着眼看着这罪魁祸首。叶我执直觉此时应该说些什么，张了张嘴，被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瞧，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道：“城门还有半个时辰才会开。”
　　叶洽见他没什么别的要说，毫不客气地抓住他的手，将他的胳膊调整到合适的高度，理所当然地枕了上去。他闭上眼想着，此时的脉象除了真气逆行之外，竟又如常了，这个人的身体莫非是钢筋铁打的，感觉不到疼痛么？
　　叶我执看着他抱着药箱规规矩矩地坐着，枕在自己手臂上阖眼安睡的乖巧模样，实在想不出他刚刚面不改色地杀了三个人。他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杀人的时候，居然如此狠辣不容情。叶我执又忍不住想到了谢天行，事实上，这五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谢天行。二人结伴，鲜衣怒马仗剑江湖的岁月，是他此生难以忘怀的旧梦。若没有这些美梦，他不知道该如何支撑自己活下去。他既然觉得回忆总该是甜蜜的，便很少去想那些不值一提的事情，比如谢天行杀人的事情，在他看来，便是不值得回忆的过往。江湖中人，谁手上不曾沾染血腥，谢天行自然也是杀过人的。濠州四鼠，杀了本地一大户人家上下三十余口，连八岁幼童都不放过。他和天行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欲结伴往塞外看看草原风光，闻听此事，谢天行怒极折返，与浩气盟的人一起将濠州四鼠一一诛杀了。万花弟子多用笔，谢天行学的却是剑。君子如玉，出剑时的光华，足以令人记上一生一世。他只是可惜，此后再没能与谢天行同去过塞北。
　　城门口传来喧哗声。城门开启了。
　　叶洽睁开眼站起身，理了理折皱的衣衫，将睡得凌乱的乌黑长发拢在了耳后，看了叶我执一眼。叶我执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他们混在人流里进了城门，守门的士兵看他们一身灰尘仆仆跟周遭那些农夫们没什么区别，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连拦都未曾拦一下。
　　叶洽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天还未亮彻底，远处的云层还是黑黢黢的，从云层里漏泄出来的天光却足以让人们看清互相的脸庞，卖菜的菜贩一到集市上就争先恐后地铺开自己的菜，推着车有自己摊位的小贩，在这般忙碌的晨市里，就显出几分从容不迫的得意来，但他们走得并不慢，有的人一到了自己的地方，定要与先到的人掰扯几句：“你怎么又占我地方？”农妇们照例是要叽叽喳喳挤在一团吆喝的，个顶个的大声，仿佛旁边的人是自己的仇人一般，待会卖完了菜，又会搀着手说说笑笑地回去。“冰糖葫芦哎——”熟悉的叫卖声从街那头传过来，越来越近，似乎就要到耳旁的时候，他不知被谁叫住或者换了条小路，吆喝声渐远了……
　　叶洽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每个人都鲜活明艳，努力地活着。这让他觉得学医救人是有意义的事情，生命是值得期待的，他正在为这个世界延续色彩。
　　他停下脚买了三个素包子，店家用牛皮纸给他包好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没带钱。他悄悄地转头去看叶我执，叶我执只是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呆呆愣愣地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仿佛与世界剥离开了。而此时店家已经了然了他的尴尬，哈哈一笑：“小哥大早上出门忘记带钱了吧，您是今早上头一个客人，三个素包子，送您啦！”他说这话的语气极类似于“三个肉包子，喂狗啦！”的洒脱。
　　叶洽热着脸接过包子，道了声多谢，匆匆忙忙往客栈走。
　　燕小九一向自律，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屋内看书等他了。
　　“师兄你回来了。”燕小九起身接过他的药箱和纸包，“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叶洽从他搁在桌上的水盆内掬了一把水泼了脸：“我没带钱。出客栈往北走，第十个摊子，卖素包子的。”
　　燕小九哈哈哈笑着跑了出去，不多时端回来三碗热粥。
　　“叶前辈，回神啦！”叶我执经他这么一喊，抬眼直愣愣看着叶洽的方向：“天行！”
　　叶洽低下头小口地喝粥：行尸走肉，果然是伤到了脑子。
　　燕小九捧着包子正要咬：“什么天行地行的，吃完饭就要去出诊了，你去不去啊？”
　　叶我执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素粥和包子，猛地点头。
　　从客栈到药房，叶我执看着叶洽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直到叶洽第一位病人上门来，也没能说上一句话。药房门口不多时已经排好了长队，叶洽一招手，燕小九从他手里接过药包，去后堂煎药。等他搬着小椅子，拿着小蒲扇坐好在药锅前面，才看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叶我执：“你不去前面看我师兄，跟着我做什么？”
