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秉烛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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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饿了一天的缘故，我风卷残云，三下五除二干完了盘中的食物。临了还不忘称赞，“好吃，好吃。”
从粗瓷碗中抬起头，只见展昭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不由得有些羞愧，心虚地开口，“怎么了？”
他回过神似地摇摇头，带着些许调侃的语气回答，“没什么，只是每次见苏姑娘用餐，都。。。”他顿了片刻，放佛在斟酌什么样的用词，“都，恩，很不同凡响。”
不同凡响？这个。。。。脑海中顿时回想起上次和展昭，白玉堂二人在醉仙楼吃清蒸鲫鱼的情形，彼时的我，好像也是吃的忘乎所以，不计形象。
额头三滴冷汗滴下，林眉啊林眉，你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请记得用俺们如花似玉风情万种的佟湘玉佟掌柜的陕西口音读，谢谢捧场。）
我的耳根”唰“地红了起来，不自然的清着嗓子，心里重复了一万遍，“注意形象，注意形象。”
大概是看到我不自然的神色，展昭连忙接了一句，“在下唐突，苏姑娘忙于治病，废寝忘食，这样也不足为奇的。只是以后，还望苏姑娘忙于正事的同时，多多照顾自己身体。”
“恩。”我胡乱点了点头，赶紧转移话题，“那么大人你呢？开仓放粮的事情进展如何？”
说到这个话题，展昭的眉头自然而然地蹙紧，目光凝视着豆大的烛火，半晌才吝啬地吐出一个字，”难。“
若是换作平日的我，可能只是默默点头，认可这个答案。可那一天，或许是因为烦躁不安的心情，或许是因为受到胜于往日多倍的挫折，又或者是因为每天面临生离死别，内心格外惶恐的缘故，我心底倾诉的欲望异常得强烈。
”可以告诉我多一些么？“我抬眼，恳求地望向展昭。
”恩？“他很明显没有料到我这个反应，语气一滞但很快应声”官府中事，劳人心力，听来辛苦，只怕污了姑娘耳帘。“
”展昭。“我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漆黑的天幕，继而转向眼前人，轻声吐字，”你一个人撑，不累么？“
这句话后，是长久的静寂。
夜色深邃，星辰稀稀疏疏的散落在四角，月色朦胧，周围一片浑浊的光晕。
要起风了。
展昭的眼里，迷惘，疲惫，忧虑，怜悯，纠结，挣扎种种复杂情绪电光火石般流转而过。
”是啊，不累么？“他有些失神的自言自语，话尾仿佛被迎面拂来的晚风吹散，无声无息地隐匿在空气里。
”我们是朋友。“我特意加重了”朋友“二字，”所以，或许我可以帮你分担一些忧心之事。“
他目光深邃地望着我，突然间嘴角微微上扬，笑容温暖如三月的春风。
”荥县库存国粮确实已经发放殆尽，而分发的账本我也已经查看过，“他有些凝重的开口，”暂时没发现什么问题。“
”但是，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我眼珠转了转，说道。
“哦？”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我，“苏姑娘倒是说说看原因。”
“这。。。”我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具体原因我倒也说不上来。只是那陈县令，肥头大耳，油头粉面，看起来不似好人。”
听罢，展昭竟忍不住笑出声来。过后，他带着笑意应道，“苏姑娘的理由也着实可爱的紧。”
我很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发鬓，开口道，“我只是个大夫，要是那么擅长勘查细节，早就去做捕快了。”
“说的是。苏姑娘的医术，展某也是望洋兴叹，佩服的很。”展昭回应。
听到这话，我脸上的神色顿时黯了下来。
看到此景，展昭忍不住问道，”敢问展某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姑娘不高兴么？“
”不是不是。“我连忙摆手，”是苏浣自己愚笨，至今还不能堪破病情，愧对受灾的百姓，心里难过。“
”还是没有进展么？“展昭关切的发问。
”倒也不是。“我迟疑着说道，然后一五一十把今日和沈翰的谈话都讲给了他听。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讲的口干，我顺手拿起旁边的茶杯，狠狠喝了一口，”因为我们俩都不确定，这一切到底跟水毒症有没有关系，所以，药方也还是按照以前的来。唉，真是愁死我了。“放下茶杯，我斜托腮，长叹口气说道。
展昭思索了片刻，温和地应道，”展某愚拙，对医术可谓一窍不通。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怕是也帮不上姑娘什么忙。至于药方，姑娘的谨慎绝对不是多虑，未有十足把握之前贸然行事，窃以为不是明智之举。“
”但是，听姑娘所说，这水毒症归根究底，是因为水源的不洁造成的么？“
”恩。”
“那敢问姑娘，可以告知在下所有病患用的水源名称么？”
“咦？大人的意思是？”我若有所思。
“防患于未然，若能知道水源名称，不管其是不是疫病起因，总能予以提防，防止造成更大的危害。”展昭坚定的说。
“有道理。”我忙不迭点头。
“另外，苏姑娘可知道这隔离区用的是何处水源？”
“这。。。我倒没留心过。”
“姑娘何不留意下这里的水源，若真的是水毒症，且疫区的水源也不干净的话，常此以往岂非恶性循环？展某以为，还是清洁下这里的水源为好。”
我有些怔怔的看着展昭，看他神色认真，有条不紊地分析，部署，安排，看他体贴入微地宽慰，劝说，开解，竟然入了神。那个时候，他的身上好像有种东西在闪闪发光，闪耀得我睁不开眼睛。
