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甜》傲因

34、第 34 章

　　直到韩叙被从国外疗养回来的韩老爷子接走，杨正国对韩叙的制裁才算是告一段落。

　　韩叙看着不复往昔的韩家大院，突兀的想起了那天晚上回到民宿看到的钟晴。

　　钟晴没有说，他也没有问，那晚的钟晴究竟为什么会带着那样的表情孤独的坐在漆黑的屋子里，但单单就钟晴那样的表情，就让韩叙不得不想起那些年的他自己。

　　如果没有外公，他会变成什么样呢？

　　韩叙踢开一截枯枝，不敢细想。

　　但如果钟晴也陷在跟他当年类似的泥沼里，她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长辈拉她一把，她只能自己一步步筹谋，那似乎，她做的这些事，也并不难理解。

　　红叔红婶，李能文虎哥还有小猛，他们那样的人或许无法理解钟晴，因为他们虽然没钱，却从不缺爱，他们不能理解一个从没得到过爱，从小到大所有安全感都是靠口袋里的钱来支撑的人，他们对钱的执念有多深。

　　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钱只是生存下去的物质基础，但对于钟晴来说，钱应该是她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一个人真正的死亡，是精神世界的坍塌。

　　所以钟晴现在别无选择，她无所不用其极，想要抓住的，是救她命的稻草。

　　钟晴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她这么给自己做心里建设的时候，这世上竟然有个人能完完全全理解她的这些“拜金”哲学。

　　他理解她，并且，愿意成全她。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就来看看谁更有钱吧。

　　韩叙这么想着，推开了韩家的大门。

　　韩老爷子坚持不肯用轮椅，即使拄着拐杖他都要走两步停下来歇一步，但他坚持认为，能自己走路就证明他还是自由的。

　　韩叙进屋的时候韩老爷子正拄着拐从餐桌边往沙发上挪，护工跟在半步远的距离内小心翼翼的陪着他。

　　老爷子满脸写着嫌弃，试图让护工离他远些。

　　护工左右为难，愁的头发都快要站起来了。

　　韩叙走过去，对护工摆摆手：“你忙别的去吧，这里有我。”

　　护工认得韩叙，几个月前韩叙还常来这里陪陪韩老爷子，自从韩老爷子把遗嘱拿给他看之后他就没来过了。

　　这个护工照顾了韩老夫妇很多年，尤其韩太太去世前的几年，一直是她悉心照料，比起韩梦云，她更像是两位老人的女儿。

　　因而遗嘱里也有她的一份，所以她是跟韩叙一起看了遗嘱的。

　　当时律师和公证人员都在场，只要韩叙点头，韩老爷子就会签字，但韩叙离开了。

　　因为韩老爷子的遗嘱里，没有给韩梦云留下任何东西。

　　也就是说，韩老爷子去世之后，这套房子和一些现金给了护工，韩梦云辛辛苦苦打理壮大这么多年的家族企业，却被直接留给了韩叙。

　　韩梦云做生意是有能力的，韩氏集团在她的管理下也的确蒸蒸日上越发壮大。

　　但韩梦云最大的问题，就是她起点太高了，她的人生顺风顺水，从未失去过任何她在意的东西，所以她不懂什么是患得患失，在她眼里她理所应当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因为她一直在为了那些而努力。

　　可是她忘了她首先是一个女儿，然后她才能有机会管理并继承韩氏集团。

　　因为没有任何防备，所以韩梦云从来没试图把韩老爷子名下的股份想办法吞掉，如果她有准备，韩叙相信以她的能力她不是做不到。

　　可她从没想过韩老爷子会这样对她。

　　就连韩叙也没想到。

　　对于韩梦云的冷情，她周围所有人似乎都习以为常并怀着极大的包容，尤其是她的母亲。

　　韩叙记忆中的外婆是个非常慈祥又宽容的女人，她有着跟韩梦云如出一辙的优雅，但她的优雅并不冷酷，她的优雅中总是带着暖融融饿爱意，这份爱意让她作为一个既富有又博学的女人，却总散发着像红婶一样平易近人的磁场。

　　这点跟韩老爷子完全相反，但她总说两个人要互补才能长久。

　　也的确，高傲又固执的韩老爷子只有在妻子面前才能变得温和体贴。

　　也因为这样，外婆在世的时候，在外婆的影响下周围所有的人都跟着她包容了韩梦云的冷情。

　　直到韩叙的外婆去世。

　　外婆重病不治，去世的时候已经在医院昏迷了十几天，然而那十几天里，韩梦云因为公司一个重要的海外项目的落实，迟迟不肯回国。

　　韩老爷子再三打电话催促，都被她转接给了助理。

　　外婆去世之前回光返照，好不容易有了点精神，但迷迷糊糊之中拉着韩叙的手叫了一声“云儿。”

　　这就是外婆最后的遗言了，可惜她直到火化入土都没能见到她的云儿。

　　外婆去世七天后韩梦云才回国，但韩老先生并未等她，在外婆去世三天后就给她举办了葬礼。

　　从那以后，韩老爷子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韩梦云，年节里偶尔韩梦云会抽空带着杨正国去表演一场探望老人的温馨戏码，韩老爷子全程也只会跟韩叙讲几句话。

