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国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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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手下的人竟然会留下做那些事情的证据，让慧明长公主的人手一路追查到我的头上，若不是我早有准备，此事若让官家知晓，你曹家就要满门覆灭！”
晕黄色的火光下，长相柔和清秀的男子穿着极为朴素简洁，狭长的双眼中满是精明，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是我小看了长公主殿下，老夫竟是没有想过，长公主竟然在官家暗中搜查之后依然怀疑几位殿下的死因，一时疏忽大意。”
看起来比男子年长许多的男人目光清明，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后续已经处理好了，将军无须多虑，长公主拿到的证据已经是无用之物，现在，我们只需要将源头掐除。”
“如此甚好。”男子清朗的笑了笑，转而站起身拂了一下衣袖：“我在宫中也安排了人手以备不时之需，愿大事成就之前，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
“自然。”中年男人笑道。
冬日里的清晨很是寒冷，金仙观中的道姑和仆人早早起床忙碌，道观布置精美，云气缭绕颇有几分仙气，但道观众并没有香客信徒，这是皇家的道观，是官家赐给慧明长公主的养身之地，自然没有旁人打扰。
慧明长公主赵淼，当今大宋官家赵祯的同胞妹妹，生母李宸妃，李宸妃原是刘美人侍女，宋真宗喜爱刘美人欲立其为后，奈何刘美人家世低下又无子嗣遭到众数臣子反对，真宗便与刘美人一起定下借腹生子一计，将李宸妃生下代表祥瑞的龙凤胎记在刘美人名下，这一切在刘太后死去之前是没有人敢说出来，而赵淼却是知道的，从她出生就知道了。
赵淼，或者说苗淼，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宋人，她带着与生就来的记忆，清楚的记得自己没穿越之前的一切，混乱不堪的末日，靠着一个没有灵泉，不能进入包括她自己的活物，只有一间房屋大小的空间躲躲藏藏的活着。
末日就是混乱的另一种代表，没有武力，甚至有些孱弱的苗淼却偏偏长了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美人脸，末世里的女人无疑是悲惨的，她们每个月会散发的血腥味的那几天总是吸引一批又一批的丧尸，被逃亡的惊慌的人类扔掉或者杀死充当诱饵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女性一点点的减少，在男人中又成了极为稀缺的珍贵物品。
当女人成为交易的高级物品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苗淼虽然没有见过所谓的人类生存基地，但她见过车队中的女人，所以她坚定的听着父亲的话，哪怕死掉也不可以随任何人去往所谓的人类生存基地，后来，苗淼的父亲就死了，她也被一个专门抓取女人的车队围住，最后苗淼干脆利落的从空间中拿出一把长刀砍断了自己的脖子，虽然她喜欢活着，但是作为人的活着。
再次想到以前的事情，苗淼摇了摇头，檀香还在燃烧，双腿因为在道观中供奉的神像面前整整跪坐了一夜而酸麻僵硬，她并不信神，只是心中忐忑难安。