那大概就是魅力吧。
“苏姑娘？苏姑娘？”修长的五指在眼前晃动着，把我从恍神中拉了回来。
“恩？”我摇了摇头，竭力掩饰脸上的赫色。
“你没事吧？”他有些不解的问。
“没事没事。”我慌乱地应道，热血上涌，脸上热地火烧一般。总不能说，因为我盯着你看，所以走神了吧。
“那便好。”他这才放心。“那么刚才所拜托的事，还望苏姑娘上心。”
“恩。”我颌首。
“时间不早，展某也先行告辞了。再会。”展昭起身，抱拳后匆匆离去。
我倚在门边，目送他蓝色的背影，慢慢融入夜色里。
接下来的几天，异常忙碌。
按照展昭的建议，我逐一询问病患所用的水源。果然分布地杂乱不一，城东城西都有。只是苦了我，用笔记簿一一记载，很快便写满了几大本。而疫病区的水源，我特地叮嘱沈翰用雄黄，艾草，白醋等驱毒之物加以清洁，确保无恙。
展昭依旧每天一来，有时候带着饭菜，有时候带着白玉堂的飞鸽传书。我把整理出来的水源地交给他，他不时跟我聊聊官府里的事情进展如何，我也很愿意告诉他疫病防止的措施。这样，我们聊天的话题天南地北，越来越广泛，从聊荥县的现状到回忆以前在开封府的日子，从聊各自的生活到谈论身边的人和事。渐渐地，这样的谈话放佛成了我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使得我们对彼此有了更深的了解，同时也让我在这段艰苦而绝望的日子里有了新的盼头。
终于有一天，我发现，每到傍晚，就加倍的心神不灵，每隔几分钟就要探头张望门口，期待那个熟悉的身影能够出现。如果看到，心底的喜悦之情几乎要满溢出来，连空气仿佛都是甜美的，如果没看到，顿时就变得垂头丧气，连手中的事情也没有心情去做。如果某一天，他没有来的话，我几乎全天都会恍神不已，冷漠如沈翰都看出了我的异样。
日子貌似安稳地一天一天过去，直到小念维的病情击破了这谭平静的死水。
那日，我正匆匆赶回药房，突然有人在我身后，悲悲切切地叫道，“苏大夫。”
我转身，一位瘦弱不堪的女子，面带泪痕，戚戚然望着我。
“有事么？”我问道。
“苏大夫，你医术高明，求求你救我的维儿。”说罢，她“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快起来。“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扶起她，”你孩子怎么了？带我去看看。“
她踉踉跄跄地拉着我拐进了隔壁的小屋，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趟在床上。
我走过去一看，不由惊出声来，”念维？“
他转过头，怯怯地应了声，”苏姐姐。“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那名女子。
”今天早上。。。今天早上起来，我就看到维儿说脖子痛，“女子哭哭啼啼地应道，”然后，我一看，他。。他脖子里都是血。还说疼的很。我什么都不懂。。。苏大夫，求求你救救维儿。“
”颈部出血？“我心头一紧，这是疫病到后期的症状，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让我看看。“我小心翼翼地查看念维的脖子，又伸出手探了探他的腋下，果然腋下肿块，脖子出血。
糟糕，都不是好情况。我紧张地问道，”那么夫人，念维今天可曾吐血？“
她思索了片刻，带着哭腔道，”未曾有过。“
我长吐了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夫人，你不要慌。我这去和沈大夫商量下，稍后就回来。“
说完，我夺门而出，狂奔向沈翰的房间。
”念维病情恶化了。“扶住门边，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着里面的人说道。
”什么？“他的眉头几乎纠结到了一起，”什么程度？“
”颈部出血，腋下肿块，但是还未曾吐血。“我走到书桌前停下。
”那也就是两，三天的时间了。“他拳头握得愈发的紧。
”恩？“迟疑片刻我立即反应过来。病至此，不过剩下二，三日可活。
“走。“简短吐字后，沈翰起身，疾步而去，留下我在后面拼命追赶。
诊断完病情，沈翰和我步伐沉重地往回走。
来到房间，沈翰低声问，”那么苏姑娘可有打算？“
”你是说，用那个药方么？“我叹气，闭上眼睛挣扎地开口。
”敢问苏姑娘还有其他高见么？“他并不回我，只是反问。
”可是沈翰，我俩谁都无十分把握，如果，如果那根本是错的怎么办？“我急切地发问。
”姑娘愿意试么？“沉默半晌，沈翰冷不防冒出一句。
”试？“我愣住，以一条人命为代价么？
”容我再想想。“心底百转千回，终于还是下不了决心。
”也好。“半明半暗中，我看不清沈翰脸上的神色。
呆呆地坐在那里，连他什么时候离去都不知。其实，心里一直在想。如果试了，结果是成功，或者不成功。但是，如果不试，念维就只有死路一条。
道理清清楚楚，可是我却做不了主。是怕承担失败的后果么？怕亲眼看见一条生命在我手中断送么？怕面对别人失望的眼光么？怕自己的医术第一次遭到质疑么？
原来，自己终究是懦弱的。
不知这般思索了多久，只见沈翰冲进房间，脸上神色非一般的凝重，”念维吐血了。“
”什么？“我惊地站起来。”怎么这么快？“
”疫病不等人。姑娘应该知道这个道理。”沈翰无奈而懊恼地回应，终于忍不住，拳头朝桌面上狠狠砸下。
看着他脸上肌肉纠结的痛苦神情，突然想到面前这个人不久前才刚刚经历和恩师的生离死别。
亲眼目睹亲人受尽折磨离去而无能为力，想必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
想到这里，我毅然开口，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说道，”改岑桂术甘汤和小青龙汤，快点，我们还来得及。“
作者有话说第27章 秉烛夜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