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拉美西斯》绛唇の影

68、第四十章 欲擒 （3）

　　“这里走。”朝后招了招手，铃兰握着长长的黑发，弓着身，鬼鬼祟祟地在大皇后殿外的一圈树色里潜行着，眼神不时地瞟向半掩着的镂金大门，那里一脸凶神恶煞的侍卫正尽职地看守着。看来，想要进去甚至再靠近一点是不可能的了，铃兰丧气地停下脚步，选了个视野最佳又不易被发现的位置蹲了下来。泰瑞莎提很快就蹲在了她身边，她的脸上神采奕奕，仿佛多年来的夙愿终将达成一样。
　　“躲在这里，里面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半晌，铃兰终于不满地嘟囔了一句，随即又马上谨慎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把身体蜷得更紧了，因为大皇后殿半掩着的门后缓缓的冒出一个人影，金丝披肩，裙摆打褶开叉的努格白，蜷曲美丽的假发里欠着熠熠生辉的金饰，傲然高贵，似乎是准备着要出门一般，她的脚上踏着皮质的精致凉鞋。
　　奈菲尔塔莉！
　　铃兰下意识的眯紧眼睛，细细地盯着紧随她的人。
　　那身影慢慢移出黑暗的迷雾，片片的日光一点点的漫过他的身躯。因为离得太远的缘故，只能辨认出个大概。身着埃及的短袍，头顶男式假发，比大皇后更显颀长，轮廓分明，肤色白皙，很显然绝对是个白种人！
　　正在她惊诧的瞬间，那人便上了大皇后事先准备好的普通马车，这是把王宫运送货物的车改制而成的，他很快便隐入了垂下的幕布中。马车夫熟稔地挥起了马鞭，车子缓缓的打了个转朝着王宫的侧门而去。
　　“该死！没看清！”铃兰愤愤地甩了一下手，不料，狠狠往后击出的手竟撞到了什么硬硬的却透着隐隐体温、类似骨骼的东西。她吃痛地悻悻收回手，一种不好的预感漫卷袭来。
　　颤颤地回过头，视线落定在一双踏着男式皮质凉鞋的脚上，然后是修长白皙的双腿。心里咯噔了一下，铃兰腾地站起身，失声大吼了起来。
　　下一秒，眼睛对上了一双深褐色透光的眼眸，一只大手立时捂住了她的嘴，硬生生把她还未喊完的音节给憋闷了下去。
　　哈图西里？
　　铃兰诧异地眨着眼睛，后者也正毫不客气地审视着她。
　　猛然间，两人似乎都意识到了什么，齐齐地侧头。那辆再普通不过的运送马车缓缓地从他们面前经过，故意被加厚的幕布轻轻地被扯开了一条缝，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虽说谈不上惊艳，但是那人确实是轮廓分明，生得眉清目秀，皮肤竟也比起一般人来光洁细腻许多，气质也称得上典雅，他同样深褐色的眼眸里闪动着一丝不可捉摸的情愫，视线扫过不远处隐在树丛里的两人，思忖着停留了一会，便急急的避开，退了退隐入了黑幕里。
　　总觉得有点眼熟，一定在哪里见过！铃兰皱着眉头来回地在脑袋里搜索着，奈何竟是一无所获，此时，耳边竟传来了哈图西里轻微的呢喃声：“他怎么会在这里？”
　　“谁？”铃兰下意识的问道。
　　“没事！”这位赫梯将军突然显得有些不安起来，“看来我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先走一步。”
　　还未等到铃兰的回答，他便急匆匆地迈开，隐入了又一轮的树色阴影之中。
　　“喂！”压低声音朝着哈图西里离开的方向吼了句，铃兰不满地摇着脑袋，走这么急做什么！直觉告诉她，刚才的人一定与哈图西里有着什么联系，而且自己与他大约也有着一面之缘，那张如今已是愈渐模糊的脸在混沌的脑海里呼之欲出，却又翻腾搅乱。
　　她不耐烦地敲了敲脑袋，灵光一闪，记忆深处的脸渐渐与之重合。
　　对了！是哈图西里的小侍阿普！绝对没错！
　　难怪这位赫梯将军会说“他怎么会在这里”。
　　铃兰欣喜地回头，想要马上告知泰瑞莎提这一伟大的发现，奈何发现后者正一脸严肃阴沉地站着，死死地盯着前方。
　　眼神随着她的视线移动着，那里，大皇后奈菲尔塔莉正迈着沉稳的步伐一点点向这厢逼来，很显然她早已发现了这个过于暴露的藏身之所！
　　尽量压下心里的恐惧，铃兰昂起首来，对上大皇后愠怒却满是鄙夷傲气的视线。她偷眼瞥见泰瑞莎提紧握着拳，抿住双唇极力隐忍着。按照贵贱、品级来说，这位侍女此时是绝不能先开口的，然而按照她那不拘的性格，却又想要爆发一番。看的出来，这么多时日在宫中，也确实是苦了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泰瑞莎提的拳头，铃兰握进她的手心，让后者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铃兰王妃还真是有空闲……不过……”此时奈菲尔塔莉竟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她们身前，她睨了一眼两人被树枝、泥土弄脏的裙摆，叹息地望着那一副可怜落魄的样子，“难道这就是作为陛下最宠爱的女人应有的仪表吗？你想让全天下的人都以此为榜样？”
　　“我会注重自己的仪表，但是大皇后……”她停住了，没有再说下去，也许，在她看来，总有些东西是不能戳破的。
