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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心愿 ...

  •   方名真步履匆匆。

      推开一扇门,露出门后的医生护士,他们正围着一张病床,病床上躺着方名真熟悉的人。

      “怎么样?”方名真脱下外套。

      “老毛病,没什么大碍。”医生答。

      医生护士们纷纷退去,留下方名真在病床旁坐下,守着沉睡中的父亲。

      完成信息交换的乐杉走进来,低声说:“公司的资金出了点问题。”

      方名真看看床上的人:“出去说。”

      公司有负债的事情方名真并不是第一次知道,但是现在显然有了新的变化。方安平虽然乐观豁达,但是几十年闯荡出的产业发展遇挫,对他也是不小的打击,何况自从妻子去世,他的身体一直处于亚健康状态,这一打击,就进了医院。

      方名真道:“你联系李秘书,我要看公司财务。”

      乐杉离开,方名真却没有回病房,站在走廊里,开着窗户吹着风,看外面草坪上,穿着条纹服的病人们散步聊天,偶尔有推轮椅拄杖走过的人。

      她拉上窗户。

      “方总。”陆昀的声音传来:“您来了。”

      方名真在医院里并不常见但也不难见,陆昀并没有惊讶,甚至,他曾经可耻地在医院里四处闲逛只为了寻找她的踪迹。

      “您有什么事情吗?”陆昀问。

      “没有。”

      “那不如一起走走?”

      两个人沿着走廊漫无目的地走着,陆昀却觉得满心尴尬。如果没有心怀鬼胎,他自然不必紧张,可他的确是怀着某些目的提出这个建议的。

      早在方名真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有过惊鸿一瞥,只是看她脚步匆匆没有上前打招呼。回到病房和陆宁一说,陆宁大喜说:“哥,这可是你的大好机会!”

      陆昀跟不上陆宁的思维,陆宁已经自发地向他解释,借这一次机会他能够达成的目的。在他还怀疑在医院做这种事情是不是不太严肃的时候,陆宁说服了他。

      医院就是他们的家。这里能够给予他们温暖和安全,哪怕是用金钱买来,难道亲情就不需要代价?金钱并不比其他代价低贱,医院也不比其他正式场合随便。何况他们能够见到方名真的机会除去在医院,几近于无,错过一次就令人扼腕。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告白的好机会。

      可从未做过这种事情的陆昀并不能很好执行,勉强和方名真走了一阵子,还是方名真开口,直接将话题引到了学习上。

      在出事前,陆昀在读大学,金融系,起因便在于他们日渐窘迫的家境,使得他选择了距离赚钱更近的专业。可惜他没能读完大学,一场车祸就夺走了陆宁的腿,将他推上病床,从此再没有直立行走的能力。再无法承受学习负担的陆昀被迫停学照顾弟弟,只靠照顾陆宁之余的零碎时间打工赚钱。

      但方名真问的更多的却是他学习上的困难。在自己最熟悉擅长的领域,陆昀终于放开自己,与方名真侃侃而谈,时不时交换意见,当然更多的还是方名真为他答疑解惑,像是人生导师。

      当陆昀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话题戛然而止。

      方名真在等他开口。

      陆昀开口了:“其实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方名真却抬眼:“你弟弟的病房到了。”

      陆昀接下去的话哽在喉中,脑子一时短路:“哦,那,那你要不要进去看看他?”

      说完这话就后悔。陆宁曾经和他提过不想见方名真,虽然理由让他啼笑皆非,但他习惯尊重弟弟的意愿。可是话已出口不能收回,只盼望方名真有急事表示拒绝。

      方名真的手已经搭上门把手:“好。”

      陆昀本想给弟弟提个醒,可方名真动作太快。开门时,陆宁显然以为是哥哥回来,自然从书本中抬头,却在看到方名真的瞬间怔住。

      陆昀有些自责:“方总想来看看你。”

      “哦。”陆宁很快回神,对方名真甜甜笑开,有些调皮道:“原来你就是方总!久闻大名,今日得见,幸会幸会!”