身着灰色道袍的年长婢女匆匆推开门，附在苗淼耳边说些什么，苗淼脸色一变，站起身来，低垂着眼眸，良久，缓缓开口说道：“我去看看总管大人。”
“殿下？”婢女的脸色有些急切：“小人这就去文德殿求见官家。”
“没有用的。”苗淼笑了笑对着婢女说道：“这件事关系重大，不将证据摆出，即使是我和兄长亲自去说他也不会相信，更何况现在的我们，大约一离开金仙观就会被刺杀。”
“他们敢！”婢女握紧双拳，眼睛不知是因为惧怕还是生气瞪得浑圆。
苗淼摇了摇头苦笑道：“他们当然敢，曹家和濮王一系的联手，我一个长公主又算得了什么，邱姑姑，我们去看看总管大人吧，说不得过后等待我们的是什么。”
“是。”
俞琬随女官匆匆来到药房，身材微胖的老人躺在床上，衣袍上被血液浸泡的地方隐隐发黑，原本红润的脸颊隐隐泛青，苗淼的眼睛有些发酸，看着面前自幼照顾自己的老人。
“如何？”
断了一只臂膀的苗一跪在地面上，双眼通红的说道：“隐卫苗九叛变，苗三苗七最后引爆了殿下给天雷替我们争取撤离的时间，他们两个，尸骨无存，隐卫活下来的只有三人，总管大人在回程的追杀中深受重伤，苗一统御无方，识人不清，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
苗淼顿了顿隐藏起眼中的酸涩，扭头看向满身血污的苗一声音清冷的问道：“东西拿到了吗？”
苗一从怀中拿出一本被血浸湿的书册，翻了两下放入袖袋之中，半垂着眼睛，上位者的气息在房间内缓缓弥漫：“备上轿撵，吾要面见官家。”
“殿下！这实在是太危险了。”苗一脸色苍白的抬起头，房间内仅有的几人全都跪在地面上请求代替苗淼求见官家。
苗淼看了不知生死的总管，又看了一眼少了一只胳膊的苗一，最后闭上眼睛。
“即使躲在金仙观中，该来的终究会来，何况，危险又如何，不过是一死而已，若是我的性命能唤起兄长的警惕，那对我而言，也不枉来到这个世界一遭。”
厮杀声响起，身体砸向木板的沉闷声，苗淼安静的躺在马车底部的隔层之中，受惊的马匹不受控制的奔向山下，外面的声音也逐渐停下。
守着宫门的禁卫看到狼狈不堪无人驾驶的马车朝着宫门走来，能守在皇宫门前的禁卫有哪个不是人精？在看到马车上独有的花蔓纹络脸色一变，叫来郎中令。
郎中令弯腰朝着马车内恭敬行礼道：“不知□□长公主遇到何事，是否需要下官做些什么？”
苗淼将手中令牌从马车的车窗上亮出：“我要进宫面见官家。”
“是。”郎中令退开，一只箭矢急速飞来，迅猛的扎入马车内，郎中令瞳孔收缩，心跳到嗓子眼，身体比声音更快的扑上去：“殿下小心！”
俞琬看着洞穿马车的箭矢深深扎进原本装扮成她的贴身侍女的心口，深吸一口气狠狠的闭上双眼复又睁开，冷声开口：“郎中令，这就是你守卫的宫门？狂徒贼人已经敢在此处对皇家之人行凶？”
郎中令听到苗淼的声音手脚冰凉的跪倒在地，其他的守卫随着箭矢飞来的方向追逐着穿着灰黑色袍子死士。
苗淼对着引路太监说道：“你速去通传官家，吾有要事求见。”
引路太监转身对苗淼行礼，心急如焚的苗淼这才正视到引路太监的陌生容貌，视线下落到引路太监垂在身侧的宽大袖筒，电光火石间脸色一变，急速退后两步，厉声道：“司礼监侍官向来派秦鲤为吾引路，你是哪位内侍监的手下？”
引路太监陡然朝着苗淼扑来，苗淼完全没有想到赵宗实竟然敢派人在宫中如此光明正大的刺杀她，眼见对方手中的匕首刺向她的胸口，连忙侧身闪开，拽住胳膊用尽全身力量生生将对方的身体板向另一个方向，而不等苗淼松下一口气，身后的随侍中响起一个尖利的声音：“刺，刺客！保护殿下！”
苗淼的瞳孔放大了一瞬，一众人似乎被声音唤醒，轰隆隆的上前，一个护在苗淼身边的侍从在众人奔向前面的引路太监的时候拔出暗藏的匕首狠狠的刺进苗淼的腰间。
苗淼不受控制的倒下，眼底最后闪过的是走廊一侧朝着她焦急跑来的王渐。
“殿下？！殿下？！快喊太医！你们这群废物！殿下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统统都要陪葬！”王渐一边让人抬起苗淼一边心惊肉跳的呵斥着。
