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十一节 ...
-
“丁姑娘，我知道你师兄做出这等事情，又骤然去世，你心情不佳。但是，你是否应该自我反省下，往日是否有行差踏错，或是举止行为不妥的地方，才会导致今天这个局面。这样总比你一味责怪比人要来的强。”苏浣果然好肚量，面对如此发难，竟然还能淡然以对。
“你指责我？我丁月华虽然有时任性，但总不会像你那么卑鄙，当晚明明看到我师兄出现，却在包大人面前只字不提，今日又私自跑去和师兄会面，想隐瞒一切，若不是展昭带我前去，我还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为人。“月华更加咄咄逼人。
我只觉一口怒气从心底骤然涌上，手指关节控制不住种种叩击桌面。事出突然，我未有时间跟她详细解释来龙去脉，想不到这个竟然也能够被她误解成为责备苏浣的理由。
“丁姑娘还是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和苏浣谈为好。”苏浣冷言。
“什么！”月华激动拍桌起身，提高语调，“苏姑娘真是不知羞耻二字！难道你非要逼我把那日在地牢，对你说的那一个”滚“字再说一遍么！！”
满堂静寂。
“够了！“
脱口而出。
这是我第一次，对月华发火，
也是更久以来第一次，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丁月华，我对你真是太过失望！
重重吸了一口气，我冷冷开口，”丁姑娘，请你说话客气点。从方才到现在，你未曾给过我任何机会开口。你以为苏姑娘那夜真的看到顾玦了么？你以为她真的在后巷找到那件破烂的女装了么？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若是那样，她何必冒着性命之忧，千辛万苦设了这个局来引你师兄上钩？“
”什么。。。“她果然语塞。
”不错，这的的确确是个局，一个早在几天之前就布好的局。那日，苏姑娘找到我和白兄，说出了她所有的推测，但是苦于没有证据，不能替你洗脱罪名。无奈之下，她提出了这个建议，骗顾玦上钩。你知不知道这个局有多么危险？事实上苏姑娘根本没有什么“断肠散”的毒药，若是顾玦不信，又或者她逃脱的时候乱了半点分寸，又或者当时白兄没有及时挡住那柄剑，那么，她就要白白为你赔上一条性命。你说，她有哪里对不住你！“
我已经竭力控制情绪，却还是掩藏不住脸上的怒意。
”这。。。“月华半天说不出话来，哀哀地看向我。
”苏浣身体不适，先行一步。“苏浣突然起身，淡淡看了我一眼便出门。
”等等我！“白玉堂也急急跟了出去。
目睹两人背影消失在门口，我起身，冷冷地说道，“丁姑娘，展某尚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熊飞。。。”她支支吾吾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我走了几步，并不回头，不带感情地说，“姑娘若是怕不安全，展某自会吩咐下人来接。”
然后离开，不多停留片刻。
因为此刻我的脑海里，便只有苏浣那副淡然如水的模样。
不知为何只觉得，于她来说，倒更像是“哀莫大于心死”。
“苏浣咯苏浣。”我口中自言自语，心底却愈发烦躁，好似一潭死水骤然投入一枚石子，水波涟漪。
该死！
连续几天，我都忙得不可开交。
其实确切地说，我只是在陀螺般找事情做以避开月华。
想不到堂堂南侠，也有逃避不敢面对的时候。
但对于苏浣，我心底莫名的情绪却更加汹涌，排山倒海。
“展大人，展大人？”终于有人把我从恍神中惊醒。
“嗯？”我的视线从桌面往上移，映入眼帘的是张龙略显担忧的眼神。
“大人身体不适么？”他的嘴唇一张一合。
“不是。”我勉强牵动嘴角，扯出个微笑，然后赶紧岔开话题，“什么事？”
“大人吩咐的事情，我已办妥。”他这才放下心来，回答。
“我吩咐的？”我不解地皱了皱眉头。
“就是跟踪苏姑娘。”他开口说了一半。
我急忙挥手止住他，是的，是我要求他这般做，名义上说，是为了护苏姑娘安全，以备尚有图谋不轨的歹人，
实际上，是我自己想知道，她现在过得是否安好。
些许是因了掺杂许多私心的缘故，我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问道，“她怎么样？”
“苏姑娘很好，并无他人跟踪。倒是看她一直忙碌小翠的后事，很是辛苦。”张龙看起来唏嘘不已，“今天她去了义庄，遣了看守人，自己独自和小翠姑娘以及顾公子的遗体呆了许久。”
“展大人，我看苏姑娘，是真的难过，不过一直压抑得很，甚是辛苦啊！”
“辛苦？”我低头喃喃自语，当真是难为你。
“大人？”张龙试探着喊了声。
“好了，你且下去吧。今天的事有劳。”我低语道。
张龙便立即退了下去。
