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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章 四 ...

  •   这种情况顾七七从来不曾预料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身为渡劫境大能顾雨宁的养女兼唯一的徒弟,她一个小小的金丹中期的修士,几乎可以在修真界横着走。

      一切寻常修士需要经历的危机与风险,还在萌芽中的时候,就被她师傅早早扼杀掉了。

      光凭顾雨宁留在她身上的那一缕检测生死危机的道念,就足以震慑绝大多数的修士 –除非他们不怕来自魔君,以及与魔君交好的各门派掌门宗主的疯狂报复。

      可是现在,她最大的保护伞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顾雨宁的道念只是安详地悬浮在空中,就像是池塘里安眠的水草。

      她知道自己必须马上离开这间静室,寻找救援。而且,她不能让第二个人看出来,顾雨宁的道念已经离身。

      顾七七想起来先前小姐姐告诉过自己,就在她现在所处的静室群周围的树林中,有一处隐蔽的传送阵,通向东海桃源里的一座凡人小城。

      这座传送阵是小姐姐自己闲来无事做着玩的,不需要任何灵力触发,只需要解开特定的术算咒文,就可以启动传送阵。

      小姐姐还请她有空的时候去破解一下她出在阵法上的题目。

      巧合的是,顾七七刚好记得自家师傅在东海桃源里,有一座隐藏着的仙宫。

      但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将自己的情况告诉师傅。

      屋子里其实有很多特定的一次性传讯玉简,不需要灵气输入,便可以传输消息。

      顾七七也知道自家师傅的传讯频道。

      但来自陌生玉简的消息,被挤在了无数传给顾雨宁的消息后面,她师傅根本就没在意。

      毕竟顾雨宁修的是无情道,从根源上,她不会刻意去感受来自杂七杂八方向的和她相关的因果。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顾七七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只漏斗,原本充盈丰沛的灵力正迅速地打着旋往外漏出。

      她的目光在房间里转了转,落在了软榻边上那个微型聚灵阵上。

      她费劲地挪到聚灵阵边缘,伸手拆下中心那枚中品灵石,试图吸收其中的灵气。

      可是她很快发现这是徒劳的,她吸收不了。

      这时候她透过静室的单向屏障,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的声音,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

      “我真的很不理解为什么顾雨宁魔君收了那个废物做徒弟,她拿着整个修真界最顶尖的修炼资源,有着最顶尖的教导,到头来不过是个金丹的修为。要是把这些好东西给我,恐怕我早早就跨入出窍境了。”

      回答她的是一道稍微沙哑些的女声:“那你有什么办法?她有顾雨宁魔君护着,平时谁敢招惹她?要是把她惹毛了,直接通过道念把魔君叫过来。到时候魔君降临,即便同为渡劫境的大能也要喝上一壶,何况是我们?所以我们再看不起她,再讨厌她,也只能这样忍着罢了。”

      娇嫩的女声道:“你说可不是这么个道理?高阶修士的孩子多了,我可没见别人像她这样废柴又跋扈。之前在论道会的集市上,咱们俩看好的那一对钗子,不就被她抬出身份压人,强行抢了去?可我们有什么办法,不还是只能忍气吞声?”

      顿了顿,她继续说:“她头顶上戴着的钗子不比我们看中的好上千百倍?为什么非要夺人所好,借以显示自己的地位有多么优越?”

      沙哑女声叹了一口气,抱怨地说:“她最好祈祷顾雨宁魔君能庇护她一辈子,不然我肯定找个机会要她好看。”

      躲在屋子里的顾七七呆住了,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抢了别人家心仪的首饰,更不知道在这些普通弟子眼里,自己居然是这样的形象。

      其实这样的话以前也隐隐约约地传了些到她耳朵里,可是那时候她每天忙着和自家师傅斗智斗勇,根本就没心思在乎。

      可现在不同了。

      现在的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可怜的,遇到了自己不能理解的危机的修士。

      身体的异状越发严重了,顾七七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

      此时同样需要稳定灵力的空间戒指打不开,那些珍贵的传送卷轴与药剂都被牢牢地困在她不可触及的地方。这时候,她感觉到了自己在切实存在的死亡面前的渺小。

      她先前同样用一次性传讯玉简将自己需要帮助的消息发给了她熟识而且信任的长辈,可是这些消息基本上都被完全过滤掉了。

      毕竟哪家宗门的长老会随随便便地看来自一个陌生玉简的消息?

