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诽谤伯爵》LadyJack

3、chapter 3

　　“我想要的是戚风蛋糕胚，奶油换成脱脂的，明天晚上之前我需要它。可以送货上门吗？”

　　“当然不可以啊——我们没有送货员，要我亲自去送也太麻烦了。”

　　“那让我换一个联系号码，我叫翔一来取，”她飞快地划掉订单上的手机号，写下了另一串数字，“除此之外我还要一杯红茶拿铁和一份焦糖杏仁酥，堂吃。麻烦你了，紫原君。”

　　“哦——”

　　对方拖着长音回答了一个字，开始取出甜点放在托盘上，摆上餐叉，之后转身去准备咖啡。等待的两分钟有些无聊，黑发姑娘决定同对方闲聊两句来作为消遣：“Comment a été ta vie en France, monsieur？（法语：你在法国的生活怎么样，先生？）”

　　“Pas mal.（法语：还不坏）”他说完想了想，不太满意地撇了撇嘴，“En passant, ne me tutoyez pas.（法语：顺便，不要用“你”来称呼我）”

　　漂着茶包的饮料和被烤成金黄色的小点心被放在托盘里端到今吉千明面前，甜点铺的紫头发店主显然不打算再多搭理来客，记者小姐习以为常地耸了耸肩：“我本期待您会给我一个更有意思的回答，巴黎就没什么值得您细说的吗？”故意加重了对对方的称呼，算是回敬他刚才回答的后半句。

　　“那太费时间了，我还在上班。”

　　“但您现在只有我一个顾客……”然而她话音刚落，店铺的门就被推开了，门口的铃铛发出了一声悦耳的叮当声响，一群幼稚园年龄的小孩子排着队被他们的保育员老师领进来。算不上熟人但好歹认识彼此，记者小姐向浅蓝色头发的青年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端起托盘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很快她便透过落地窗意外地发现，自己曾采访过的红发先生竟也迈着稀疏平常的步伐走向了这家甜点铺。

　　“紫原君，请来一盒‘今日限定半价’的马卡龙，”孩子们显然对冷藏柜里造型漂亮的甜点兴趣盎然，黑子说完话后转身对他们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抱歉，不过马卡龙每人只能拿一个哦。”

　　“还是让他们自己选口味吧，哲也，”叱咤风云的大企业家面对孩子们竟也露出了亲切的一面，他说完甚至还弯腰对一个好奇地瞪大眼睛看着他的小姑娘笑了笑，“每人选两个，我请客。”

　　这一发言得到了小鬼们的大力拥护，距离原因，收银台边三个大人的交谈并不足以让千明听清，对此她自然也兴趣索然——国中时的篮球队队友多年后即便遇见，毕竟各自都已从事着不同的职业，还能聊的大概也只有篮球了，那听上去并不会比某个孩子兴高采烈地捧来让你读给他的童话故事更有趣。

　　可惜过不了多久就因为作为保育员老师的黑子不得不花心思关照那群孩子们，几个老同学的闲聊不便继续下去。原以为某位日理万机的先生必定会很快离开，然而接下来记者小姐稍显意外地看到赤司理所当然地向她所在的桌子走了过来，把手中的咖啡往桌上一放，顺理成章地在桌边坐了下来：“真巧，这几天我总是能遇见你。”

　　“是啊，不然也枉费我花那么多时间到您可能会去的地方转悠，”她随口调侃了一句并虚情假意地笑了笑，“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老朋友开的店，我们都经常会来，何况敦做的甜点确实非常美味。”

　　“的确，这点我不否认，”她有意放大了声音，生怕收银台后的店主听不到一般，“但我倒认为他可以再雇佣一个态度更好一点的收银员。”

　　“别这么说，”对方温和地说了一句，“话说起来上次在慈善晚宴上你拍到的东西，查到什么后续消息了吗？”

　　“别提那个了。我好不容易偷录到了他们的对话，再加上我之前查到的一些风声，总算能够确认我们的大慈善家是打算以募捐善款的名义，把钱汇到他身为孤儿院负责人的那位情人的账下。但在我能够写出报道之前，他就‘未雨绸缪’地塞给了我们主编一大笔钱，甚至还企图指控我诽谤——该感谢我哥哥找到了一位出色的律师，否则我现在也不会还能在这里悠闲地喝咖啡——可为此我还是很不高兴，结果得上了急性肠胃炎，不得不请病假在家无所事事了两天。直到今天，我非得出门来这边是因为明天是父亲的生日，但翔一没空来买蛋糕。我们都不想让爸爸知道这些事，否则他就会担心，以至于每个小时都要给我打上一通电话……”像是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她稍显抱歉地耸了耸肩，没有抬头看桌对面人的表情，而是专注于用茶匙挤压着红茶包，企图把更多的茶味挤进饮料里，却不慎压破了茶包纸，泡足水的茶叶沉进了杯子里，她以一种“诸事不顺”的意味不太愉快地笑了笑。