而我缓缓起身，推门向外面走去。
不知不觉中，我竟走到了城郊。
抬头一看，”义庄“两个黑漆漆的大字刺进眼里。
竟来到这里？
摇了摇头，试图抛开纷乱的烦扰，我往里走。
”展大人？“守门人看见我，恭敬地退到旁边。
我微微颌首，示意他守在门口便是，然后迈过门槛大步踏入。
里面很黑，只有一缕阳光夹杂着灰尘，从狭窄的天窗挣扎着漏出来。
面前黑色的石台上，小翠和顾玦的身体静静躺着，阳光流转，折射出冰冷的光辉。
我阖上双眼，长叹一口气，痛入骨髓。
彼时还以为，这世上大概没有什么事情，比生离死别更加痛苦和无奈；
却不知，仍有一种痛楚，早已与身体化为一处，刮骨噬心，犹如金针遍体游走，疼痛难忍，不可自拔，
那便是，相逢对面不相识。
睁开眼，转身欲走，却猛然间，风吹乌发，一处小小的瘀痕扑入眼帘。
不由得皱起眉头，仔细查看。
“咦？”我自言自语，“顾玦的百汇上怎会有伤痕？”
突如其来一阵凉风，从屋顶天窗间扑面而来，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好似被风刮开的书籍一般，一页页划过脑海，仿佛夏日当头响雷，生生将我劈醒。
我的关节渐渐握紧，呈现出水泡过后的惨白，深深呼吸，冷冽的空气从喉头一路刺下去。闭上眼睛，我竭力平复起伏的心绪。
百汇穴中了暗器，直接后果就是中暗算之人会被迫吞下口中所含之物。
那么顾玦是何时中的暗器？
莫非是。。。那晚？
那么，屋外有埋伏？
“是的，定然是屋外有埋伏。不会是屋内的人，决然不会。”我如堕冰窖，难以控制低声自言自语道，全然不顾身后守门人急切的呼喊。
走了几步，我这才回神，停住脚步，转头冷冷地对守门人说道，“今日之事，不可向任何人提起，否则的话，”故意停了半刻，而后开口，“杀-无-赦！”
寒风突起，卷起一地黄沙，整个天空刹那间昏黄起来，看不清眼前的路。
而此刻的我，内心和双眸一样迷惘，不愿多想，但又不能不想，
只求所有的猜测，都是杞人忧天，一场误会便好！
但是，这可能么？
于是，我便有得忙碌。
白玉堂，苏浣，月华，虽然不说，但经历了这些事情，我早将他们当作手足一般看待。
但现在事实横亘在我面前，这三人中很有可能有一人是凶手，或者至少他知道些我并不知道的东西。
造化弄人。
我走在残阳斜照的青石板路，脚步迟滞，只觉得整个街道笼罩在一片铺天盖地的血色余晖中。
而未来，也只怕如此。
四天后。
小翠今天入葬。
那天下雨，淅淅沥沥，浇湿了满街青苔，在天地间扯出一场缠绵悱恻的绵延来。
小翠本就没有什么亲人，便只得济善堂里的旧识送葬，稀稀疏疏，甚是凄凉。
苏浣一身缟素，低垂眼帘，撑着把蓝花油纸伞，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济善堂的伙计或抹着眼泪，或放声大哭，一时间气氛悲怆到极致。
只有她没有哭。
从头到尾，都没有。
就连小翠的棺木慢慢消失在街的尽头，她也只是抬起下颚，漠然地看着远方。
“苏姑娘。”我不忍心，走上前轻声唤道，“节哀顺变。”
她并不转头，也并没有回应我的话。
片刻后，她突然开口，淡淡言道，“展昭，我至此地一年有余。初始孤寂无助，幸而后来陆陆续续结识了一些朋友，渐渐有了起色。但每次以为万事安好时，总是会有事情发生。我得到了许多，但到最后，却还是只剩我孤孤单单一个人。小茹如此，柳易风如此，念维如此，小翠如此，还有。。。还有一个人也是如此。”
我心底一痛，看着她渐渐被雨水打湿的脸颊，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想要开口，
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因为我原本就不该是这里的人，我原本就不配拥有这些朋友，我的到来，根本就是老天犯的一个最可笑的错误。总有一天，我会回去，回到原本属于我自己的地方。而或许那一天，一切就会恢复到原本应该有的样子。而所有的人，都会忘记我，过着他们本应该有的幸福而平凡的生活。”
“苏浣。。。”我突兀地喊出口，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半刻后长叹一口气，低了声音劝道，”回去吧。“
她终于转过头，深深凝视我一眼，而后猛地扔掉雨伞，扬起面孔，任凭细雨打在脸上，打湿她乌黑的秀发。
半晌后，我撑伞，轻轻地转身离开。
因为，我看到了她眼角，混着雨水大滴大滴涌出的泪珠。
这个外表柔弱，实则倔强到骨子里的女子，就算是哭，也不愿意让别人看见。
如果在雨中独自哭泣，可以让你稍微好过那么一点点的话，
那么，我成全你。
苏浣，保重。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第十一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