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拉美西斯》绛唇の影

8、章07 最美的女人

　　章07 最美的女人

　　传说苍天女神努特裸体躬身，拱盖大地，将大大小小的神祗都纳入自己伸展的怀中，七个代表太阳的圆盘在她的体内外昼夜循环。每晚她都将太阳吞如腹内，次日再将它生出来。
　　尼罗河畔人们早已结束了一天的忙碌，而苍天女神正微眯着眼，静静地望着她日夜守护的土地，她开始呼云吐雾，黑暗逐渐回笼。一天的暑气终于要告一段落了。
　　***
　　法老王寝宫
　　夜色渐渐侵袭，神秘孤寂的昏暗压迫着每一个角落，窒息了徐徐进入为法老王掌灯的宫女，然而却仿佛与倚在窗前的拉美西斯的每一个细胞融为一体。
　　宫女渐渐吹亮烛火，温暖而摇曳着，扫清了室内的阴暗气氛。
　　月色开始朦胧，烛火跳动，终于在窗边映出一个坚毅伟岸的背影。
　　“陛下，恕罪！”宫女忙伏倒在地上，颤颤发抖。她浑然不知这室内有人，以为陛下兴许是和今天在大游行上光芒四射的伊斯诺芙特殿下幽会去了。不是她故意无礼忽视伟大的法老王的啊。
　　“退下。”法老似乎真的略微动怒了，他厉声喝道。
　　她的双腿剧烈地颤动着，泪光闪闪。
　　“是。”宫女半跑半爬、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手捂着心口生怕它因为跳动过快而跃出胸膛。
　　所谓“伴君如伴虎”，一点也不错。一旦法老王心情不好，就必定要牵连她这种无辜的可怜人了。自从她侍候法老王以来，还没见过他真正动怒。所有的人都说：没人能惹怒他，因为惹怒他的人根本没有一个活在世上了。
　　拉美西斯重新从怀里取出面纱，突如其来的光亮使他的眼睛产生略微的不适。
　　“是你吗？”他轻轻地低头，闻着面纱上残留的香味，“奈菲尔塔莉……”
　　法老王的眼中闪烁着希冀与忧虑，此刻普洱费斯一定已经出发前去寻找那个女孩了。不出动侍卫和军队，而改派自己最亲信的人，正是因为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她。
　　三年多以来，拉美西斯从未像现在一样强烈地感受着她的存在，她一定生活在底比斯的某个角落，某个灯火阑珊处。她没有死，是伟大的尼罗河母亲救了她，是万能的拉神保护着她。她就要回到自己身边了，就算是木乃伊，就算是刺客，他也绝不会让她逃开……
　　“陛下！”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法老王所有的思路。
　　拉美西斯皱了皱眉，很不情愿地把面纱塞进怀里，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不是让你退下了吗！你想死吗！”
　　“陛下恕罪，是臣妾的错，冒犯了您……”奈菲尔塔莉惊慌地伏倒在地上。长长的假发如瀑布般垂在地上遮住了她的脸，没有任何装饰。她仅穿着一件透明的长袍，曼妙的胴体依稀可见。
　　世界在一瞬间模糊了，她娇小的身体颤抖的蜷缩着。多么熟悉的身影……
　　难以抑制的，拉美西斯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这会是阿蒙神赐给他的希望吗？他缓缓地蹲下，几近颤抖地掬起一缕发丝。
　　会是她吗？
　　“抬起头来。”法老王的声音沙哑异常。
　　奈菲尔塔莉轻轻地抬了抬头，轻柔的黑色长发下，渐渐浮现一个娇美的轮廓，她戴着半透明的丝质面纱，眨着灵动而没有半分修饰的双眼。
　　“真的是你吗……”
　　拉美西斯不管不顾一把拥她入怀，让她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膛，直叫她呼吸困难。
　　这个世界上，谁会像她一样这么纯净，没有半丝脂粉，他不愿意仔细地看清这一切。是他的“奈菲尔塔莉”回来了，尼罗河把他的“奈菲尔塔莉”送回来了，难道不是吗？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就像他无数个日日夜夜里祈求的一样。
　　半晌，拉美西斯终于缓缓松开怀里的人。他深情凝望她的眼神陡然变得凛冽起来，刚才瞬间的朦胧激动之后，眼前无情的事实让他清清楚楚地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拉菲莉！”
　　“陛下！”大皇后跪倒在地上。
　　法老毫不留恋的地身，决绝地向外走去。
　　“陛下！”拉菲莉扑倒在地上抽泣起来，“您对于刚才的人是那么的热情，难道就不能分半分给我吗？我是您的大皇后啊……”