　　红发的先生却意外很认真地思索了两秒她所说的话，抿了一口咖啡给出建议道：“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募捐了善款的人也不会高兴。倘若你有足够确凿的证据，更明智的做法是让他们先知道这件事，这样事情就不能简单地用钱来解决了，因为受骗的人远比你有权有势，面子和名誉对他们来说可重要多了。”

　　他说得有道理。千明并不否认地点了点头，用茶匙把散在杯子里的茶叶一点点舀出来：“但那样这就不再是我的独家新闻了，他们会让最知名的报社来首先报道这件事，而我所做的一切最后换来的只是去写别人已经写过的东西。”

　　“所以你最在乎的还是拿到独家？”

　　“我是个记者，赤司，我选择这份工作不是为了做慈善。虽然我和我的同行们也经常互不欣赏彼此的作风，但我不认为我有些利益上的追求是什么不光彩的事儿。”说到这儿她不由稍稍抬高了音量，语气几乎有点蛮不讲理。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将话题戛然而止，举起杯子抿了一口饮料。

　　一旁收银台边的黑子终于将买来的甜点都分发给了孩子们，对此小家伙们兴高采烈，大多都迫不及待地将马卡龙塞进嘴里尝起了味道。他们人数有点多，黑子认为不便打扰，于是指挥着孩子们排队准备离开甜点铺。今吉千明突然发现有个离队了的男孩来到了他们的桌边，睁大了眼目不转睛地瞧着她。

　　以为他只是对他们桌上的食物感兴趣，记者小姐刚想对他开口，小家伙突然理直气壮地把桌上的焦糖酥打翻在了她的鞋子上。

　　举动像是不听话的小鬼的寻常捣蛋方式，可男孩子瞪着她的眼睛里分明有种与年龄不符的复杂情绪。无故被这样死盯着她难免感到不明就里，可偏偏对方一副干了坏事儿自己倒先要哭出来的模样，千明认为自己此刻同他计较不是什么成熟明智的选择，好在黑子及时赶了过来，在小家伙耳边好言好语地轻声说了些什么，男孩子才终于稍显委屈地低下了头，却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非常抱歉，今吉小姐。”黑子一丝不苟地对她鞠了个躬，弯腰拾起了被打翻的食物，神情中带点犹豫，最终还是选择没有解释更多，但态度诚恳，让人难以责备。因此记者小姐只是宽容地摆了摆手，没有追究。

　　直到被牵着手带走，惹事的孩子也仍旧一声不吭，既不为自己的行为作出任何辩解，也显然不准备开口道歉。低头瞧了一眼遭殃的鞋，麂皮小高跟上被蹭上的焦糖浆没法擦掉，千明故作苦恼地望向桌对面的赤司：“我的鞋子上沾上了黏糊糊的糖浆。”

　　对方屈尊面露出了些爱莫能助的表情，沉默地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重新放下杯子时才开口说道：“我曾听哲也提到过，那个孩子家所住的公寓楼曾在去年发生了火灾，而他父亲恰巧是位消防员。火灾发生时他母亲有事外出，仅留他一个人待在房子里。消防队赶来后他的父亲选择先救出自己的孩子，因此就有人认为，由于他家处在较高的楼层，他父亲的所作所为耽误了其他人的最佳援救时间。那些时候记者将安顿他们的地方堵得水泄不通，他的母亲不堪压力远走他乡，留下他由他在东京的祖父母抚养。自那以后那个孩子就鲜少说话了，并且对记者这一职业充满了偏见。”

　　这样看来小家伙表现出的敌意便不难理解。说到这些时红发的先生依旧语气平缓，并不流露出太多情绪，千明却货真价实地为此感到了一丝遗憾。从事新闻行业后她接触到的坏消息不在少数，但还不至于让她对此冷漠麻木。“那他的父亲呢？事情过去之后他没有现身为自己辩解吗？”

　　“当时的报道没有提到这点，因此人们的猜测是他为了逃避舆论压力而躲藏了起来。”

　　“而‘猜测’不等同于‘谣言’，你可以尽情猜测而不必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可作为被猜测的对象，除非你无坚不摧，否则最终只会伤痕累累，”她以为对方会接着说出他所秉持的胜者为王的冰冷观念，出乎意料他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可就太残忍了。”

　　“那的确太让人难过了。”再接着说下去话题无疑会往更沉重的方向发展，于是她仅仅是简单地附合了一句。他们默契地沉默了片刻，直到红发先生看了一眼手表，不疾不徐地站了起来，礼貌地对记者小姐道了一句“有机会再见”。墙上的钟指向了四点半的时刻，要是再在这儿待到晚些就会碰上下班高峰期，因此千明也决定起身离开。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手机屏幕时瞧见了日期，她才突然想起，某个对她而言的重要日子又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