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后我成神了》夜行歌

16、天涯共此时

　　程嘉坐在二区研发中心的候客室里，盯着智脑屏幕，脸上露出迷之微笑。

　　曾经风靡联邦的音乐鬼才，此时正在看一本商战小说。

　　小说作者么，自然是半退圈的林晏。

　　三年前听说林晏写小说，程嘉兴奋得装病都忘了。

　　他就说么，穿越者不可能那么干净，果然抄书来了吧！

　　抱着抓把柄的心态，程嘉兴冲冲打开终点网，却发现林晏写的不是蓝星爆火的网文。程嘉不信这个邪，每次更新一字一句的看，想从中找出几段名台词。

　　结果……抄的地方没找到，程嘉反而成了林晏死忠粉，每天在评论区打滚催更。

　　【月票5张已投！】
　　【给林哥盖楼！一楼十币！上不封顶！冲冲冲！！】
　　【12月爆更20w就打赏一个白银，立帖为证！】

　　“程老师，设备调试好了。”接待员敲开门，请他前往北区做转播测试。

　　程嘉关闭光幕，淡淡说道：“走吧。”

　　言行举止像极了深不可测的世外高人。

　　没走两步，程嘉看清走廊对面的人，高深气质瞬间崩了满地：“叶叶、叶总？”

　　叶承望他一眼，笑了笑：“程先生。”

　　程嘉被他笑得心慌，压低声音说：“这次演唱会，是星海的主意……跟我没关系……”

　　“我知道。”

　　叶承没打算找程嘉麻烦。打压他们的是星海罗总，反击也得找准对手不是。

　　今天程嘉试唱，星海邀请了几个联邦台记者，翻着花样为演唱会造势。叶承也收到了邀请函，由技术总监亲自接待。

　　技术总监年纪不算很大，三十岁多左右，戴一副黑框眼镜，气质跟技术员有些相似。他递出一张名片：“星海科技CTO，刘勤业。”

　　刘总监出乎预料的热情，给竞争对手安排了最佳观赏位置。

　　叶承静静看完试录，心口微微一沉。

　　这次试唱，星海无疑将全息转播做到了极致。

　　正式演唱会的舞台效果，一定震撼人心。

　　刘先生十分得意，又是自夸又是炫耀，把新技术吹上了天，最后说：

　　“总统去年年末总结曾说，星网媒体应当互通有无，良性竞争，才能促进行业的蓬勃发展。”

　　刘先生摆出“为了大义牺牲小我”的姿态，认真说道，“如果叶老板有意向，这项新技术，星海科技愿意出售一部分专利许可。”

　　“真的？”叶承不信他有这么好心。

　　果然，刘先生露出老狐狸一样的微笑：“听说叶老板有联科实业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如果能转让出来一部分……”

　　叶承不怒反笑：“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

　　他这些年投资了不少公司，手里握着的股权很多，联科实业不是最挣钱的，却对承晏传媒意义重大。如果没有联科实业做后勤，公司里合成人的维护费用，起码往上飙个三四成。不用星海集团出阴招，他们就把自己拖死了。

　　“部分”专利许可，想换联科实业的股份，真是狮子大开口。

　　“我建议您好好考虑考虑。”

　　刘先生一脸真诚，“据我所知，这次年会对贵公司很重要，出不得差错。”

　　“不用考虑了。”叶承皮笑肉不笑说，“祝你们演唱会门票大卖。”

　　刘先生笑道：“也祝您，年会一切顺利。”

　　叶承收敛起笑意。

　　星海集团赶在这个关头挑事，一旦承晏传媒年会搞砸，面临的就是资金链断裂，以及由此引发的一系列后续反应，后果不堪设想。

　　但如果真把联科的股份交出去，公司每月入不敷出，早晚都是死。

　　与其等死，还不如赌一把。

　　叶承心里有了主意，不再逗留。

　　离开研发中心时，一大波产品经理围上来热情推销自家项目，叶承敬谢不敏。

　　他现在表面光鲜，内里焦头烂额。公司日进斗金，花钱如瀑布，联邦币在手上没捂热乎，就砸回水里去了，哪有闲钱投资短期看不到回报的科研项目。

　　走到这一步，叶承对星海集团的罗总裁，倒有几分感同身受了。

　　难怪一直以来，星海集团给他的观感都是，目光短浅，喜欢捞快钱，仗着家大势大，在陌生领域投下一枚潜水炸.弹，搅乱市场后赚一波就跑。

　　在很多企业家眼中，这是一颗十足的业界毒瘤。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接纳合成人必定会面临这样的困境。