      方名真没接他的俏皮话,打量着他,又垂眸,头一歪,笑了。

      声音略低:“是你啊。”

      陆昀愣住:“你们认识?”

      陆宁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唔,可能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方名真笑而不语。

      陆昀只能打圆场:“既然你们认识,那正好说话。”说着无视陆宁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仓促道:“你们先说,我去接点热水。”

      陆昀走后,陆宁水灵灵的双眼无辜地看向方名真:“你见过我?”

      “我资助过你。”方名真坐到他床边提醒:“和另一个人一起。”

      陆宁摇头:“我是说在医院里。”

      “这么肯定。”

      陆宁笑了:“如果不是见过我一面,你才不会这么肯定,我应该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让你一眼就认出来才对。”

      “或许因为你像一个人。”

      陆宁又摇头,摸摸脸,叹息道:“岂敢岂敢,我明明比他丑。”又是一声长叹:“丑得没脸见人哎!”

      方名真眼睛在笑:“没有,你只是太瘦。”

      陆宁努了努鼻子:“所以我才不想见你啊,可惜陆昀那个笨蛋估计是告白失败,所以就拿我当挡箭牌走人了。”

      “错了,”方名真觉得有趣:“他没有告白。”

      陆宁震惊:“那岂不是更惨不忍睹了!”

      方名真:“你不累吗?”

      陆宁顿了顿:“是啊挺累的,那我还是不用感叹词了。”他叹息:“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才好。”

      方名真完全可以看出来,也知道原因。

      “当初你和你男朋友一起见到我的时候,就说我长得像他,现在你男朋友不见了,我再见到你岂不是很尴尬。”陆宁又叹息一声。他今天总想叹气,叹得多了,就真觉得全身无力,不禁向后靠了靠,声音又低几分:“毕竟,被当作替身是一件很讨厌的事情。”

      陆宁有句话说得没错,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方名真绝对不会这么快认出他来,毕竟,资助他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那时候孟忱还在他身边,她对陆宁的关注更多也只是调侃,还不值得她记住这么多年。可偏偏她再次见到他的时间很特殊。她去了那家孤儿院,想起了她和孟忱曾经资助的孩子,为自己脆弱的记忆中失去了孩子们的脸而感到遗憾,然后偶然间看到了陆宁。

      记忆像翻开的书页,逐字逐句呈现在眼前。

      她忽然就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孩子,站在他们面前时她曾经半开玩笑地对孟忱说:“你看,他是不是有点儿像你。”

      眼下,十年时间,那个孩子已经长大,却并不像他们所期待的那样健康成长,而被囚禁在医院的一方天地中,走得最远的地方不过是后院的那片草坪。

      想起往事,方名真看着陆宁的目光中多出几分惆怅,忍不住伸手,像曾经做过的那样,摸了摸陆宁的头。

      陆宁鼻子一酸,笑道:“我就快十八岁了。”

      “是啊,大孩子。”

      “好吧我还是个孩子,可我哥不是孩子。”话题陡然一转,陆宁似乎并不愿方名真沉浸在他的回忆中,说道:“他喜欢你。”

      “所以你就怂恿他告白。”回忆起往事,方名真看陆宁的目光都温和几分。

      “他总要勇敢一点。”陆宁托腮,怔忡道:“这个笨蛋啊,被我的病吓怕了,再不敢多走一步。”

      方名真不提陆昀的事,只问:“你恢复得怎么样?”

      “医生说恢复得不错,”陆宁对她笑:“还要多谢你的五十万。”顿了顿,怅然道:“我本来就欠你的钱,现在又欠你五十万,这么多钱我可能永远还不上了。”

      “不用你还。”方名真已经想着再资助陆宁把身上乱七八糟的问题全都治好。

      陆宁却摇头,狡黠道:“要不让我哥以身相许吧怎么样?”

      方名真笑出声来:“你这么热衷于推销你哥哥?”

      “是啊,毕竟我是会死的,死前总要让他有个好归宿。”

      方名真:“或许你会寿终正寝。”

      “不行啊,”陆宁轻声说:“要把每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过,这样才不会留下遗憾。”

      方名真又想抽烟了。

      她低声道:“这些遗憾是你哥哥的,你自己的心愿呢?”

