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黄雀在后 ...
-
“不请自来，可是丁姑娘为人之道？”我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冷冷地问。
她身子狠狠颤抖了下，转过脸，强挤出笑容，“苏姑娘说到哪里去了。”
“哦？不是么？”我十指轻轻扫过桌边凸起的荷花雕刻，“那丁姑娘这翻箱倒柜的，难不成是在自找乐子？”
若说刚才丁月华的脸上还有一丝慌乱，现在已经完全消逝不见，她反而挺直了身板，镇定自若地回应，”今个下午月华不慎把耳环丢在了姑娘的屋里，所以晚上特地回来寻找，谁知姑娘竟然不在家。“她轻笑，向我走近几步，在我耳边吐气若兰，”不可以么？“
我正脸迎上去，不甘示弱地回应”那么，丁姑娘可已找回？“
”没有。“她脸上可惜之色满布，”既然这般，月华就先行离开了。“
她从我身边略过，卷起一阵香气。
”丁姑娘这就走了么？“我屹立不动，冷笑，”不留下来坐坐，品杯香茗？苏浣可是有很多体己话儿，想跟月华姑娘慢慢聊呢。“
”是么？“她脚步停住，转身，脸上的笑容慢慢绽开成一朵花，”苏姑娘倒是说来听听。“
冷眼道，“丁姑娘来寻的，怕不是这耳环，而是另有他物吧，比如说，“我顿了顿，”一个香囊。“
”哦？果然有趣。“她眼神里射出挑衅的光芒，”看来今晚，月华是走不了了。“说罢，她径直走到桌边的黄杨木椅前，坐了下去，右手轻弹，书桌中间的兰花烛台便亮了起来。
橘色的烛火微曳，墙上黑色的投影随着身体的晃动略略变形，气氛诡异而紧张，两人各怀心思，静待对方开口。
”敢问丁姑娘，贵师兄的后事可有什么打算？“我先发话。
”师门不幸，出了这等丑事，但好歹有这么多年同门的情分，月华自当将其好生安葬，只盼他来世投个好人家，本本分分做人。“她怔怔地回道，晶莹的泪珠同时一串串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打湿了前襟。
”哦？“我嗤之以鼻，”丁姑娘就不曾怀疑过顾玦的死因？“
”什么？“她颇有些惊讶地抬高了嗓音，”师兄不是服毒，畏罪自裁的么？“
”这点，丁姑娘想必比苏浣更清楚。“我转过脸，意味深长地盯着她开口。
“月华不知，望姑娘指教。”她竟然摆出一副无辜的眼神，满是委屈地回望我。
“丁姑娘手上功夫，怕是不弱吧。刚才点蜡烛那一招，真是叫人好生佩服。”我转换话题，冷冷地说道，“可是如果，在黑暗中用暗器击中人的百汇穴，那么不管那人愿不愿意，他都会被迫吞下口中的毒药。”
丁月华脸上依旧在笑，神色却渐渐犀利起来，好像受到袭击的豹子般，弓起脊背随时准备还击。
我自顾自地继续道，”所以回想当日，顾玦临死之前，看着丁姑娘说，“我顾玦要死，也绝对不能死在别人手里。”，我们都误以为，那是说，他只能自我了断，而决不能被别人杀死。但其实，他真正的意思是，他只能死在丁姑娘，你的手里。“
“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否则，死后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我摇头，“丁姑娘，我既然说出来，就必然有几分把握。其实顾玦和小翠封棺之日，我曾前去义庄拜祭，却不曾想，在顾玦的百汇穴上，发现了被东西击中的痕迹。而且除此之外，机缘巧合，也让我寻到了姑娘偷袭顾玦的物件。”
伸出右手，张开五指，一粒圆润的南海珍珠，闪烁着温润的光泽静静地卧在掌心。
“初六那晚在绿柳居的时候，我被袭倒地，腕间的佛珠散落了一地。待你和展护卫二人走后，我便满地寻那佛珠，却不料找寻佛珠的同时，竟然被我发现这枚珍珠。但不知姑娘作何解释？”
“也罢。不如我来说。那日你随同展昭闯入屋内，目睹当时情景，不知何种原因，对顾玦起了杀意。但苦于展昭在你身边，明着不方便下手，情急之中你只好摘下耳环里的珍珠，当作暗器弹了出去。”我解释。
讲完，我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其实，你这举可谓画蛇添足，以顾玦的性子，他早就做好了自裁的打算。只怪你太心急，自乱了阵脚，倒让我握住了把柄。“
”苏姑娘说笑。“她不慌不忙地接话，”你如何证明这枚珍珠是我的？“
”这枚耳坠，展大人，夏荷可是亲眼看见过你戴的。另外，这枚珍珠产自南海，色泽圆润，形状微尖，是珍贵的“鲛泪”珍珠，只怕丁姑娘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大小的，配在那副耳环上吧。”我冷静地说道，“那么，敢问丁姑娘现在可否撩起耳边的青丝，让在下看看，那副耳坠上，珍珠还在不在？其实也不必了，因为今天下午在济善堂门口，苏浣已经看得很清楚。丁姑娘，你太大意了。”
她并没有动作，脸色却越来越僵，甚至清楚的看见她握紧了手中的剑柄，但很快便松开，阴霾之色一扫而空，若无其事地说，”顾玦是我师兄，我俩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苏姑娘倒说说看，我怎么忍心下这种狠手？“
我摇头，“你们间的情分苏浣不清楚，但是有一点，我却是清楚的很。”
“那就是，你根本不是丁月华。”我一字一顿说道。
“哦，是么？”她并不看我，只是淡淡甚至是有些冷漠地回应，并随手从头上拔下金崐点翠梅花簪，来回拨弄着烛台里燃烧的噼里啪啦的灯芯，“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顾玦死的那天。“我回道。