　　开支甚巨，钱越赚越多，也越来越留不住。

　　叶承更愿意相信，罗总裁已经别无选择，明知在走歪路，前面是死胡同，也要硬着头皮咬着牙，一条路走到黑。

　　他真想找机会，跟罗总裁见个面聊一聊。与其卯足力气排挤他，不如两家握手言和，一同摸索，想办法走出困境。

　　但，真的会有办法走出困境吗……

　　叶承长叹一声。

　　夜色悄然降临，天幕漆黑如浓墨。他看不见九天之外的星光，也看不见前途在何方。

　　年会排练如期进行，现场门票销售一空，网络售票也达到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

　　周原想到这些观众不知多少会被星海传媒拉过去，脑仁就开始一跳一跳的疼。

　　“他们投影效果怎么样？”周原一百零一次问总裁这个问题。

　　叶承实话实说：“特别厉害。”

　　周原心如刀绞：“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给大家一点信心吗！”

　　参与排练的众多艺人可怜巴巴望向大老板，面色十分沉痛。

　　叶承一看不好，改口说道：“特别不行，跟我们比差远了。”叶总裁一脸正气，仿佛在说“是真的，这要是假话我就把投影仪吃了”。

　　艺人们心情更沉重了。

　　“行了你也别来视察了。”周原摆摆手说，“搭车去联邦大楼抱老爷子腿哭吧，说不定能变几个亿出来。”

　　叶承心里藏着事，没多说什么，看完排练去研发部转了两圈。

　　也许，真的要赌一把了。

　　晚会演出效果，他们绝对比不过星海集团。

　　他们只能在舞台之外做文章。

　　叶承能想到的唯一的破局方法，只有——第九代移动通信。

　　新一代移动通信联邦推广了将近一年，各地基站已经建成，民众终端普及率约40%，然而，相关应用却迟迟跟不上硬件设备的更新速度。

　　各星球质疑声四起，都说新通信是中看不中用的面子科技。

　　承晏传媒两年多前便开始研发相关技术，目前完成度并不高，只是勉强可用的水平。

　　叶承本来打算好了，明年年中，子公司推出配套完善的即时全息投影，向大众展现新通信的潜力。

　　到那时，专研通信技术的新公司能拿到巨额融资，承晏传媒也能趁着联邦产业结构升级的东风，逃出债务泥潭。

　　可是现在，没有时间容他慢慢筹划。

　　只能赌一把。

　　晚会直接采用全星系同步的即时全息beta测试系统，要么一鸣惊人，成为第一场展现新通信魅力的盛宴；要么公司被贴上“骗子”标签，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

　　十五区联邦，十二月三十一日七点整。

　　乐坛鬼才程嘉回归演唱会，准时开场。

　　周原两场表演都买了票，捎上公司的智脑，一左一右同时观看两场盛会。星海舞台的光幕投影一放出来，周原紧张得喝了一大口凉水。这影音效果，承晏传媒砸锅卖铁也追不上啊……

　　再看看自家公司发的通稿，唉，叶总吹什么不好，竟然吹全星系即时转播……

　　众所周知，这年头跟新通信沾边的科技团队没一个有好下场。

　　当初联邦放出建新基站的风声，一大波空壳公司打着技术革新的幌子，鼓吹新通信、骗投资、套现跑路、搅乱市场。

　　一次两次有傻大头上当，次数多了，大众闻“新”色变，连联邦鼓励的星际互联都屡屡遭受质疑。

　　自认了解大众心理的周原，内心是绝望的。

　　星海舞台灯光闪耀。相比其他投影演唱会，会议室中程嘉的投影，同步率和清晰程度有了质的飞跃，演唱者好似来到了观众面前，亲自为每一位听众歌唱。可以想见，这次星海集团的表现，将在文娱界造成怎样的轰动。

　　承晏传媒这边黑幕了两三分钟，观众都等急了，纷纷询问怎么还不开始。

　　七点零五分，会议室被一片虚幻的淡光笼罩。

　　司樂的投影出现在舞台中央，不仅影像粗糙，而且极具古早特色的一帧一帧卡顿。

　　周原眼前发黑，差点没昏过去。

　　老板这是破罐子破摔吗？打算骗了线上门票就跑？

　　可人家骗门票至少整个漂漂亮亮的开场，他们开局舞美这么烂，不怕观众直接退钱？！

　　别说周原，所有买票的观众都震惊了。

　　大街上随便拉一个字母站up，用自带软件直播都比这个强！

　　粉丝不敢相信承晏传媒做这么毁口碑的事，纷纷留言：“是我星网信号不好吗？”“叶总你看看直播程序有没有装错？”“什么情况？投影糊的脸都看不清！”

