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长歌当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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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骄阳，在头顶灼烧不止，四周树上栖息的夏蝉，单一而重复地叫声地让人愈发心烦。膝下的青石板，反射着明晃晃的亮光。
我的膝盖，先是难耐的灼热，继而针刺般的疼痛，再然后，麻酥酥的感觉在双腿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好似无数只小蚂蚁在血液里不停地爬着，到最后，便什么感觉都消失了。
也好也好，我自嘲地想着，不痛不痒，万事大吉。
只是我从旭日东升，跪到骄阳当空，再跪到斜阳西照，皇上连个鬼影子都没出现。
这期间，倒是太监宫女侍卫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只是，连正眼都没瞧我一眼，仿佛是空气似的。
时间如同漏壶里的水一般，一点一滴缓缓流过。
残阳隐于山，夜色沉似幕。
我深吸一口气，竭力保持头脑的清醒，离昨日酉时入宫，折腾来折腾去也已经约莫一天了。
可是，看似我一点收获也没有。
怎么办？颇有点沮丧，貌似除了跪着，候着也没其他良方可循。
这么百转千回间，不知不觉又过了许久。凉气恼人地一丝一缕地逼近，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李清照说的真是有道理。
这边还胡思乱想着，耳朵却突然异常敏感地捕捉到了远处的声响。
摇摇头，定睛一看，一大群人提着灯笼，从远处渐渐走近。
心骤然一紧，噗通噗通七上八下跳个不停，是皇上回文德殿了么？
想到这里，我立即挺直了腰杆，插掉脸上因为汗水风干而结粒的盐晶，掸去衣鬓沾染上的尘埃，并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发髻。
纵使疲惫不堪，也不可失礼于人前。
人群走近，我竭力睁大眼睛，却没发现标志性的八宝琉璃金銮轿。不由得有些失落，长长地叹了口气。
等人流走到近前，我的心却是咯噔一声，重重地沉了下去。
是今早那个死太监。
不是冤家不聚头，不过如此。
那个太监看到我还跪在这里，显然也很是吃惊了一下。但很快便收起了表情，用有些厌恶的眼神看着我开口道，“苏姑娘怎么还跪在这儿哪？”
”公公没有吩咐，苏浣岂敢擅自起身。“我不冷不热地吐字。
“苏姑娘倒是懂规矩的很，”他抚摩着小指上尖利而狭长的指甲，好似不经意地说，“算盘也打得好，这大半夜的跪在文德殿门口，若是圣上看到问起原因，倒是杂家的不是了。“接着立刻用阴阳莫辩的尖锐声音喊道，”不要杵在这里，看的人碍眼的很。“
我干脆别过脸去不理他，你让我跪我就跪，你让我走我就走，你当我是拉布拉多啊？
看到我的表现，他顿时恼羞成怒起来，对着身边的几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几个狗腿子便冲了上来，抓住我的胳膊要硬生生地把我拖开。
要在平时，依我的性子，怎么也得拼个你死我活，这几个小太监也绝没那么容易得手。
可是问题就在于，我已经在这块该死的青石板上跪了整整一天，下半身基本失去知觉，刚想挣扎，沮丧的发现发现四肢竟然不受控制。
“你们要干什么？”我有些无力的喊道。
那个太监头子却根本不理睬我的话语，只是俯身附在其中一个手下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我竭力竖起耳朵去听，却完全听不清楚，只是”暗房“这两个字，却隐隐约约地传入耳中，
”暗房？“突然一股强烈的寒意从心头升起，电视剧里的经典桥段白驹过隙般闪过脑海。不。。不是吧。。。
未等我的脑袋转过来，几个小太监便连拉带拽地下了手。无力反抗，除了声嘶力竭地叫嚷外。
”叫什么？“一个小太监转过头，穷凶极恶地低声训斥道，”老实点。“
”难道没有王法了么？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翻来覆去只有这两三句话，我痛恨于自己的词穷。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我的右边脸颊，顿时，天地间一切都静了下来，连嘈杂的蝉声也仿佛隐匿在空气里。
”你？“我愣住了，他竟然动手，竟然对女人动手？
”苏姑娘，在这个宫里，很多事情不是由着自个性子来的，我看姑娘是个明白人，想必懂得拿捏好分寸。不然。。。。“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一刻那种冷酷如针的眼神却狠狠震慑住了我。
是的，一直以来我都没有真正意识到，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活在二十一世纪，讲究人权，讲究法制，高呼男女平等的社会，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不高兴还可以耍耍小性子的林眉，而是宋朝仁宗年间，有着天下第一医称呼，但依旧地位卑微，寄人篱下，遭人微诟的弱女子苏浣。