　　一年多过去，没了老伴的韩老爷子身体日渐不支，就这样立下了遗嘱。

　　这个遗嘱至今为止也只有几个人知道，韩叙观察韩梦云的状态，她应该至今还不知情。

　　在外婆去世之后韩叙就跟韩梦云几乎断了联系，半年后韩叙大学彻底毕业后，韩梦云以韩叙需要开始独立生活为由，断了他的一切经济资助，韩叙当时还有韩老爷子这个后盾，因而并未在意。

　　直到他拒绝了韩老爷子的遗嘱，韩叙终于被迫断了奶，乐队租用的昂贵录音棚欠了房租还不上，设备被抵押，他不得已才去了夜场捞钱，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到钟晴。

　　因为离开家，韩叙认识了钟晴，又因为钟晴，韩叙不得不回到家里来。

　　韩叙想到这个就有些想笑。

　　命运真是神奇的东西。

　　而钟晴，或许就是他的命运。

　　在感情上，韩叙一直依赖最怕的就是像了杨正国，爱上一个冷冰冰的仙女，然后一辈子都陷在自我拉扯里。

　　然而他们不愧是亲生的父子，韩叙虽然没有爱上一个冷冰冰的仙女，却爱上了一个扮冷酷的财迷。

　　“你想通了？”韩老爷子的声音打断了韩叙天马行空的思绪，将他拉回现实。

　　韩叙跟韩梦云没什么感情，他甚至觉得自己完全没有把她当母亲爱过。

　　但比起杨正国，韩梦云虽然没有给过韩叙爱，至少也从未给过他伤害。甚至就算只是作秀而已，韩梦云也会在年节生日的时候，让助理给韩叙准备一份像样的生日礼物。

　　韩叙的第一把吉他，就是韩梦云送的。

　　那时候韩叙天真的以为，韩梦云大概是什么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设，也许她也曾背地里试图了解他，所以才会选了一把他一直想要的吉他送给他做生日礼物。

　　然而一次微博互动，韩叙才知道韩梦云只是很会用人的找了个好助理，助理为了能帮韩梦云买到能让韩叙喜欢的礼物，专程关注了韩叙的微博，并仔细的阅读了几乎每一条内容。

　　这个母爱梦的破碎让韩叙清醒了许多，也彻底明白自己跟韩梦云永远不可能是一路人。

　　从那以后他放弃了一切吸引韩梦云注意的想法，一心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他开始抗拒韩梦云为他安排的同阶层社交，在音乐节上结识了有共同爱好的李能文和小猛，跟着他们过起了另一种生活。

　　他拒绝了韩梦云为他安排的出国留学之路，放弃商科考取了音乐学院，以至于让韩梦云决定在他毕业后就断了他的一切经济支持。

　　母子俩从此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韩梦云在这点上也非常洒脱，她的安排韩叙不听，一次两次之后她就放弃了韩叙，就像她放弃了杨正国一样，他们对她来说并不重要，不值得她浪费过多的精力去周旋，她永远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关于这段母子关系的破裂，韩叙愿意，韩梦云也无异议，杨正国却不愿意了。

　　因为在他看来，韩叙是他和韩梦云之间唯一的“纽带”，一旦韩梦云连韩叙这个儿子也放弃了，他和韩梦云之间也就彻底没什么关联了，除了那个名存实亡的婚姻。

　　因此韩叙经历了杨正国有史以来最极致的暴怒，他砸了韩叙所有的乐器，几次三番试图让韩叙退学，逼得韩叙不得已只好在校申请了入伍，进了部队才算躲开了发了疯似的杨正国。

　　但是他的乐队要红，早晚还是会被杨正国抓住的。

　　韩叙大概隐约也知道在他入伍那两年杨正国的手没伸进去是韩梦云帮了他，只是那时候外婆还在世，所以韩叙断然不敢自作多情的以为是韩梦云主动帮忙。

　　这次韩梦云会在杨正国发疯来抓韩叙之前给韩叙打电话，大概率也只是不想被发疯的杨正国烦到。

　　毕竟丈夫打死儿子这种事，如果真的发生，对她和她的事业都会有不小的影响。

　　但尽管韩叙跟韩梦云的关系已经变成这样，韩叙也不愿意成为韩老爷子惩治韩梦云的一把剑。

　　被自己的亲外公当做一把利剑插在自己亲生母亲的心口。

　　这样的事让韩叙觉得不寒而栗。

　　如果没有认识李能文他们，如果没有接触过“正常人”的世界，韩叙或许会觉得没什么。

　　但因为他进过部队，交过李能文这样的朋友，看多了正常人的情感，他就也想做个正常人，哪怕永远不可能完完全全跟正常人一样，他也不想再继续在这个家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当初现在杨正国的泥沼里，是外公拉了他一把，而现在，外公却要把他推进更深的泥沼里去。

　　大概这样的家庭都是如此，这种家庭里的每个人，最爱的始终都是自己。

　　他们算计来算计去，牺牲来牺牲去，总归不会牺牲到自己的头上。

　　韩叙回过神，在韩老爷子身边坐下，说了他想了一晚上的话：“我接受遗嘱，但我有个条件。”

　　韩老爷子不置可否，等着韩叙开口。

　　韩叙认真的说：“公司股份我不要，但我很快会结婚，您可以将股份留给我的妻子。”

　　韩老爷子一怔，一年多来一直昏昏欲睡的双眼瞬间清明了许多。

　　“你说什么？”

　　韩老爷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韩叙离开家才两个月的功夫，这是让谁家的小妖精迷了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