　　耐心差的路人直接开骂：“搞这么个玩意骗门票，想钱想疯了？”“呵呵，公司做大了把观众当傻子耍！”

　　有人劝道：“大家等等看吧，叶总不至于砸自家招牌。”

　　直播效果烂成这样，哪里劝得住，不一会评论区就吵成了一锅粥，语音、图片、投影满天乱飞。

　　群情激愤中，一名网友弱弱发问，【这是什么节目啊？】

　　这人id有点特别，后边跟着一个“k20”的标志。各路网友忙着吵架盖楼，没有人回复k20的发言。

　　一分钟后，k20又问，【是y39星联邦台录播吗？】

　　这回有人看见她了，【什么录播！直播直播直播！承晏传媒跨年直播翻车啦！！】

　　k20继续慢吞吞打字：
　　【不好意思】
　　【我在k20星，很少看十五区节目，不知道承晏传媒】
　　【你们说的叶承是表演《小星星变奏曲》的叶承吗？】

　　回复她的人噗嗤笑出声。

　　【怀里搂着冉女王：哟，星际友人？】
　　【浅浅最可爱-k20：你好～探头探脑.GIF】
　　【怀里搂着冉女王：姐们你表情包崩啦，咱干架呢，别装外星人哈乖】
　　【浅浅最可爱-k20：？】
　　【浅浅最可爱-k20：没有骗你，我是k20星人】

　　什么时代了还有人装外星同胞啊？

　　小孩子都知道十五区只能跟距离最近的五个星球传讯！

　　池音希笑得停不住，假装信了k20的鬼话，两人在评论区里瞎扯。聊了两分钟，池音希感觉这妹子傻萌傻萌的，一边哈哈哈一边逗她：“话说我有几个亲戚在k20定居，几十年没联系了，你帮我传个话呗。”

　　“好啊。”k20认真问道，“他们身份卡号多少？”

　　池音希沉默了会，慢慢打字：“不知道。我只记得姑奶奶，名字叫池晚。”

　　“你等等。”

　　k20丢下一句话，没再回复了。

　　退票时限快要到了，池音希犹豫一下，没有离开。

　　她翻了翻评论区的发言记录。

　　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这个自称浅浅的女孩子，真的是k20星人。

　　但怎么可能呢。

　　自从十五区立起天塔，星系之间便不再有星际旅行，不再有物流跃迁。只有漂荡在宇宙中的信息存载器，每隔三十年传递一次星系另一头的消息。

　　散落在星系各个角落的人们，早已成为一座座孤岛。

　　十分钟后，k20重新出现：“找到了！！池晚奶奶让我问问，你是小希吗？还是小梨子？”

　　池音希眉头一皱，顿时警惕：“你查了我的家属信息？你想干什么？小心我举报你窃取个人隐私！”

　　k20连发好几条评论，说的都是他们家族很私密的琐事，信息贩子查不到的那种。

　　“你到底是谁！”

　　突然，池音希想起承晏传媒做的宣传，“全星系即时通讯”，脑海不禁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她觉得自己在异想天开，可是她又太期待奢望成真，忍不住跳下小沙发，快步跑上二楼：“爷爷！你快来看！”

　　“慢点，多大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

　　池爷爷笑眯眯地合起书本，“晚会播完啦？好看吗？”

　　池音希不知该说什么，干脆打开智脑光幕。

　　【浅浅最可爱-k20：你爷爷身体怎么样？颈椎病治好了吗？】

　　池爷爷十分疑惑。

　　【怀里搂着冉女王：你好，谢谢关心，我是小希她爷爷，请问你是？】

　　【浅浅最可爱-k20：我是池晚，秋秋】

　　池爷爷有些迷茫地看了小孙女一眼，原来十五区能跟k20星球通信了吗，怎么没看到新闻呢。估计是小孙女串通朋友蒙人吧？虽然这么想着，池爷爷两手忍不住发抖：“三堂姐？”

　　【是我，秋秋】
　　【你上次说的，J神的典藏专辑，我买到了】
　　【你还喜欢J神么？】
　　【好久没联系，不知道你现在喜欢什么】

　　池爷爷盯着这几行字，久久无话。

　　池音希担心地唤：“爷爷？”

　　老人家笑了笑，擦擦眼睛：“小希，跟姑奶奶问声好。”

　　相似的一幕，正在星系各个角落，不断发生。

　　分隔两地血脉相连的人们，汇聚在设计简陋的评论区，互道一声阔别多年的问候。

　　隔断在各个星域的人们，向陌生又熟悉的同胞，说出一句好奇而亲切的，“你好”。

　　这个无星也无月的夜晚，亿万兆数据穿越宇宙，串连起一个又一个散落于星海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