”那天？“她的眼神顷刻间迷惘了起来，雾气层层叠叠地笼上双眸。
“记得那日，我们在醉仙楼喝酒么？”我静静地说，“喝到一半吵了起来，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难道你非要逼我把那日在地牢，对你说的那一个”滚“字再说一遍么！！”她斜着脑袋，说到一半突然噤声，随后竟然孩子般的笑了开来，“原来是这样啊。”
“你猜的没错。”我颌首，“那天我们交谈的根本不是这些。”
“那苏姑娘可否告知小女子，那天你们都谈了些什么？”她笑意盈盈地问。
“你想知道么？”我望着她姣好的面庞，带着些许报复的快感笑道，“可我偏偏不愿告诉你。”
她却毫不在意，”苏姑娘那天，之所以在众人面前说了另外一个字，怕是有心气气展大侠吧。“说罢，她竟然笑的花枝乱颤，转过脸，媚眼如丝地对我道，”只可惜落花虽有意，流水却无情，真个折煞了苏姑娘一番心思啊。“
我有些烦躁地看着她的脸，竭力压制自己起伏的情绪，接着道，“我想姑娘，应该是顾玦劫狱那日，和真正的丁月华调换的吧。“
”哦？“她看向我，一点也不慌张。
我突然灵光一现，一个大胆的猜测冒了出来，”我探监的时候，丁月华是真的，但绿柳居那晚，丁月华就已经是假的了。在此之前，展昭去监狱领你出来，以他的功夫，偷天换日，实属不易。那么，出差错，就应该在丁月华在地牢这段时间。而这期间唯一发生的不寻常之事，就是顾玦劫狱。“
”如果我没记错，丁月华左边的牢房里，是一个衣着破烂的傻子，可是巧就巧在，他身边有堆乱稻草。我猜测，那天顾玦把众人迷晕，根本就不是为了带丁月华出去，而是给那个傻子，不，或者应该称作姑娘你，一个换装的机会。那堆稻草里，应该少不了所需的工具吧。而后，你们把真正的丁月华扮装成那个傻子，躺在那里。我说的对不对？“我有些紧张地一口气说了许多。
她看着我，不语，眼光令我坐立不安，半晌后，她妖媚地笑道，”苏姑娘，你不知那个傻子犯了杀人罪，明日午时就要被问斩了么？“
”什么？“我惊呆在原地，手中的珍珠从掌心滚落。
”哈哈哈哈，“她突然抬头放声大笑，”苏姑娘还真是好骗，这么一句谎话便将你唬住。这也就证明了，展昭，白玉堂和你，至少迄今为止，没有救出也没有留意那个傻子，对么？“
我无言以对，因为所有关于劫狱的猜测都是匆匆思索出来，想镇住她的气势，谁知道设了个套子却偏偏把自己套了进去。
现在局势很明显，我处于下风，绝对的下风。
”好了，“她轻快地拍拍手，从凳子上站起来，”最后一个问题，苏姑娘可知道，为何我愿意坐在这里，如此有耐心地听你讲完这么一堆废话？“
”为什么？“我面无表情地问道。
“因为，死人就再也没机会开口了。”她抚摸着手中的宝剑，继而抬起眼帘，“那就索性一次让你说个够。”
我冷笑，心底仍然抱有最后的希望，”你莫非真的以为，我会没有任何设防地坐在这里，说这么危险的事情？“
她突然放声大笑，好像我说的是一件极其可笑的事情。”你是说你留给展昭和白玉堂，让他们今晚在济善堂暗中守着的那封密信？“
”你如何知道的？“我后退了半步，右手撑住桌台，心竟兀自提到半空。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她轻蔑地斜睨着我。
“我不是吩咐过张龙千万不得交给其他人的么？”我失态地叫出。
”苏姑娘莫忘记了，我可是展昭未过门的夫人。怎么能算是外人呢？“她巧笑倩兮。
”你好卑鄙。“我的脸色渐渐白了起来。
”其实苏姑娘冰雪聪明，错就错在没有早点告诉他们。“她妖媚地扫了我一眼。
”其实，从醉仙楼归去的那晚，我本来是想把所有的怀疑告诉白玉堂的，“我懊恼万分，”但因为无十分把握，只怕错怪了你，才酿成今天这种大错。“
”是么？”她大笑道，“好在今天晚上，我特地来到这里，让你抓个正着，其实是为了一探究竟，苏姑娘到底知道了多少。果真不枉此行。“没待看清，我的脖颈边已经架上了冷冰冰的湛卢剑，”对了，差点忘记告诉苏姑娘，白玉堂被包大人派出查案，展昭被我遣去了莉花村，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了。本以为苏姑娘蕙质兰心，想不到这一次，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的笑容天真无邪，可是却让人忍不住想发抖。
”等等，“我慌乱至极，”你到底和顾玦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假扮成丁月华？你又为什么要杀顾玦灭口？你究竟是谁？“
”问题太多，本姑娘没空回答。“她轻轻吹了吹剑锋，悠闲地回道。
”那。。你告诉我，既然你可以假扮成丁月华的模样，那么小翠，是不是你杀的？那晚那个丁月华，是你还是顾玦？“我咬牙，脱口而出。
”你想知道么？“她手上暗暗使力，一道血口赫然出现在我的脖颈上，随后学着我的口气轻笑道，”可我也偏偏不愿意告诉你。“
”你若是乱来，定会后悔的！“我强撑气势，却掩盖不了语气里的慌乱。
”嘘，你看，如此良辰美景。“她瞥了眼窗外，左手食指轻轻掩到双唇中间。
”正好适合送你上路。“甜美的声音骤然降到冰点。
我阖上双眼，耳边划过挥剑的风声。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黄雀在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