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春江暖》墨上伊人

11、第十一章

　　孟子钰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也是他作为锦衣卫副指挥使的独特之处，见被他盘问的小女娘是自己曾在凉州缉拿盗匪时两度遇到的小女娘，这才稍微放下警惕的心。

　　“你不好好在凉州呆着，来甬城作甚？”孟子钰依然是质问的口吻。

　　沈乔乔最不喜欢自己被人当作犯人审讯，在家是如此，出门在外亦是如此，她也没好气的道：“这路就摆在那，我去哪里，往哪里走，还要向大人报备不成？先前大人不也是在凉州，此刻却又在甬城，我还没怀疑你跟踪我呢。”

　　“你这小女娘当真好大胆子。”

　　秦扬在一旁为孟子钰解释：“我家大人是查案，自然是哪里有案子人就在哪里了。”

　　孟子钰看了一眼秦扬，意思是他多嘴，秦扬立刻捂住嘴，去寻那些人玩儿骰子去了。

　　此人沈乔乔见过，在凉州时见过两次面，两次见他都没好事，不是想要她小命就是在要她小命的路上。

　　沈乔乔嘟囔一句：“遇见你准没好事。”

　　孟子钰也不管沈乔乔怎么说，自己也盘腿在干草上坐下，闭上了眼睛。

　　好不易熬到了天亮，有狱卒道：“昨日违反宵禁的人，初犯者挨十廷杖便可回家，屡次不改者二十廷杖关上半个月，初犯者先跟我走。”

　　众人要跟着狱卒去受罚，狱卒点够了在侧校对过的人，正欲锁门，昨晚那个醉汉扒着门将手伸出去道：“狱卒大哥，我也是初犯。”想跻身出来。

　　那狱卒一脸嫌弃道：“你得了吧你，还你是初犯，你都成了这牢中的常客了，每次都说你改了，下次你还敢。你就乖乖呆着吧昂，我回头再来领你。”硬生生将他的手给塞了回去，无情的将门用沈乔乔臂腕那么粗的大铁链锁死。

　　“大人，那些违反宵禁的人都候着呢，等待您处置。”一侍卫跟在钱大人身后，看着钱大人怀中搂着的水灵灵的小妾，腻乎的侍卫都脸红了，不得不低着头跟在身后。

　　钱鸿达觉得侍卫聒噪，打扰了他的情趣，便不耐烦道：“这种小事还要来烦我。”

　　侍卫擦了把汗道：“大人，您是一方父母官，这违反宵禁的事，确实是需要您来处置，若是您不出面惩治，怕是大家都不当回事，违反的人只会越来越多。现在牢房里都人满为患了，您今日若是再不出面，恐怕......”

　　钱鸿达一声叹气，只可惜了这好光景，还要出公务，当真是扫雅兴，便对小妾道：“你且先回房等我，我去去就来。”

　　那小妾当下撅起小嘴，不开心的道：“老爷，你答应今天一天都陪我的。”这一声老爷差点没把钱鸿达的骨头都给喊酥了。

　　侍卫却一身鸡皮疙瘩打了个冷颤。

　　钱鸿达爱怜的双手捧着小妾的脸吧唧就亲了一口，哄着道：“乖昂，我这不是公务缠身嘛，我保证，去去就回。”

　　小妾这才不情不愿的撅着嘴离开。

　　钱鸿达到了公堂，见人还不少，就气急败坏道：“你说你们，可真是给我找麻烦，那宵禁明令禁止，时辰写的明明白白，你们还要触犯。”抽了令牌丢下，“每人二十廷杖。”

　　一个头发花白，腰背佝偻的老大爷一听二十廷杖，这不是要了他老命，道：“大人，开恩啊，草民今年已年近六十，这二十廷杖下去，岂不是要了草民的命。草民也是无奈之举才违反了宵禁，草民老伴儿昨夜突然晕倒，这才迫不得已想出门请大夫违反了宵禁，还请父母大人开恩啊。”老泪纵横的跪地求饶。

　　沈乔乔虽知道违反宵禁需要挨廷杖，可初犯也不能暗中再犯处置，这明显就是胡乱盼，道：“大人，初犯也只是十廷杖，大人上来便是二十廷杖，恐有不公。”

　　众人也开始反驳起来，喊着不公，这钱鸿达将惊堂木拍的啪啪响，不停喊着肃静，可众人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钱鸿达直接喊：“再喊下去，三十廷杖。”

　　众人见又加，当下停下来了。

　　钱鸿达指着沈乔乔便道：“方才是你带头喊得，先拿你开刀，三十廷杖，一廷杖都不能少。”

　　沈乔乔琢磨着，这自小打是没少挨，可公堂上的廷杖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若真是二十廷杖打下去，她人还没走到京城，就先殒命甬城了。

　　孟子钰看出了沈乔乔脸上有害怕的样子，便悄声道：“原来你还知道害怕，瞎逞能。”

