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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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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折柳细细吸气,整只手臂缩瑟了一下。
小清紧紧抓着她的手,从一个玉罐里挖出一坨白色的药膏,涂在她手掌上。凉凉的感觉很舒服,可短暂的清凉后紧接着就是火辣辣的烧灼感。
她眼里泛起雾气,“小清,我不擦了,好不好?”
“姑娘,这药虽痛,但好得快。”相处久了,小清多半了解了她的性子,知道这个客人的个别要求可以适当地当没听见。
折柳和他瞪了一会儿眼,乖乖伸出手。原本白白嫩嫩的手心和十指内侧都起了大大小小的血泡,有的已经破了,看起来煞是狰狞。
小清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好好的放着好生活不要,却想像他一样当个下人。这不,没两天他又被调回来了。那种养尊处优的身子,能坚持两天他已经很惊讶了。结果坚持不住的反倒是林总管,她倒是越挫越勇,第一见到有人干活干得那么开心。
两天不见,折姑娘还是瘦巴巴的,好像还更瘦了,带着一身酸痛还有血泡回来哀哀叫。可那苍白的脸色,却红润起来,眼神也璨亮璨亮的,精神好很多,也很少再发呆了。
“小清,你识字吗?”
听到她的问题,小清就知道折姑娘又在打奇怪的主意了。
“略识一二。”
折柳的眼睛亮了一下,经过这两天的经历,她深刻体会到了劳动人民的伟大,也从林总管发黑的脸上知道自己实在不是那块料。
果然还是必须识字啊。
当了半个月的文盲,虽有小清事事照料,可看着陌生的文字,总有心慌的感觉。再者,她有预感自己呆不长了。所以,她必须认字。
她随手拿了本书,还未开口,小清就道:“姑娘,小清还未到能够教人的程度。”
“没关系,我也不想太麻烦你。那,你可不可以读一遍这一页,一字不漏。”
小清狐疑看她,接过书,慢慢逐字逐句地读。折柳端端正正坐着,很认真地听。毕竟只有一页,很快就读完了,小清把书还给她。本以为凤折柳会问他一些问题,可她只是静静坐着,好像又开始发呆了。
过了一会儿,她回过神来,朝他感激地笑了笑,然后就让他去准备纸笔。
他去了,可还是奇怪她想干什么。折姑娘说她不识字,就算听了一遍,也不可能就看得懂了呀,抄下来有什么用?
折柳拿起毛笔,转转手腕,小心不碰到水泡,就下笔书写。小清在旁边研墨,惊讶地看着她熟练娟秀的字迹,行笔自然流畅、毫无间断,用一种完全陌生的文字横着写满一张纸。从始至终,那本书就被放在一旁。
小清囧了,根本写得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让他读什么啊?
“好久没写毛笔字了。”折柳放下笔,揉了揉手腕,转头看到小清正愣愣看着自己:“怎么了?”
“姑娘,您这写的是……”
她想了想,“呃……是我家乡的字。”
“姑娘好厉害呢,我们这边的语言您说得很好。”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因为发音是一样的啊。
折柳对云府人对她的种种疑虑似有所所觉,在她又恢复成无业游民的当天晚上,就兴致勃勃地开始认字了。
夕泠气候怡人,冬暖夏凉,折柳住的院子也是绿树成荫,凉风习习。折柳坐在树荫底下练字,桌上还摆着一碟云上楼的点心,好不舒适。
“折……柳……”折柳两眼弯月一样地弯起,对自己的大作很是满意。身后传来轻浅的脚步声,她没细听,以为是小清,就献宝地捧起宣纸,喜滋滋地笑道:“小清,你看我写得怎么样?”
脚步顿了一下,在身后停下,折柳感觉那人身体向前倾,几缕细细柔柔的乌发落在肩上,伴着淡淡的清香。她嗅了嗅,突然想起小清为了做事方便头发都是规规矩矩梳在两侧,紧得一根头发都不掉出来,总让她担心这样的发式会不会早年秃头。
“嗯……折姑娘天资聪慧,这字……就初学者来说,不错了。”云弄月淡淡的低柔声音飘来,凉凉的发丝拂过折柳的左颊,她突然觉得脸上热热的,好像火烧过一样。
“不好意思,让公子见笑了。”她红着脸,慌忙收拾散了一桌的纸张。
云弄月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粗略看了一下,上面就写了十几个歪歪扭扭的凤栖常见字词和数字,若不是她说是字,他还真看不出来。然而每一个大大的凤栖字词后面都注解上整整齐齐的小字,是哪国的文字,却完全看不出来。
“你在认字?”
她点点头,云弄月道:“折姑娘倒是挺忙的。”
“呵呵,不知道公子今天是为什么事而来?”
小清上前为云弄月沏茶。
“没事就不能来了?”云弄月慢条斯理地划着茶盖,眉眼一挑,清冽的黑眸眼角挑出闲逸风情。
折柳的心突地漏跳一拍,不自在地别开眼,小声道:“怎么会呢?这是公子的地方,公子想来随时都可以。”
“这姑娘家乡的文字甚是奇怪,我竟无际可寻。”
“因为那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她想到那个世界,是如此遥远,不禁有些感叹。
“姑娘看来是第一次离家,难道就不想回去?”
她怔怔看着云弄月,慢慢摇头:“有些事,并不是想想就能做到的。”
“姑娘何出此言?不过是多走些路,怎会像你说得那样难。”
“这……我这辈子怕是再难回去了。”相隔在这之间的,何止是千万里的路,而是神秘的时空。其实追根究底,她不想回去。具体的理由,在下意识的抵触之下,却仍是朦朦胧胧。
云弄月一时无言,折柳看着他,柔声道:“折柳大概是给公子添麻烦了,过了这个月,我就离开。”
“你要走?”云弄月诧异道,这些天来她的表现全显示了她想赖着不走的心愿,这下又突然说要离开,他是越来越不明白她的用心了。
“是啊,折柳住在公子府上似乎不太方便。”
云弄月双眼徐徐眯起,戏谑哼笑道:“你发现了?”