　　叶我执也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他身后，没话找话地道：“这是什么药？”
　　燕小九随口应道：“活血祛瘀的。”
　　叶我执一下子闭了嘴。
　　这下燕小九却不肯放过他了：“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你跟我师兄？你——”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动作，嘴角扯出一个痞笑来。“你用强的了？”
　　叶我执见他一手拿着蒲扇，将两个拳头抵在一起，大拇指分开合上，合上分开，不明所以，听到他后面那句问话才恍然，随后是羞恼：“你一个小孩子，怎么懂这么多！”
　　燕小九无所谓地放下手，扇了扇火苗：“学习医术，这些男女交合之事，早就了解得清楚明白了，我师兄常说，大夫眼中没有男女之分。”等火势燃得大了些，他停下扇子：“所以你们昨晚出什么事了？”
　　叶我执见他正经起来，也认真道：“我惹他生气了。”
　　还没等他说完，燕小九已经笑出了声，语气满是不屑：“就你，你能惹我师兄生气？”
　　叶我执道：“我把他打伤了。”
　　燕小九鲜少遇到叶洽吩咐他煎药的情况，除非是遇到急症的病人，但今天病人来了没多少他就被打发来煎药，燕小九本还在奇怪此事，此时被他解了惑，目光一下子就冷了下来，面色也是少有的阴沉，全然不似一个八九岁的少年郎了。“所以这药是给我师兄自己喝的？”
　　叶我执此刻也不把他当作一个孩子：“他杀了人。三个山贼，虽然作恶多端，却也不是无药可救，他连一点机会都不留，就将人杀了。那可是三条人命。”
　　燕小九冷笑一声：“我师兄手底下救过的人命数以千计。”
　　叶我执的声音也冷了下来：“那他便可以随便杀人了吗？”
　　燕小九道：“那三个山贼，肯定也杀过人吧？”
　　叶我执迟疑着点了点头。
　　燕小九道：“杀人人杀，江湖之中，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叶我执道：“那三个人并没有对他造成威胁，他若真的看不惯，大可以废了他们手脚，劝他们改过向善，为何竟一言不发便下杀手。”
　　燕小九一副看到白痴的眼神，无语地道：“他们既然敢对师兄出手，当然只有死路一条。听师兄的意思是打算带着你一路帮你治病，我觉得连这个你都受不了，你最好不要与我们同行了。我们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大公无私舍己救人的好大夫，跟你这种大圣人不一样。”他看都懒得再看叶我执一眼了，药快好了，他放下蒲扇拿起桌上的湿布，听着药锅里的水声道：“不过有一点你大可放心，师兄不会因这个跟你生气的，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动怒，犯不上，就算你把他打死了，他也会怪自己技不如人。”
　　听着水沸了，燕小九小心翼翼地将汤药倒出来，放在桌上晾着，动手清理药沫子。
　　叶我执道：“我想跟他道歉。”
　　燕小九深刻地明白这个人仍然觉得那三个人罪不致死，想道歉只是因为动手伤到了叶洽。燕小九觉得他倒是挺适合来当大夫，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充当典型反面教材的那种。燕小九边清洗边漫不经心地回道：“那你就道个歉，然后讨好讨好他呗。”
　　叶我执挠了挠头：“怎么讨好？”
　　燕小九将手中的抹布往台子上一扔，瞪着他：“你至少比我多活了十多岁，需要我来教你这个？你难道从没有追过女人吗？”
　　叶我执不带一丝犹豫干脆利落地答道：“没有，我只追过男人。”
　　燕小九被他噎了一下，看着他冷笑一声：“那你肯定没追到手。”
　　叶我执眼睛睁得溜圆，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
　　燕小九道：“因为你完全不像追过男人的样子。投其所好，你懂不懂？”
　　叶我执似有所悟：“投其所好。”他似乎真的从未想过天行到底喜欢什么？就因为那个女人善于讨好，天行才会和那个女人结婚吗？
　　“喂喂——你该不会在想那个男人吧？”燕小九已经端着药要往前面走了。
　　叶我执手上一动，那个托盘已经稳稳当当落在了他的手上：“我来。”
　　燕小九早知道他功夫厉害，仍是被这一手隔空取物惊艳了一把，双眸闪闪地看着他：“你把这招教给我，我就告诉你我师兄喜欢什么。”
　　叶我执立刻就答应。燕小九也立刻道：“我师兄喜欢钱、美食和药草。他还喜欢听别人夸他，不过这个你就不用多费功夫了，我师兄治过的那些病人里头有的吹彩虹屁一套一套的，我拍马都赶不上，更何况你。”
　　钱和美食……钱财乃身外之物，天行一向也不注重口腹之欲的，喜欢这两样东西，未免也太俗气了些。药草倒是合他的身份。
　　鬼使神差地，他问道：“你师兄……洽洽他，会弹琴吗？”
　　燕小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其实你讨好他也没什么用，反正他是不会喜欢你的。”
　　叶我执的心咯噔一下，冷了下去，身体的血液却仿佛沸了起来，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为什么？”
　　燕小九还在笑：“把他当作一个死人的替身，你觉得我师兄能看上你？更何况你又没钱没势长得也不帅，你配得上吗？”
　　叶我执正要开口辩驳，燕小九却被他的眼睛吓了一跳，突然转了话题：“你到底送不送药，再不去，这药就要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