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春江暖》墨上伊人

15、第十五章

　　商船重新驶入江中，很快便只能看见一个黑点，这时江岸的隔板下的水有了异动，先出来的是孟子钰，随之他拖着呛了水的沈乔乔来至江岸边，先是将沈乔乔托着上岸，自己这才用随身带着的匕首在岸边刨了几处凹痕，攀着上了岸。

　　沈乔乔因猛然入水，被江水呛的口鼻生疼，又不得不在水下憋着气良久，此刻眼睛被呛的的直冒泪，又想大口大口呼吸，又想因为呛水而咳嗽。

　　二人浑身哗啦啦的淌着水，将周遭的泥地都打湿了，方才若不是孟子钰将沈乔乔一把捞住，叫她闭气躲在水下，想来那王舵主还会朝水中再补几刀，沈乔乔想想都后背发凉，一阵后怕。

　　“这下，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了。”

　　沈乔乔用湿答答的袖子擦了擦眼，回望着身后的孟子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记着这些。”

　　因为此地不宜久留，二人踉踉跄跄的离开了。

　　因为宵禁，城中早已无人，二人躲躲藏藏的好不易寻到了一处医馆，沈乔乔灰头土脸穿着脏兮兮的半干衣服站在门口敲门，孟子钰则躲在一旁，手持匕首，他时不时因为伤口的疼痛而皱眉头。

　　医馆中因为门外的敲门声而惊醒，“谁啊？大半夜的敲门。”屋内的人询问，可无人回答，屋内的人继续翻身睡觉，可门还是一直在被叩响。

　　“哎呀，别敲了，来了来了。”只见屋内灯点了起来。

　　门刚打开，一把冰冷的匕首就抵住了开门人的喉咙，那人吓得手中的油灯摔在了地上，“别出声，否则我就割断你的喉咙。”开门的是个四十岁的男人，他早已吓得腿脚酸软，听到沈乔乔的威胁，便点了点头。

　　沈乔乔抵住那人的咽喉进入房中，随即孟子钰也进了来，随手将门从里面上了门闩。

　　那人见二人狼狈不堪，男人身上是的衣物都浸染了鲜血，便心中有了七八成的揣测，道：“我只是个给人看病的大夫，你们想要什么，只管拿去，千万不要伤我性命。”

　　沈乔乔道：“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我们就不会伤害你，你放心，我们是好人。”

　　那郎中颜色惨白，看着脖子上明晃晃的刀，点了点头，“好，好。”

　　这人早已吓破了胆，但还是听从沈乔乔的话，沈乔乔知道孟子钰在被通缉，怕大夫看到孟子钰的脸，便将他的头发稍微掩盖了一下脸庞，尽量将灯光打在孟子钰的伤口处，使得他的脸不被照到。

　　那大夫为孟子钰重新清理了伤口，上了药，用衣袖擦了擦脑门的汗珠，道：“还好伤口止血的及时，只是伤口因为沾水，有些感染了，我这里也没有药。”

　　看着重伤的孟子钰此刻已经睡着，便道：“那哪里有药？”

　　那人道：“最近也不知怎的，城中将一切医馆中治疗刀箭的伤药都收走了，我看公子这伤皆为刀箭所致，若是想得伤药，需的去官府备案。”

　　如此必会惊动官府，沈乔乔自是不想，但也不能看着孟子钰丧命，便道：“大哥，我夫君他原本是行商的，发了家，本是要接我来一同享福的，谁道半路遇到了劫匪，他们不但要劫财还要劫色，我夫君为了救我，这才身受重伤，还请大哥一定要救我家夫君，事后我定会后谢，亲刻牌匾。”

　　那人见沈乔乔如此声泪俱下，当下便点了点头，还为二人送了吃食，安排了住处。

　　沈乔乔摸着额头烫人的孟子钰，只能不停的将额头上的帕子洗了又洗，一遍一遍的换着帕子降温，这时门被叩响，沈乔乔有了警惕之心，便道：“谁啊。”

　　“小娘子，是我，我见你们二人衣衫都湿漉漉的，再感染了风寒，你们若是不嫌弃，我这里有我的衣物和我女儿的旧衣物，暂且换上。”

　　沈乔乔这才去开门，但也只开了条小缝，接过衣物，还是谢过，“方才实在对不住，以那样的方式胁迫您，实在是我救夫心切。”

　　那大夫道：“没事，我行医就是要救人性命之忧，这是我的责任。”

　　沈乔乔低着头道：“多谢。”

　　那大夫道：“夜深了，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就住在前屋，这后院儿平常没什么人来，我看你相公伤势过重，你们可以安心住下，有事只管叫我。”

　　沈乔乔应下后，看到那大夫转身道：“对了，这衣物，我还是用钱买下吧。”她说着便从衣袖中拿出铜币来，这是她从孟子钰身上翻来的，为了以备不时之需，这些银钱一直都装在她的身上。

