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老土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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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俊在郾城住了将近半年，却在青竹巷结识了明寐。
青竹巷，名字风雅，却是郾城闻名的烟花之地。不少达官贵人，文士骚客都喜欢云集于此，听曲招妓，附庸风雅。
大将军杨阖能征善战，偏是好色成性又爱面子，好不容易委托禁卫军统领林落拉了年少的国君慕容俊来此一游。
一连几波的庸脂俗粉，慕容俊顿觉索然无味。
此刻，偏听得窗外琴声铮铮，忽如群山巍峨，忽如薄雾弥散，忽如浮光掠影，忽如夜雨霖铃……本该是清澈小调，但听到最后，却觉出一切都是幻象，琴声里难掩的是杀伐之气，似有满腔郁愤不得宣泄。
慕容俊听得入神，大将军杨阖忙唤老鸨：“将抚琴的娘子叫出来伺候。”
门外进来一位琴师，可惜是堂堂七尺男儿，而非巾帼红颜。
一身粗布青衣，怀抱古琴，头也不抬。
本来一片艳光奢靡之地，他一出现，偏生一股清清冷冷来。
厅内灯火通明，青衫男子垂着头，额前卷发倾泻而下，遮蔽的面孔半明半寐，看不分明。
来者是青竹巷当红小倌明寐。
慕容俊原以为是“明媚”二字，恰指春光明媚，暖意如风。后来才知道，是“明寐”，指得是一半儿光明、一半儿晦暗。
杨阖命明寐弹奏“□□欢”，本是糜艳之曲，唱词写得是赵国的亡国女子如何在燕国男人身下婉转承欢。
明寐抬眼，双目如霜似冰，一闪而没。被人压在地上打了四十板子，却是死不肯弹奏。
杨阖一怒之下，命人斩去明寐双手，要赠与慕容俊。
慕容俊吓得连连推却，婉言救了明寐一次。
那人也不答谢，但慕容俊自此对明寐一见难忘。
其后的故事很老土。
上演了一次次英雄救美的传奇之后，慕容终是把明寐弄进了宫，誓言此生绝不相负。
再后来的故事更老土。
妒火中烧的皇后施展淫威，明寐受尽百般折磨。
皇帝总在最后关头赶来了，一怒废后。
废后的代价是，皇后胞弟执掌兵权的大将军杨阖寒了心，挂冠而去。
再再后来的故事依然老土。
慕容俊不顾礼法，单宠明寐，弄得将士离心。也不知为何，明寐总能招惹上他们。
4名善战的将军两人被气走，一人刺杀明寐未果，被废，一人当庭死谏，撞死朝堂。
三朝元老林子期指着慕容俊的鼻子一顿好骂。
这是位辅佐了三朝的老爷子，又从小看着慕容俊长大，再加上慕容俊也并非昏庸无道的君主。
这回，慕容俊倒是唯唯诺诺。虚心接受，坚决不改，宁肯到相府负荆请罪，也绝不肯将明寐赶出宫廷。
“殿前欢”的游戏之言不胫而走，传至大街小巷。燕国的稚子孩童都会吟唱：“大风起，云飞扬，将军百战终一死，不如殿前承欢富贵长。”
歌谣传来之时，老臣林子期誓言“清君侧”。计杀明寐，却被明寐揭破。慕容俊代相父向明寐赔罪，声言：“一如我父，一如我妻，只求明寐忍一时之屈。”
明寐是一向隐忍惯了，不发一言。
隔日，却自行动手，灌醉了国君，伪造了皇帝诏书，一杯毒酒赐死燕国权倾30年的宰相，同灭其族三百余口。
皇帝酒醒之时，为时已晚，明寐引颈就缚，视死如归。
矫诏，欺君大罪，慕容俊将其打入天牢，用尽酷刑，却迟迟不肯下手杀人。
内心绞痛愤怒，为何你就不能为我忍一时之气？
当着满朝文武，国君走下台阶，与明寐十指交握，脉脉含情。他曾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眼中悲凄一闪而逝，国君右手发劲，生生扭断明寐矫诏的右手，从此五指寸断、难以合握，以示惩罚。
杀人偿命，男宠的一只手，又岂能抵得过宰相之家上下三百余口？
林家长子林落，被忠仆偷梁换柱，得存一命，慕容俊以亲兄之仪相待，却再也捂不暖燕国十万将士寒凉如冰的心……
燕国三年灭赵，赵国三年灭燕。
一切的世事有如轮回。
未央宫被攻陷之时，慕容只求与国同亡，却让风间带着明寐远走，到底还是爱他多过于爱自己。
故事的结局老土得不能再老土。
明寐纵情长笑。
一笑七爷痴，万千粉黛皆不要，宁与男宠共暮朝。
二笑七爷傻，废皇后、黜将士，为博知己展欢颜。
三笑七爷愚，相国待你如亲如父，怎可轻易相弃，背叛他放过我？
四笑七爷钝，一国之君，最后惦念的竟是明寐能否成功脱逃。
……
明寐止不住的狂笑，如疯如癫，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七爷第一次看他流泪。
他笑七爷，你竟然不是个薄情君主，而是个至情之人。“七爷，不值得呢。”
两杯毒酒，明寐愿与七爷同亡。
宁肯万死碎绮翼，不思云间两分张。
如果故事只到这里，未尝不算一段佳话。
再讲一个老土的尾声。
林落赶来，打翻七爷手中毒酒。
真相揭穿，私开城门、放敌军入城的正是身边人明寐。
七爷挚爱之人，赤诚相待之人，只不过是个蛰伏三年的赵国奸细。
明寐，明寐，半明半寐。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慕容俊直落落地看着明寐，后者的眼底空荡荡，似悲似喜。
一个最最古老的“美人计”、“反间计”。
这是故事的结局，也是故事的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老土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