　　“哼！我的事要你管么？从入了这个宫门，我便尽心尽责，根本没有人敢指点我的是非。可是，似乎每次出得差错都与你相关，难道这都是你的安排？看似柔弱温顺的小绵羊，难道会是一只食人的恶虎？”
　　“我？”铃兰憋气地吞了吞口水，大皇后倒好，把所有职责都摊清了，反倒是自己竟“一跃”成了千古罪人，不仅心地险恶，而且衣着邋遢，不顾王室的颜面！这叫人如何能甘心！
　　紧握住铃兰的手，泰瑞莎提终于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怒火，大吼了出来：“难道所有的恶人都喜欢先告状？”
　　“是吗？”奈菲尔塔莉无意地应答了一声，“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卑微的侍女来讲话了？铃兰王妃，难道你教导出来的高贵侍女就是如此‘懂得’规矩？”她特意咬重了“懂得”两个字，眼神不时轻蔑地睨着身前的人，满意地看着后者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
　　“我可以以最大的容忍，允许你这样一个卑微的角色留在陛下身边，但是绝不能忍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玷污王室的尊严。”
　　大皇后说得合情合理，卑亢正色，局势似乎早已从被告一方转而成为了原告。
　　铃兰暗自捏了捏拳，口气不佳：“究竟是谁玷污了王室的尊严倒不是凭大皇后一口之辞的，我相信真相总是会水落石出，到时一切晦暗便会无所隐迹。”
　　“很好，我等着那一天。”奈菲尔塔莉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嘴角。
　　“我也是。”铃兰故意昂了昂头，“那么，铃兰冒昧来到此处，先告辞了。”
　　说着，她扯了扯泰瑞莎提的手，却发现后者根本没有移动的意思，不禁又使出了更大的力道，这才把她给拽了走。
　　*
　　城外空旷的聚兵场上，一队队一群群的士兵分列恭敬严肃地站立着，放眼望去，壮阔的大地上满是密密麻麻的人群，黝黑的皮肤，简单的缠腰布，手佩战斧、弓箭。一辆辆木质的精细战车稳稳列队着停在一边，每辆战车旁分别立着两位士兵，在战场上，他们一人驾车，一人手持利箭和标枪，技术娴熟，战车轻巧。
　　拉美西斯宛若天神般立在日光耀眼的高台上，陪同着的还有一行将军和侍卫。他离开了侍女们为他撑起的金边太阳伞，独自立在最前方，灼热的日光为他金黄色的发丝染上了一层不可企及的神秘与高贵，连同他那仿佛洞彻一切的赤金色的眼眸。
　　头顶象征上下埃及的红白王冠，手握象征无上权利的权杖，他踏着稳健的步伐，透着掌控一切的霸势。眼神扫过之处，无不屏息凝神。
　　良久，他不发一言，恍惚间眼神落在兵场那军官行进的通道上，就像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陛下，弓箭兵、步兵和战车队都已经准备完毕了。”一边的军官上前一步好心提醒着。
　　拉美西斯明朗地点了点头，仍旧没有开口的意思。
　　不一会儿，果然一骑飞马踏沙而来，那卷起的长长沙尘久久弥散着没有褪去。
　　在飞奔至高台前时，马上的人立即纵身跃下，慌慌张张地冲上台去，跪倒在伟大的法老身前：“陛下，果不出您所料，有人趁着尼罗河的雾色偷渡而去，已然看清了贼人，只是属等无能，追赶未果，是以来迟！”
　　拉美西斯挑了挑眉：“贼人是谁？”
　　“画师阿莫斯！”他喘着粗气尽量恭敬地回答着，“谁也没曾料到是他，陛下只是叫我等在发兵前夕连夜守在河边，不叫人发现。”
　　“哼！”伟大的法老突然眼神凛冽起来，“被他逃了？”
　　“确实瞧见他渡了一半的河，可是搜寻了半天也没瞧见人影。”
　　“继续搜索。”
　　“是！陛下！臣下马上赶去监督。”来人匆忙行礼，又跌撞着冲下高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埃及至高无上的神明赐予的军队！”待来人飞马而去，拉美西斯终于振臂抬起手中的权杖，俯视着底下的人群，“今天，我以神明之子的名义，统领着你们，审阅你们，你们要以自己的汗水，以自己的热情，甚至是那宝贵的鲜血，来溉灌出埃及的尊严，埃及的不可侵犯！赫梯军队一再侵犯黎凡特，一再侮辱伟大埃及的尊严，视我们以无物。如今，我将带领着你们横扫迦南，重振埃及往日的雄风，收复15年前父王北上远征以来的失地！你们中间有终身为埃及服兵役的职业士兵，领取着土地和牲畜的酬劳，也有临时应诏入伍的农夫，但是最终的考验来临了，接受着阿蒙神和拉神的赐福，你们必将是一支军纪严明、骁勇善战的队伍！”
　　“陛下英明！寿比神明！我们永远效忠于您！永远效忠于埃及！”底下的高呼声一波高过一波，许久才平定下来。
　　“很好！今日先在这里驻扎下来，明日便全速行军，直往迦南、黎巴嫩！深受阿蒙神的福祉，也许我们埃及即将获得意外的好处，得到敌国的最新军事动向了！”
　　浓烈的日光下，拉美西斯嘴角的笑意却仍是异常的冰冷，让人怎么也琢磨不透，他回身吩咐了几位将军今日操练军队的事宜，不再停留，领着护卫们，便直往尼罗河边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