　　拉美西斯顿了顿脚步，却始终没有回头：“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能成为埃及大皇后，不是因为底比斯第一神女的身份，而是因为你的名字是拉菲莉。”
　　说完，法老径自走了出去。
　　“因为我的名字是拉菲莉……”大皇后突然凄声大笑了起来。
　　“奈菲尔塔莉……拉菲莉……是多么像啊……”拉菲莉疯狂地撕下面纱，扯下假发，狠狠地甩远，“哪怕我扮演了一年多的奈菲尔塔莉，在无数人面前伪装你对我的宠爱，一个人独自忍受宫帏的讥讽眼神，你还是要这样绝情吗！”
　　“拉美西斯！你好狠心……”她抽泣着，抽泣着，直到余光再次扫到被扔在一边的面纱。
　　“真的是因为那个女孩吗……？”
　　***
　　数日后，王宫花园
　　阳光透过细细密密的树叶，打落在石桌上一片摇曳的斑驳。桌上摆着新鲜的葡萄、椰枣、蜂蜜和牛奶、面包。空气里弥散着淡淡的花香，甜腻沁鼻。
　　大皇后奈菲尔塔莉只是低着头接过侍女递上的早已剥好的葡萄，自从那个晚上以后，她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法老王了，她是多么害怕看到他眼里的嫌恶与无情，以致于都不敢抬头望他一眼。
　　拉美西斯只是不动声色地陪坐着，这是皇太后的要求，对于这位英明能干的母亲，他也要敬重几分。
　　皇太后杜雅啄了一口牛奶，然后悠悠地开口：“别以为你们的事，我不知道。王儿，你也太过分了……”
　　“我只是忙于政务罢了。”拉美西斯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句。
　　“是吗？”杜雅瞥了一眼一旁的奈菲尔塔莉，无耐地叹了口气，“如果大皇后让你不满意的话，我不反对你再娶一位。”当初为了让拉美西斯成功继位，必须要挑选一位贤能而又在贵族中有影响力的女子来担当大皇后之职，而眼前的拉菲莉正是她钦点的。
　　大祭司普洱费斯预言伟大的太阳神之子将只为“奈菲尔塔莉”倾心。
　　她杜雅跟随塞提一世执政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透这位大祭司伙同他儿子玩的花样？
　　奈菲尔塔莉，意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恐怕整个底比斯皇城根本没人敢取如此招摇的名字。
　　拉菲莉……奈菲尔塔莉……也许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如此相像的名字。
　　在结婚前一夜，底比斯第一神女拉菲莉跪谢皇太后的册封，从此整片尼罗河流过的土地上，都要敬重这位奈菲尔塔莉殿下。她将成为埃及的大皇后，成为奈菲尔塔莉——世上最美丽的女人，与伟大的法老一起统治埃及的红土地与黑土地，接受众人的朝拜。
　　拉美西斯警惕地眯了眯眼睛，他的母亲既然已经开口了，那一定是早有人选了，这次不知又会是哪家名门望族：“我刚继位没多久，这种事再缓缓吧。”
　　“王位的继承人是神圣而且需要及早解决的事。”杜雅根本没打算听取他儿子的辩解，“你必须像你父亲一样迎娶妻妾，生育很多的儿女，使埃及更加的繁荣昌盛。”
　　“随你吧。”拉美西斯不耐烦地起身，大片的阳光打在他伟岸的身躯上，映下一片阴影。每次他的母亲提及这种话题，总要唠叨半天，若不及早避开，只怕耳朵遭殃。
　　“拉美西斯！”杜雅也不顾不得什么帝王的威严不容侵犯了，她现在只想作为一个母亲好好的教育这个儿子。她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瞪视着自己儿子的背影，“请你明白作为一个帝王的自觉，不要给别人烙下把柄。明天，我会在大神庙举行选妃大典，从底比斯优秀的神女中挑选埃及的第二皇妃。你会到场吧？”
　　法老王只是悠悠地转身，对上他母亲的眼睛，挑了挑眉毛：“既然你已经暗定了，我就不用了。”
　　未等她母亲发作，伟大的法老王就踏着他沉稳的步伐走远了。
　　***
　　烫！好烫！铃兰晕晕乎乎地睁开眼睛。
　　满眼的黑烟，跳跃的火苗在眼前乱窜。不知什么时候她早已深陷在火海之中，而身体被死死地固定在架子上不能动弹。漫天的火光遮去了她所有的视线，她的脸映得通红，想要扯破喉咙呼救，可是当音节从口中发出来时，又是那么的无力。仿佛一切都预置好了一样，而她只是一个木偶，被人狠狠地丢在这里，重新体验这一幕，又是这一幕。
　　“可恶！”尽管咒骂着，可是眼角还是不自觉地溢出了泪珠，却不知是因为烟熏，还是心里隐隐的痛。