      她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了自己,那个失去了顾雨宁保护的自己。

      于是她被迫选择了最不稳妥的办法:那个不需要灵力的传送阵。

      毕竟对现在的她而言,凡人小镇所能带来的威胁远远比修真界小。

      等到了那里之后,她可以用自己的血开启隐匿着的仙宫,到时候,她相信她师傅会去找她,并救她的。

      她还小,并且一直被顾雨宁保护的很好,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自己出门去完全不熟悉的地方“游历”,在暂时失去了保护伞之后,她不知道谁可以信任,谁不可以信任。

      顾七七的思绪混乱极了,像是被顽童搅动的水涡。

      各种念头纠缠在一处,成为了一团团打不散的乱麻。

      来自身体上的巨大痛苦几乎让她不能冷静思考,而被自己“熟悉”的人拒绝联络又使她品尝到了极其强烈的挫败感,无意中听到的旁人评价里的厌恶和否定则成为了这种可以称之为恐惧的感觉生长的温床 –可实际上她不过是感受到了从底层开始,一步一步往上爬的普通修士的日常。

      很快,她踉跄着出了门去,狼狈的像一只暴风雨中的鸟。

      ……

      沈初清其实有一副很好的嗓子。

      她的歌声像是夏夜的柔和的雨,清澈又富于变化 –即便是完全不懂乐曲的人,也可以毫无顾虑地陶醉其中。

      只是在成为天下宗的太上长老之后,她再也没有为旁人唱过一支歌。

      即便是今天,她也是在为自己而唱。

      杜若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调子。

      对方刚刚唱的这支曲子节奏很快,填词虽不够优雅新颖,但歌唱者的好嗓子和专为歌唱而设计的环境却成功地弥补了曲调本身的不足 。

      杜若道:“这曲子我从来没听说过。是你自己做的么?”

      这时候两人正坐在一间装设华美精致的大殿内,四周暖红色的幔帐垂落,烛影袅袅,暗香弥漫,两只仙鹤安静而优雅地在大殿中行走着,作为无声的陪衬。

      沈初清拿起一杯灵茶,放在唇边轻抿,润了润喉咙。

      “确实是。但我写这支歌的时候,还是个凡人。”顿了顿,她轻轻笑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拜入天下宗的么?”

      “修真界名人录说一位长老路过山脚下一座凡人城镇时,发现天上有红霞先闪烁,而后坠落。他顺着红霞坠落方向一路探查而去,于是找到了你。”杜若回答。

      沈初清再次抿了一口酒,摇头道:“那都是骗人的。我是被卖入天下宗的歌女。”

      杜若随口问:“所以之后,你是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被破格收作了弟子?”

      沈初清再次摇头道:“不是。你想听故事么?我可以讲给你听。”

      “不必了。”

      “当时一位长老甲的弟子和另一位长老乙的弟子起了争执,甲的弟子失手打死了乙的弟子。愤怒的乙要求甲也杀死自己一个弟子为他的徒弟陪葬。”

      “甲看到了在大殿内唱歌的我和我的友人,他当时这样说,‘本座今天心情好,可以收你们作为弟子,你们当中谁想做我的徒弟?’。”

      “当时我们以为天上掉下来一个巨大的馅饼,所以我们都说愿意。”

      “可紧接着他说,‘可我只能收一个徒弟。’。我知道友人有妹妹需要照料,她比我更需要这个机会,于是我放弃了,将机会让给了她。”

      “我记得她感激地看着我,说一定不会忘了我。”

      沈初清笑容里带了些悲伤:“三天之后,我得知了她的死讯,而我也被打发去做了杂役弟子,整日劈柴挑水,不再需要歌唱。”

      杜若忽然打断道:“所以这就是修真界名人录中记载的,你闻一歌女死讯,感慨与世事无常,就此入道因果,日破三障,强立道基?”