　　那大夫挥手道：“不必了，都是些旧衣物，我也穿不着，你的那身是我女儿留下的，她已经嫁人，也不需要了。”

　　沈乔乔见这位大哥不肯收银钱，也只好作罢，便将门重新掩好。

　　次日的日头还尚未出来，医馆内便一阵稀稀疏疏，只见那些带刀侍卫进了医馆，就道：“人呢？”

　　那位医馆大哥道：“在我家后院屋里，我昨天便觉得那男子像是官爷通缉凶犯，虽没看清脸长什么样，但是他身上均为刀箭所伤，我没敢声张，先将他们安抚在我家中，等到宵禁一过便立刻去通知官爷了，我可没有窝藏凶犯。”

　　那官差也不理会医馆大哥说的那些，直接奔赴后院，将后院房舍都翻了个遍，也不见。当时医馆大哥就愣住了，指着屋子道：“他们明明就在这屋儿的。”

　　“大人，凶犯狡诈，想来是已经跑了。”

　　“宵禁刚除不久，他身受重伤，定不会跑太远，追。”一行人再次冲出医馆，前去追人去了。

　　那医馆大哥看着床上放着叠的整齐的旧衣裳，上面还放了些银钱，又是羞愧又是无奈。

　　孟子钰和沈乔乔二人趴在屋顶上，看着人走远了，这才敢出声。

　　他们白日没敢进临江的大城，而是选择走了十里路的小县城，没想到现在小县城也已经收到了通缉的指令，“看来这小县城也不安全。”

　　“这医馆大哥为了不违抗命令，不得已将我们供出，可你还发着热，我们能去哪里？”

　　“先离开这再说。”二人从屋顶下到墙上，孟子钰率先跳下墙头，又伸手去接了沈乔乔下来。

　　二人在县城中周转，躲避追捕，四处都张贴着缉拿通告，好不易躲在了一个鲜少有人去而废弃的庙中，这才得以喘口气。

　　孟子钰看着跟着自己无比狼狈的沈乔乔，她那日当众自取羞辱，当着那么多爷们儿的面说月事，孟子钰便一直想说一声谢谢，只是眼下沈乔乔跟着自己更是步入险境，他也有所不忍，还是想劝沈乔乔回凉州去。

　　孟子钰捂住胸口的伤，面目痛苦的皱了皱眉头，轻喘了几口气，将一个布包递给沈乔乔。

　　沈乔乔接过来问：“这是什么？”

　　“送你的，你打开看看。”

　　沈乔乔打开一看，是一身新的女子的罗裙，“你方才让我等你的那段时间，你就是去为我买新罗裙去了？”

　　“你一个女娘，总不能一直穿成这样。”他指了指沈乔乔，她为了给自己包扎伤口，已经将罗裙撕的不成样子。

　　沈乔乔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一贯无人这般仔细关心过她，沈乔乔的眼神中泛起涟漪，她转身不想让孟子钰看到，轻声说了句谢谢。

　　刚换上新罗裙的沈乔乔还没高兴多久，便听孟子钰道：“我调查过你，你一个小女娘，为了退亲，自毁清誉，你当真是个狠人。”

　　沈乔乔在门槛上坐下，“退不掉这门亲事，我就要应下这门亲事，清誉又有何意义。我也有我想要的，我相信，我一定会遇到一个知我懂我的人，不在乎这些虚头。就算遇不到也没有关系，我一样可以靠我自己活得很好。”

　　孟子钰听沈乔乔这一番话，看她的眼神有了些许不同，他别过眼睛不再盯着沈乔乔看，“要我说，你若是不喜欢这门婚事，和你父母商量一下，不要再一个人任性出逃了，世道艰险，这一路，你也瞧见了，那王舵主表面和善，可转头就将你推入江中。”

　　沈乔乔道：“你调查了我又怎样，我跟你说了，我是不会回凉州的，我要去京城。”

　　“就你？”

　　“对，就我。”

　　“你可知京城是来自各方各地的人，那里的人，不是心比比干多一窍，是很难生存下去的。”

　　“可那里始终是有人活下来了不是吗？他们能，我沈乔乔也一定能。”她丝毫不畏惧。

　　在孟子钰的眼中，沈乔乔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娘，因为叛逆离家，而做着不切实际的梦。人都说，京都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可她还偏偏要往里入。

　　“你为何一定要我回家去，是我碍了公子的路了？还是说，孟公子只是看不起我一个小女娘，觉得我没有男人的庇佑，活不下去？这些天，可都是我在照顾公子。”

　　孟子钰只是觉得让沈乔乔回家，是为沈乔乔好，害怕她有危险，却不料被沈乔乔误会。当然，这去哪里是沈乔乔的自由，他确实无从过问。

　　孟子钰转移话题道：“拿着刀胁迫人，你倒是学的挺快。”

　　沈乔乔白了孟子钰一眼：“跟你学的。”

　　“以后不要学了。”孟子钰若有所思的劝解道。

　　“不好吗？”

　　“不好。”

　　二人再无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