　　沈乔乔道：“明明有些人虽违反了宵禁，可那也是情有可原的，这分明就是无能之辈的昏官乱判，本就不公。”

　　“你想讨公平？这天下之大，不公多了去了，你讨的过来？”孟子钰这一问，当真是将沈乔乔问住了。

　　昨夜还是个巧舌如簧的小女娘，此刻却哑口无言，在孟子钰眼中，这种人他见得多了，特别是在镇府司，见的数不胜数，眼下只觉得沈乔乔不过是个为了逃婚而逃出家门的涉世未深的小女娘，还不知天高地厚。

　　他悄声道：“你若是求求我，我便考虑救你。”

　　沈乔乔只觉得孟子钰又在捉弄自己，翻了一眼，道：“你想多了。”说着便走出去，自己趴在长木凳上接受廷杖。

　　孟子钰叹了口气，自言道：“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反正他左右都要出面的，不过是想捉弄一下沈乔乔，哪知她当真是一头倔驴。

　　孟子钰走出人群，道：“钱大人，这律例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虽律例明令初犯者、次犯者、次再犯者分别以十廷杖至三十廷杖不等刑罚，可最高也就三十廷杖，但也明令诠释，惩治者可依照触犯者因何事而违反宵禁去裁夺责罚的轻重，或是不罚以记之。钱大人不问来由，直接以最高三十廷杖处之，确实不公，这位小女娘说的没错。”

　　这钱大人根本就心不在公堂，今日直接就图省事。这钱鸿达判案，都是看心情，今日心情不佳，便胡乱判了。平常也有这么处理的，没想到今日却有人敢提出抗议。

　　钱鸿达指着孟子钰问：“你又是何人？感质疑本官的判案能力。来人啊，把这个人给我打三十廷杖，再丢回大牢，让家人拿钱庶人，否则就一直管着。”

　　已经准备好受刑的沈乔乔被拉起来，侍卫要去拿孟子钰，沈乔乔觉着遇到几次，他虽看似冷漠无情，但听方才一席话，也算是个正派人，便对他又升起一丝好感。

　　可自己都自身难保，对他更别提救助了，沈乔乔跑到孟子钰身边道：“你若是相信我，可以将你家的住址告诉我，我好帮你家中递消息，叫你家中人来赎你。”

　　孟子钰看了一眼沈乔乔，没有理会，当下掏出了他那金光闪闪，无人看了不敬畏的锦衣卫腰牌。”

　　那钱鸿达以为是眼花，当下便叫人呈上来，一面是锦衣卫，另一面是副指挥使，这金牌拿在手中，确实是货真价实，当下便作了难，心中犯者嘀咕，这锦衣卫何时来的甬城，自己却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这多年无锦衣卫来的甬城，此刻一来却来了个难产的主儿。

　　原本一脸恨不得立刻将孟子钰生吞活剥的表情，在看到锦衣卫的腰牌后换上了毕恭毕敬的笑脸，亲自走下堂案至孟子钰身边，双手将锦衣卫腰牌奉还，只见秦扬用帕子接过腰牌，擦干净后才归还给孟子钰，令钱鸿达的脸色又是一阵的难堪。

　　“这定是哪个不长眼的，胡乱抓人，竟是将大人也抓了进来，回头我一定会深查。”

　　“深查倒是不必了，我确实违反了宵禁，这三十廷杖都盼了，自是不能说空话，这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孟子钰这话儿倒是说的轻松，对钱鸿达来说，那可是泰山压顶啊。

　　这锦衣卫是直属圣人管辖，谁人敢问罪锦衣卫，敢找锦衣卫的茬儿，这可都是一群得罪不起的主儿，不给自己带来麻烦就谢天谢地了，何况眼前这个还是人人闻风丧胆的主儿。

　　钱鸿达笑的眼都眯到一块儿了，“大人这说的哪里话，大人这是过来查案的，自是昼夜辛劳才能回去复命，方才是下官对律法不熟，胡乱判的，下官重新判，重新判。”当下便命人抱来了律法册。

　　即便这么说，钱鸿达坐在案子后面都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他一边翻看着律法册，一边询问着堂下人都因何而触犯宵禁。

　　一整堂，孟子钰都在堂旁听，钱鸿达是战战兢兢的处置完毕后，笑问孟子钰：“不知下官可还有哪里错判。”

　　“钱大人公正严明，不愧为百姓父母官，当官自是以爱民如子，望日后钱大人如此上心，定是甬城百姓之福。”

　　“大人教导的是，下官遵命。”看到孟子钰甚为满意，这才松了口气擦了一把汗。

　　沈乔乔看着孟子钰，知道他是个锦衣卫，没想到锦衣卫的身份这般好使，自己非但没有挨廷杖，还因初到此地被人偷走了财物，无钱住宿才犯了宵禁，是甬城治理不严才有贼人横行，为此得到了五百钱的补偿。

　　不管怎样，总之免于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