      “是。”

      杜若沉默了。

      “作为交换,我也可以知道你入道的经历么?”

      “没什么好知道的。我的故事很无聊。”

      “说说看,毕竟我们可是要假扮‘爱侣’的人。”

      “那好吧。”

      “我母亲是个散修,她独自抚养我长大,却从来没告诉过我,我父亲是谁。她死在四十岁的那个雨夜,临终前,她把我叫到床边,把所有的修为给了我,让我发誓这一辈子不要爱上任何一个人。”

      “你母亲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不,你自己算算便知。她一辈子沉浸在我不能理解的痛苦中,自我折磨,年纪轻轻就死去了。即便她将修为给了我,可我注定还是要在泥海里漂泊。所以我告诉我自己,如果我要养一个孩子,我绝对不会像我的母亲一样,早早地为了虚无缥缈的感情而将她放弃 –在立道之前,尽管她对我很好,可我还是恨她的懦弱。”

      “所以你抱回了顾七七是么?”

      提起顾七七,杜若冷冷笑:“对。”

      “我希望她同我一样,立道无情,可是她却告诉我,‘修无情道就不能喜欢师傅傅了,我不干。’这是我听过最愚蠢的借口。”

      杜若模仿顾七七的语气模仿的惟妙惟肖,沈初清几乎被她逗笑了。

      “如果她有一丁点儿喜欢她这个师傅,她就应该把心思多放在修炼上。”

      沈初清看着她的模样笑道:“不过她其实很厉害。”

      “她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你看,她是唯一一个能让你咬牙切齿地说话的人,不是吗?”

      沈初清笑出了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快乐的气息。

      ……

      这是沈初清今天唱的第九支曲子了。

      这首曲子名为“凄凰”,感情浓烈,仿佛凤凰啼血。

      杜若不是很喜欢这一支曲子,尽管对方似乎非常喜欢这种风格的模样,可是她仍然觉得自己被吵得头疼。

      她从桌上拿起一块桃花酥,慢吞吞地尝着,同时有些含混地说:“你看起来很喜欢这一首。”

      沈初清愣了一下,才说:“是么?但实际上,这一支曲子的别名是‘坠落’。”

      “因为每一位唱这支曲子的歌女都喊坏了嗓子?”杜若面无表情的说,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讲笑话的样子。

      “……不,因为据说能唱好这首歌的修士,最后都死于了心魔。”

      “那你不怕?”

      “我修因果道,最不怕的东西就是心魔。”想了想,沈初清补充道,“上一次心魔幻化的场面是我的大徒弟偷吃了我所有的日月芙蓉酥,心魔结束之后,我仔细推算了一下,发现这是真的。”

      “这不是心魔。”

      “随你怎么看。”沈初清说,“轮到你了。你有没有经历过什么有意思的心魔?”

      “无情道修士不存在心魔。”

      杜若其实在说谎。

      她只有过一次心魔。

      那个愚蠢的心魔幻化成顾七七的模样一边吐血,一边跪在地上扯着她的裙角,请求她救救她。

      杜若只用了一秒就发现了这是心魔降临,随后破开了幻境。

      因为顾七七的生命状态一直在她道念的监控下,如果对方出了这样大的问题,她不可能不知道。

      即便是沈初清声称她“绑架”了顾七七那一次,尽管她完美转移了顾七七的因果,让杜若失去了对她徒弟的定位,可是杜若仍然知道,顾七七是安好的。

      在这一点上,杜若是绝对自信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最近有点忙...这周五有一个很大的project要交...更新...佛了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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