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见闻录之涵湘行》风小雅

38、秭归啼（三）

　　涵湘第二日是被亮醒的，睁眼一看，白晃晃的天空，阳光金的刺眼，空气微凉，时候还早，身上重的很，她难受地翻了翻，却是没翻动。再睁眼一看，欸，她身体呢？
　　此时的涵湘，脖子以下都埋在了沙子里，只剩一个脑袋在外头。
　　环看周围，一地的黄沙，多的都瞅不到边际，而仙峰神乐明晃晃地出现在视野里。
　　涵湘马上闭上了眼睛。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不然自己怎么会在这种鬼地方呢？
　　这时，忽听得上方传来一声，“快看，那里有人。”

　　寅时刚过，突地一道耀眼光圈，刹那之间，地动山摇，万顷海水枯竭，只留焦谷，千里秭归成平地，化作黄沙，而山上的神乐宫自然也受了波动。
　　神乐在世一时，便要造福四方，宫主玄武早就隐世多年，不理宫中事务，如今在宫中坐镇的乃是天帝派下的四名真人——雁留、千秋、翎霖、郁泷。眼见山下突遭横祸，四名掌宫师傅立刻派出了各自在室弟子下山救援。

　　眼前的场景，惨，实在是太惨了。
　　山峰植被、飞禽走兽、房屋船只、人、牲畜什么都没有了，连海都干了，万顷的地上只剩光秃秃的黄沙，一片死寂。
　　数十名弟子御风而翔，绕着千里黄沙搜寻了一炷香，天已大亮，却是一无所获。
　　正要返回时，终于发现了一人。
　　子阑闻声最先下了云，施法吹去黄沙，将人拉了起来。
　　这是一个三岁大的小女娃，一套天青花布衫，白胖可爱，模样很是娇俏，灵气逼人，查看了一番，发现她并无大碍。

　　涵湘天生懒怠，何况此时时候又还早，她其实还不想睁开眼睛的，可是这人又是拉她起来，又是摸她鼻息，又是探她脉的，闹得她无法安心睡觉，于是只得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霍，好一个美男子呀。
　　这白衣墨发，无风自动，剑眉星目，俊逸非凡，眉梢眼角尽是温润，此时多了三分关切。
　　涵湘张嘴便笑了，这梦做的，她喜欢！

　　小家伙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瞅了他一眼，立刻笑的眉眼弯弯，露出上面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娇憨娇憨的，很是可爱。
　　心底的弦被莫名拨动了一下，子阑心头划过一张模糊的脸。他关切地看着女娃，“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涵湘摇头，只一派天真可爱地朝子阑伸出两只小胳膊。
　　唔，要抱抱。

　　子阑没犹豫，竟真的伸手去抱，一手揽着她的小腿，一手搭着她的背，一把将小家伙整个抱了起来。
　　小家伙看着圆滚滚胖乎乎的，倒是轻的很。
　　涵湘被美男子抱起来，心情很好，揽着子阑的脖子，眉眼弯弯，很是可爱。
　　子阑见状不禁莞尔一笑，笑的众位女弟子心花怒放。

　　子阑仙资非凡，幼时就立修仙之志，八岁稚龄进神乐，至今修行五十载，二十年前登仙，惊诧众人。他长相俊逸，性子温润，为人正派，脾气又好，神乐宫虽是清心寡欲的修仙之地，也多的是女弟子对他芳心暗许，只是子阑一心求道，颇不解风情，加上他又是宫主首徒，被宫主钦定的下一任宫主，受四大师傅照看，地位超凡，凛然不可侵犯，众女弟子只能望而却步。

　　此前，还从未有人见他笑过。
　　而今日这一见，直如春风化雨，溪水潺潺，一直滋润到了人的心底。
　　当真美极，慕极。

　　对着突然从天而降的数十名白衣人，被子阑抱在怀里的小家伙一点不觉得害怕，可问她什么，她都不说话。
　　众人都觉得，女娃这是被吓傻了。
　　子阑要将涵湘带回神乐宫。

　　涵湘已经习惯了脚不沾地，但被人抱着腾云驾雾却是第一次。
　　风在耳边呼啸，这感觉很真实，涵湘从天上往下看。
　　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沙，而且见那神乐山所在的位置，这里分明就是秭归，再过去，就到她家的位置了。

　　涵湘疑惑地掐了自己一把，生疼。
　　这怎么会不是在做梦呢？
　　可是山呢？水呢？她家屋子呢？还有哥哥和小风，他们都去哪了？
　　涵湘在子阑怀里挣扎，指着下头一片死寂的沙漠，面露焦急，“下去。”

　　子阑让其他弟子先回宫回禀，而他跟着涵湘下了地，有几名女弟子不愿放过这个能和子阑单独相处的机会，也留了下来。
　　刹那之间，百丈高的山化做了流沙塌陷，涵湘受子宴的保护，下坠时浑身无碍，只是被流沙冲到了数十丈外的低处，此时寻回来，虽是没有参考物，她还是准确地找到了原先竹屋的位置。

　　涵湘煞白着一张小脸，黄沙之上空无一物，这让她觉得很害怕，她赶紧跑过去，跪在沙子里徒手翻找起来。
　　子阑上前，蹲在地上关切地问，“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涵湘却不理他，泪水无声地模糊了眼眶，一滴一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滴在干涸的沙砾上，也滴在手背上，她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只想着去挖满地的黄沙。
　　哥—小风—你们在哪—快出来呀—
　　涵湘无声地呐喊，无人听得见。

　　沙子粗粝，磨破了细嫩的皮肉，流出殷红的血，涵湘却一点没觉得疼。
　　这里没有，她就连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另一个地方去挖，方圆两丈来长的地方，不到半炷香，满是挖出的坑。

　　面前的小家伙陷在沙地里，小胳膊小腿的，却是又快又急，流沙又松软，她拔的有些艰难，好几下栽倒在地，却又马上爬起来，挖几下换个地方，再挖几下再换个地方，白嫩的两手血肉模糊糊满了沙粒，身上也满是泥沙，脏的不行。
　　期间，子阑并几个女弟子几次去拦，都被她固执地绕开。
　　唉，真的是又固执又倔强，众人看的很不是滋味。
　　子阑自然不能任由她再这么挖下去，微微使了个催眠术，涵湘便沉沉睡了过去。

　　涵湘醒时，已是午时，她睁开眼睛迷糊地看了几眼。
　　这个草庐不大，却是质朴雅致、纤尘不染。竹榻挨着窗，映出外头缠绕的云雾，和庭中几劲苍松古柏，对面的门关着，正中一张小方桌，桌上放一盏银色小香炉，一尾香烟缭绕，散发着能安定心神的梵香，墙角一个不算大的储物柜，除此之外，便是四壁青竹。
　　黄沙漫天的记忆如潮水涌来，涵湘立刻坐了起来，她掐了自己一把，一切都是真的，她赶紧跳下床跑了出去。
　　出了门，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