苗淼一口一口往外吐着血，她艰难的想要告诉王渐让赵祯小心，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剧毒在血液内快速扩散，视线内的一切都在旋转，然后一点点的归于黑暗。
赵祯正在文德殿中听着富弼关于时政的谏言，神情恍惚的看着殿门处，富弼咳了几声也不见官家回神。
王渐双眼通红的回来，赵祯双眼一亮笑道：“让你去接淼淼，你这老官倒是哭了起来，淼淼好不容易从山上下来一趟，我知道你高兴，也不用红了眼睛吧！”
王渐一下跪在地上，伏在地面上哭出声音：“官家，长公主殿下遇刺身亡。”
“你说什么？”赵祯脸色煞白。
皇宫内的哭声从赵祯得知苗淼的死讯之后就没停下来过，帝王的怒火是极为恐怖的事情，即使这个帝王以温厚仁德而称著。
“朕的同胞妹妹，就在这皇宫内被人暗害，你让朕息怒？！你让朕如何息怒？！曹氏，你若不能将此事查的水落实出，朕一定废掉你的皇后之位！让你去陪朕可怜的妹妹！！你若是有些许自知之明就应该卸下头上的凤冠，当初朕就不该顾忌朝臣的反对，废了你立张贵妃为后！”暴怒的赵祯随手将手中的茶盏摔在曹皇后的身上。
曹皇后深深低下头，赵祯眼中的阴冷让她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噤，这就是自己的天，自己的夫君，在他眼中任何人都比自己重要，无论自己怎么做他都不会相信自己，可笑自己却一次又一次为了求得他的怜爱而反对家族所做的事。
“吾尊官家所言。”
曹皇后站在殿门前回望了一眼眉宇间满是愤怒悲伤的赵祯，决绝的转身离开。王渐一瘸一拐的走上前给赵祯端上解忧汤。
“朕绝不相信那两个当即自尽的太监是因为所谓的报仇，淼淼是什么样子朕很清楚，跟随淼淼去了金仙观的内侍总管死了，朕给淼淼的隐卫也全都死了，淼淼信任的邱姑也死了，朕从来没有想到这个皇宫已经危机四伏到这种程度，朕真的觉的这个皇宫，冰冷的令人心惊胆战！”赵祯独坐在龙椅之上，目光虚无，王渐没有答话，他知道官家并不需要他的答话。
赵祯眼角有滴泪落下，抿唇叹了一口气，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朕幼年之时，刘娘娘把持朝政，淼淼是唯一一个想尽办法哄朕开心的人，待到朕掌握实权，淼淼又在叛乱中为朕挡了一刀缠绵病榻多年，现在，朕唯一的妹妹去了，朕彻彻底底的成了孤家寡人.......”
“朝中那些士大夫，那些大人，连个死人都不放过，淼淼是朕唯一的妹妹，生前甚至不如一个普通士族的女儿自由，死后多些哀荣又有何妨？朕知道朕一直都知道，因为淼淼那日的问题，淼淼去了，他们心中甚是开怀，可她是朕的妹妹......”
赵祯最后在龙椅上昏睡过去，他不年轻了，苗淼的死似乎又在他的额头上硬生生的刻上几道痕迹，王渐轻轻在赵祯身上披上薄被，然后忠心的守在一旁。
苗淼的死亡的确让赵祯警惕了起来，但是他身无子嗣，皇室宗族，殿中朝臣的压力让一个皇帝不得不妥协，直到赵祯卧在病床之上停下呼吸。
嘉佑八年，赵祯病逝，同年，赵宗实继位，后世称其为宋英宗。
赵祯看着坐在龙椅之上的赵宗实，脸色极为难堪，他不知自己为何成为一个游魂，只能飘荡在赵宗实身侧三丈远，甚至在赵宗实行房之时也无法离开，这让赵祯极为羞恼。
这日下朝，赵宗实屏退左右，看着书房一侧摆放的赵祯画像笑了，轻声说道：“朕已登基为皇，爹爹若是泉下有知必定欣喜若狂，朕有件事一直瞒着爹爹，说起来爹爹也是猜测过的。”
赵宗实挑起嘴角，本来允蹈恭俭的面容竟然诡异的邪魅起来：“慧明长公主是宗实派人杀的，因为她怀疑儿臣与弟弟的死有关，而她的猜测是对的。”