“不难看出啊,折柳不是瞎子。”折柳苦笑,这些人,接连轮流着来和她聊天,有意无意试探她的身份、催她快点走。她不是看不来,只好装傻,可终究做不到在一片怀疑的眼光下厚颜无耻地留下来。
唉,接下来就要自己想办法了。
云弄月怔怔望着她涩涩的微笑,话锋一转,若无其事道:“林总管说你想在云府找份工?”
“那是开玩笑的。”她勉强笑了一下,抿住唇,眼睛蒙上一层雾气。都要走了,还谈什么打工?
“折姑娘会什么?”他拧了一下眉:一个大姑娘居然要哭不哭的,像什么样子。
“咦?”她抬头看他,湿润的双眸让他想起姑父养的那只比兔子还胆小的长毛小狗。
“你给林总管惹了那么多麻烦,云府怎敢用你?”
她呆了几秒,忽然明白过来,惊喜地叫道:“公子,你的意思是……”
“折柳姑娘,”云弄月放下茶杯,似笑非笑的。“还没有定数呢,先说说你会什么吧!”
“我应该会算账,可我还在认字……”
“应该?还在认字?”他温温地笑,那种人畜无害的微笑亲切得就像公司里那帮笑里藏刀的元老们,熟悉得让她想抖。
“我……我已经认得大概的数字了。而且,我绝对不会算错。”说到后来,她突然变得信誓旦旦。
云弄月见她如此自信,挑眉,慢悠悠地笑道:“哦?那我就要试试了。”
他是想出点难题,折柳不免感到紧张,不过如果只是单纯的算术应该还难不倒她,她对自己的数学还是很自信的。想到这,她又心安了,只等着云弄月出题。
小清拿来了算盘,放在折柳面前。折柳一看,她哪会用这种东西,不过……唔,这花纹真不错……
云弄月出了第一题,虽然他是商人而不是数学家,而折柳也只是应征个账房,但看她一反之前的怯懦,他偏偏就想刁难一番。那是他十八岁时一个云游的江湖人出的,说是谁能解得算法,就收谁为徒。他对那徒弟之位不感兴趣,却花了一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才终于找出规律(爹爹还以为他终于忙出毛病来了)。
折柳听完,两眼迷离地呆了一会儿,然后将算盘推开,摇了摇头。
“这么快就放弃了?”
“不,我不会用这个。”她连计算器都很少用,算盘根本是只闻其名不见其物。
云弄月刚想开口嘲弄:连算盘都不会用还想在账房工作,简直异想天开!可折柳似乎并不觉难堪,反而陷入无我状态地喃喃自语,当坐在对面的女子眼睫扑闪地一眨,随即吐出答案,他已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你……听过这个题目?”他呆了一瞬,方才愕然问道。
折柳淡笑:“这种题有很多。”奥数的练习册上一大堆。
云弄月不甘心地抿紧唇:常见?那他费得那一天是干什么的?不过这女子确实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轻笑一声,又出一题,题目不难,但步骤极其繁多,足以让人头晕脑胀。值得注意的不是折柳答题的快和准,而是她令人心惊的心算能力。
无需纸笔、算盘,一切计算全在脑中执行,从未出错。
“林总管。”
“少爷有何事吩咐?”
“我记得你说云上楼有个账房伙计下月要回乡了,是吧?”
“是。”林总管答道,产业的人事流动少爷一向很少过问,那账房伙计八杆子打不着关系,少爷怎会问及她?
“下个月,让折柳姑娘顶了她的位,你找个时间带她去熟悉环境。”云弄月轻描淡写的,好像刚才他说的是明天吃什么。
“什么?!”林总管和银子异口同声地叫道。
“少爷!”银子一双毛手就急着往云弄月脸上摸,“你是谁?还不从实招来,为何易容成少爷的样子?不对,少爷哪去了!”
云弄月没好气地拍开他的爪子,“银子,你可以再蠢一点没关系!”
“可是、可是……”
“少爷,您为何突然改了主意?”林总管一时也摸不明白这个跟了四年的主子。云弄月行事向来冷静谨慎,那女子到底使了什么法子让少爷留下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潜在威胁?
云弄月眸子一转,勾唇道:“有趣。”
林管家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是谁?是谁说少爷冷静谨慎的?给她滚出来!(是她自己。)
“那她的来历呢?”银子问,朝林管家不屑地哼了哼。
“继续查,真有什么事再说。”
既然他决定留下折柳,当时便已挑明:他向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想留下来?报上来历。
一脸欣喜的女子露出无奈的笑,只说: [对不起……我真的无法告诉你。就连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我只能向你保证,我来了,和那里就不可能再有任何联系……]
这是非常非常可疑的说法,他不信,可他还是留下她了。或许,他的生命,确实无聊得需要一些刺激了。
银子甜甜地笑了,举双手双脚赞成。
别人是不知道,他可不会不知道,他家少爷呀,别看平常冷冷淡淡的,其实骨子里最是大胆,兴趣一来,谁也别想拦住。
娘说这是少爷隐性的危险,可他觉得这个危险还挺不错的,比起师门里那帮子小鬼的恶作剧高级多了,够刺激。
少爷太淡定了,他却希望少爷偶尔能稍微不计后果一点,放纵一点,才像当年那个艳阳般,锋芒毕露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