　　一只箭撕裂火舌，直冲她的胸膛飞来，箭头似乎带着柴草，经过火墙摇身变成了“火箭”。接着是四面八方无数支飞矢。
　　完了，被当成靶子了，火烧还不够，竟然还要万箭穿心！
　　万箭穿心？
　　曾经在那个无法抹去的梦境里，她也是这样被人无情的对待。自从那一次后，她总是不停地做着这个可怕的梦。
　　她挣扎，她期盼，希望他敢来救她。可是，他却不管不顾抛下她，去往属于他的底比斯王城了……他讨厌她！
　　于是，她一次次地在梦里经历死亡，一次次地从噩梦中惊醒。
　　“救命啊！”
　　铃兰悲愤地喊叫着，她不要再这样无助地死去一次。尽管她知道无论喊得多响，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也不可能赶来。
　　惊恐的喊叫声在屋内瞬间爆发，普塔特正打算敲门，只听得这一惨烈的呼声，急忙撞门而入。
　　“发生什么事了？你……”他急步冲到铃兰床前，只见她满眼闪着泪光，可怜楚楚地缩在床头。
　　“我做噩梦了。”铃兰小声说着。此刻，她倒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无助地抽了抽嘴角，这个女人怎么什么反应都比别人过敏，难不成她还是含羞草了？做恶梦可不是她一个人的权利，可是，她这样受伤的表情……让他怎能无动于衷？
　　算了，普塔特上前把她拥入怀里：“没事了，只是梦。”
　　手轻轻地落在她的背上，如携缱绻的温柔。
　　铃兰只是默默在他的怀里蹭着眼泪，良久，她才似悟到了什么一样抬起头来：“你是来找我的吗？”
　　只觉得话语噎在了喉边，普塔特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不知所措地松开铃兰，躲闪着她询问的眼神。要开口问她吗？
　　如果她答应了，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要永远离开这里了……
　　终于，普塔特动了动嘴，试探地说：“拉美西斯要选第二皇妃了，在大神庙里挑选神女，你要不要也……”
　　“停！”铃兰猛地坐直身体，紧逼着他的眼睛，“你想让我去？”
　　“我只是想……”
　　“什么？”
　　“拉美西斯既然没有派侍卫来搜查，那么我就要自己去找他……”
　　“通过我？”铃兰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淡蓝色的瞳仁，为了那眸中盈盈的忧郁之色，她竟然傻得以为他是个好人。难道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撕开了面具和伪装的他竟然是可以不择手段的利用别人的人？
　　“你可以选择不去。”
　　“没用的，普塔特。”她不知道现在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拉美西斯的第二皇妃是伊斯诺芙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没用的。”
　　“你不想去？”不知为何铃兰竟觉得普塔特的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我为什么会想去？”
　　“我以为你会很想成为他的皇妃……”普塔特眼光幽幽地穿过她的身体落在黄金色的墙上。
　　“拉美西斯会有很多的王妃，而我绝对不想成为其中之一。”
　　心口隐隐泛起疼痛，拉美西斯是一个只能被敬仰的存在，他不可能属于任何一个人，就连奈菲尔塔莉也不可能。他的未来，他的成功将是整个埃及，甚至是整个世界的财富。
　　普塔特隐忧的淡蓝色双眸中泛起点点欣喜的涟漪：“我会记住你的话的……”
　　“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铃兰突然朝他眨了眨眼睛，“其实，无论如何，你都不想与自己的父亲为敌吧？”
　　普塔特不说话。
　　“我明白你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你并不要求法老王只爱你母亲一个人。”铃兰继续说着，“如果可以确定法老王依旧想念着你的母亲，只要弄清楚他那么做的原因，只要让他承认你……你愿意放弃仇恨吧……”
　　“你……想怎么做？”
　　“我想新任的第二王妃一定会缺少侍女吧？”她凑到普塔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这样……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