赵祯猛然想起自己幼小的儿子还有已经死去不知多久的苗淼，他终于知道了自己十三个孩子为何只有四个女儿活到了成人，为何当初淼淼和她身边的人全被被杀。
赵祯气愤之极，一脚踹向赵宗实，没有实体的游魂轻飘飘的穿过了新帝的身体，多次尝试未果之后，赵祯终于放弃了无用功，阴冷的注视着毫无所觉的新帝。
赵宗实只在皇位之上三年，治平四年不治身亡，其子赵顼继位。赵祯本以为赵宗实死后他也该消散了，但他还是一个游魂的形式飘荡在新一代帝王赵顼身旁。
赵祯是恨的，可是看着赵家天下一步步的破败又忍不住跳脚，所有的涵养都扔到一边，破口大骂着赵宗实的不肖子孙，直到靖康二年，金军破宋，赵祯看着赵佶，赵桓以一种极其屈辱的状态被金军像是驱赶牲畜一般驱赶，赵家的女子更是被当成猪狗凌辱，赵祯的牙齿咬碎，双眼凸起，疯魔一般的冲着对金人俯首称臣，乞求宽恕，极尽奴颜卑膝之态的帝王大吼。
武人卖命，文人卖国，士大夫贪恋权势，皇帝一味压制武人，赵祯看着抱着赵昺跳海的陆秀夫，身体不受控制的跟随赵昺一起跳入海中，心中竟然是无尽的畅快。
赵祯透过水中的光看着年幼的，赵家最后的一任小皇帝，在水中不停挣扎，最后痛苦的合上双眼随着水流远去，小皇帝的呼吸慢慢停止，赵祯的灵魂也慢慢消散，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极为遥远的记忆。
那时刘后去世，辽宋关系紧张，朝堂上下一致同意往大辽送上女子和亲，选上的是淼淼的幼年的玩伴，淼淼身着长公主的官服，隆重的跪拜在自己面前。
他风华正茂的妹妹啊，眼中满是泪水，一字一句的问他。
“朝中上下官员躲在女子裙摆之后，祈求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儿能够带来和平，□□只想问问兄长，那些和亲的女儿有多少真的带来了和平？剩下少数几个看似是和亲带来的和平，又是哪一个真的是因为和亲而不是因为她的国家比和亲的国家更强？”
“士大夫们都说宋人应以礼仪感化辽人，战胜给安抚，战败献岁币，可大宋百姓谁人不知西夏，大辽皆是虎狼之辈，此等举动无疑以自身养四方野兽，他们尚且没有修得三分人样，我大宋的官员们竟要求以礼仪感化之，兄长，即使是圣人在世，能感化野兽吗？那些口口声声谈礼仪的士大夫，为何不亲自前往番邦胡地教化其圣人之道？而是拿着大宋百姓的血汗通奸卖国？！”
“我知兄长顾虑，先祖怕大宋走上唐末武人乱政的道路，一味贬低武人抬高士族，唐朝是如何落败的吗？风流野史将罪责归在红颜祸水，士大夫将罪责归于武人干预政事，兄长熟读史书难道不知，若不是唐明皇重用李林甫杨国忠，李林甫专权恣意，重用胡将，提拔小人，杨国忠好大喜功，专权误国，没有这两个饱读诗书的士大夫，安禄山怎能拥兵自重，我们大宋又怎会出现？”
“父亲用土地换取和平立下檀渊之盟，兄长只求稳步发展，有识之士紧紧抓着机构臃肿，人浮于事，却没看到没有经过战争洗礼的帝王朝臣失去了方刚血性。”
“杨令公尸骨未还，天波府只剩孤儿寡母，狄元帅战功卓绝却被右司谏，御史等人猜忌，更是将其视为心腹大患，难道他们忘记了依智高叛乱之时满朝上下惊慌失措的脸孔，不，他们没忘，但是君主一旦重用武人便会分割士大夫的利益，如此下去，满朝求和之文臣，能征善战的武将皆被猜忌，你看这大宋上下，谁为你征战疆场？谁为你保家卫国？？最后不过是文人卖国理直气壮，武人征战卑微渺小。”
“今日慧明听闻兄长听取朝堂之上众人所言，意欲赠美人予辽，慧明恨不为须眉男儿，为兄长开疆扩土，夺回燕云十六州，以光大宋男儿血性！”
“恨不为须眉男儿啊~”赵祯长叹一口气，一颗猩红的泪水化作珠玉沉进水底。
“若是你是男儿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国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