      “我的心愿?”陆宁抬头看着天花板,像在思考,又垂下头,视线划过方名真落到雪白的墙上,盯住上面的一点污渍:“我的心愿啊,大概永远都不能实现了。”

      陆昀打水回来的时候,方名真已经走了,他倒了杯水递给陆宁问:“你们以前见过?”

      “哦,很多年前了,她不提的话我大概就忘掉了。”陆宁说:“她以前资助过我住的那家孤儿院。”

      陆昀奇怪地问:“你不记得她了?”

      陆宁捧着杯子,坦荡荡点头:“是啊,毕竟十年了。”

      陆昀把壶盖盖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你画的是她吧。”

      “嗯?”陆宁咕了一口水含在嘴里,两边腮帮子鼓起来,像仓鼠,连疑问的眼神都像。

      “你的那幅画。”陆昀声音略低,一转身便下定决心道:“如果你喜欢他你可以告诉——”

      “你说那幅画啊!”陆宁翻了个白眼:“除了头发颜色哪里像了?”

      他本来也只画了一个背影,除了发色看不出其他特征。陆昀却被说服了:“真的?”

      “拜托,我那时候才几岁,”陆宁鄙夷地看他,指指自己:“我现在也才十七岁,你把我想得太早熟了吧。”

      陆昀松了口气,笑了:“嗯嗯,是我想多了。我以为你——”

      陆宁连连摆手:“以为我刚好和你喜欢上一个女人?那不是糟糕透了,毕竟我和你审美不差别这么大。”他抿抿嘴巴:“我可说过,能让我喜欢的人,肯定和你喜欢的人完、全、不、一、样。”

      陆昀看他脸色不像做假,彻底放心。不然,未免伤感情。毕竟这种事情并非退让就能解决。

      有时候,各凭实力才是对彼此的尊重。

      曲云收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在收到孟祁连即将回国的消息后当机立断给方名真去了消息。

      方名真却到第三天才有时间,期间急得曲云收抓耳挠腮,生怕孟祁连突然就回来,他的一切就全部泡汤。两个人之所以守着方名真二十年都没能近水楼台先得月,重要原因之一就在于他们是两个人,势均力敌,谁都不能更近一步,好不容易他回来了,孟祁连不在,期间冒出的甲乙丙丁他都不放在眼里,却被萧哲引发危机感。

      危机感非但没有令他更进一步,反而让他缩进了乌龟壳,这几天才终于在曲骊声的奉劝声中钻出了脑袋,决定一鼓作气完成终身大事。

      他买来乱七八糟的东西,力求将环境装点得焕然一新充满浪漫氛围。方名真回家时,刚开门,灯亮了,眼前一张长桌,桌上摆满美食,扑鼻的香气袭来,混合着花香,在烛光映照下婉约朦胧。

      她脚步一滞,眉角一跳。

      曲云收连忙过来拉开椅子请她坐下,鞋子放上鞋架,顺手接过手包。

      “你搞什么?”方名真觉得眼下这场景分明像大众款的求婚现场,如果配上小提琴演奏就更完美了。

      “请你吃饭。”曲云收倒上红酒:“向你道歉。”

      方名真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红酒映着微光在杯壁留下透明的色泽又缓缓褪去。

      “为什么道歉?”

      曲云收砸吧砸吧嘴,没忍住嘲讽:“为揍了你的心上人咯。”

      方名真笑了,撑着额角看他:“果然是你说的话。”

      曲云收闭上嘴巴,想起曲骊声说的话:“千万管住嘴别犯贱,实在不行就喝酒。”

      他举起酒杯:“来,干!”

      方名真还没反应,他已经一口闷下去,末了叹一句:“好酒!”

      方名真放下酒杯:“直说吧。”

      曲云收倒酒的动作停下,杯子一放,靠在椅背上。沉默良久,抓了抓头发:“那天的事儿确实是我冲动,但是我说的话都不假。你怎么想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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