而现在，我正身在人心最为险恶的皇宫之内，稍有小小差池，便可惹上杀身之祸。这一切，不是电视剧，是活生生的正在或者即将经历的事实。
想到这里，一丝冷汗从额头缓缓滴下。
看到我安静了下来，那些太监倒也没有再开口，只是依旧粗暴而大力的拖着我。
麻木的膝盖在冰冷的青木板上一声一声磕击着，发出沉闷的暗响，低头，发现玄色的衣裙不知何时已被划破，双腿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只是留下一路歪斜而散乱的血迹。
那一刻，我的心里不由有些悲凉。
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正恍惚中，太监们却在一个灯火不明的阁殿前停了下来。
推开门，我被狠狠地扔了进去。额头不偏不巧撞在花桌的尖锐处。我深深地吸了口冷气。
原来，还是感觉的到痛的。
”苏姑娘就在这边好歇息着吧“昏暗中看不出是谁开的口，”我劝你还是不要妄图跑出去，不然，出了什么事情，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傻子都能听出威胁的口气。
”吱“的一声，门被关了起来，然后，很清晰地听到上栓的声响。
愣了片刻，我突然发疯似地向门口爬过去，用几乎惨烈而失真的声音叫道，“放我出去！”
不是没听出他的威胁，我还没蠢到那种地步。
只是，我很小的时候，得过很严重的“幽闭空间恐惧症”。
一度严重到只要在关了门的房间里，我都会不停尖叫，哭泣，虽然后来经过长期的治疗基本痊愈，但是，在今天这种环境里，内心深处的灰暗，一点一点被引诱了出来。
顾不得腿上的伤口，我像一只背着沉重壳盖的小小而悲伤的蜗牛，拼尽全身的力气，一步一步向门口缓慢爬过去。
不过十来步距离，却好似过了十年那么久。
“开门，快开门。”终于来到门口，顾不得手上的疼痛，我凄厉地拍着雕花的门板。
那一刻，我多么期望自己是那个健健康康的林眉，能够拍拍手站起来，一脚踹开这看似弱不经风的红漆门。
可惜，连把膝盖伸直这么一个微小而卑微的愿望，对现在的苏浣来说都是天大的奢侈。
拍了许久，叫了许久，没人来应。门板雕花间的薄纸上，透着月光，依稀可见鲜红如梅花般的点点血迹，喉咙也已经哑到吐不出一个字来。
“开门“只得小声嘟哝着，终于忍不住，我抱住自己的膝盖，蜷缩着身体躲在门口，不能自己的颤抖，小声啜泣。
泪流满面。泪流满面。
展昭你在哪里？白玉堂你又在哪里？皇上呢，你怎么还不回来？我哭到抽搐不止，拜托你们来救我好不好，求求你们。
不知道哭了多久，门外不经意间传来几记轻轻的脚步声。我抬头，不知是恐惧还是开心。
吱呀一声，门开了，我有些惊恐地往后退着。来人在黑暗中，看不清容貌。
下一刻，他走了进来。
黑色夜行衣，黑色面罩蒙脸，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底最深处的神经却好似被轻轻碰了一下，激起层层涟漪。
这个人我认识。几乎立即确定了这个想法，好熟悉的气息。
就在那瞬间，我以最大的决心下了一个赌注。
伸出手，我轻声说，”救我！“
接着，铺天盖地的黑暗便压了过来。
我晕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是亮的，我躺在床塌上，温暖而丝滑的被子紧紧包裹着我。
好幸福，我几乎不愿意醒来，是做梦么？还是我已经死了？
”苏姑娘醒了么？“一个苍老的背影背对着我淡淡开口道。
”恩，这里是？“我这才回到现实，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
他转身，是先前皇上殿前那个话语不多却颇为客气的公公。
”醒来就好。“还是那般平平的语气。
”我怎么会在这里？“下意识地撑起身子，头脑中却乱成一团麻，是昨天那个黑衣人救了我么？他是谁呢？他现在在哪里呢？
”苏姑娘性子还真是倔的很。“他却不回答我的问题，”为何不在厢房好生歇着，偏偏要给自己惹下这等祸端！“
”我。。。“一时半刻我竟没有言语反驳他，只是觉得很累，从心底的累。
”昨日之事，是杂家教管下人不当，苏姑娘受苦了 。“依旧是没有感情的语调，”姑娘受的罪，杂家自会替你讨个公道，只是这宫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娘是个明理人，不会让杂家难办的。是么？“说罢，转过头，盯着我的双眸开口。
我苦笑，这是让我封口么？罢了罢了，就算我真的见到皇上，又能说些什么？我连那个太监姓甚名谁都不清楚。皇上也至多交给下人办理，到最后怎样谁又能知道。宫中的关系错综复杂，不如忍一时之气，卖个人情给他吧。
想到这里，我轻轻说道，”苏浣明白，不会给公公添麻烦的。“
”恩，好，好。“他竟然有些赞许的点点头，”苏姑娘是个聪明人，杂家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既然这样，苏姑娘就在这里好好养身体吧。别在寻摸着溜出去，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那皇上？“我急急开口问道。
”皇上那边一有消息，我定会遣人通知你。不必过于担心。“他说完，便掩上房门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长歌当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