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拉美西斯》绛唇の影

53、第三十二章 回忆（2）

　　星辰朦胧，薄日喷薄，远征尼罗河三角洲的埃及剿匪军早已收拾停当，跟随着摄政王子的脚步缓缓行进在通往孟菲斯的沙漠边沿。那里，法老王塞提一世早已命令将士列队欢迎这位上下埃及的功臣、他的继承人拉美西斯王子了。这位摄政王子是法老王最喜爱的儿子，为了培养他成为一名优秀的国王继承人，拉美西斯在很小的时候跟随着父亲征战疆场。冷血与无情，他早已习以为常，兵戎与激战，只在指点江山之间，驻足与回首，却从不与他相干。
　　拉美西斯高昂着头颅，故作倨傲地坐在他的红棕马上，蹄声阵阵。
　　他不可以回头，更不可以留恋。
　　最终还是抛下了她，甚者固执地在不声不响中不辞而别。可是，心情却一点也没有好转，反而是愈加的沉重，本来以为这才是最好的解脱，现在看来竟是多么的可悲。在一个女人面前，这位驰骋沙场的骁勇将领，竟然第一次选择了退缩。
　　胸膛内是有力的心跳声，一如往常，只是年轻的摄政王子第一次感到了迷茫，就像是怎么也无法填补的黑洞，惘然地吞噬着一切，连他自己也没办法拯救。
　　满满的心空空的，空空的心满满的，恣意地品尝着心里无限蔓延的苦涩，哪怕下一秒就是地狱，下一秒就会崩溃，原来疼痛也可以美的这么华丽。
　　也许，只有这样他才配成为塞提一世的儿子，成为埃及的救世主。
　　心空落落的渐渐麻木，或者只是又一次死去罢了。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只要循着那既定的步伐，成为万人敬仰的神灵之子，便是他的一生。别人眼中看来的光辉无限，究竟又有几个人能知晓他的孤单与无助。
　　不止一次，拉美西斯暗自期盼着，也许没有出生在皇室之家，他的生命才是真实的。不用忍受没有感情的成婚，不用染指钩心斗角的王宫战争，更不用见得一张张伪善虚假的面孔。
　　可是，他渴望的真实在哪里？他刚刚才亲手放弃了眼中最美丽的真实，最美丽的感动！
　　为什么要放弃？
　　拉美西斯轻吼出声。自以为是在抗争命运的他，却偏偏变相屈从了命运！
　　真是悲哀的可笑！原来他极力抵制的莫名情绪才是心底最真诚的渴望，为什么他不能像个普通人一样拥有自己的感情，拥有每一份的真实流露。他可以满足父亲和国家的一切需求和期盼，唯独那个女人……
　　拉美西斯急勒缰绳，调转马头，沿着来路飞奔而去。
　　唯独那个女人，他不想放下，不能放下……
　　这一个月来，躲躲闪闪的生活，他甚至没有勇气问起她的名字。即使在偶尔遇到的几次交谈中，模糊地听得别人称呼她为“铃兰姑娘”，这位摄政王子还是一头雾水，那是埃及从未有过的音节。不管是铃兰，还是凝兰，或者任何什么，从现在起，她就是他心里唯一的奈菲尔塔莉！这个女人不是说过他喜欢奈菲尔塔莉吗？那么好吧，就让他把这一切变成真实！
　　但愿他回去还不是太迟！拉美西斯加快马鞭，若是能在她醒来前赶回去就好了！他是在半夜率军启程的，如今已是晨光满面。他多么希望赶到村落时，正遇上那个叫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却又越来越像自己的女人绽开笑脸从屋里迎出来。那么，这次他一定不会躲开！他要朝她露出有生以来第一个真诚的微笑，请求她成为拉美西斯的奈菲尔塔莉。
　　飞扬的尘土正如他急切不安的心情。尼罗河三角洲富饶的土地上掠过一个个飞跃的弧度，还有后面不知所以的近卫军。
　　越是接近原本驻军的村庄，气氛也愈是诡异。空气里满是灼烧的热气，拉美西斯忐忑地立身张望着，从颠簸起伏的马背上终于隐约见得冲天的火光。
　　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他的军队一离开，村庄不远处的高地上就发生了“火灾”？
　　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这位摄政王子事情远非那么简单。
　　随着奔腾的马匹，火势也越来越近。吵闹的人群，恶狠狠的咒骂，无情阴毒的火舌箭，愈来愈清晰，直至眼前。他的心不知所以的揪痛起来，模糊的火色中，渐渐印出的身影……
　　低垂的头，满身映着火光，虚弱的再也睁不开眼睛，斑驳的泪痕……
　　“奈菲尔塔莉！”拉美西斯声嘶力竭的大吼，可是，这时狠厉的箭头却不偏不巧正中女孩的心脏。
　　眼中溢满了怒火，法老不可置信地攒紧双拳。这是幻境！不可能是真的！他要用双手把这一切不真实的统统摧毁！
　　登时火势掩卷一切，吞噬了那早已没有知觉的身躯，不着痕迹，也不顾法老的咆哮。
　　当尘埃落定之时，高地上只剩下了一地的焦灰，再也没有那个满脸沾染粉末却仍旧微笑的她了，再也没有那个有着奇思怪才的她了，再也没有了。
　　“奈菲尔塔莉……”摄政王子跪倒在废墟前，一寸寸的扒着焦枯的木渣灰烬。他的眼神空洞，任凭心里的揪痛，从此以后，它再也不会活过来了，终于点点的苦涩溢上眼眶：“对不起……”
　　只是，她再也听不到了……
　　肇事的人群已被缉捕，他们是亚玛尼的旧部，一直记恨着这个“罪魁祸首”，却碍于摄政王子的权势不能行动，终于在他离开之时得了势，从村庄掳走了异族女孩，摆弄下毁灭巫女的祭坛和高台。
　　他们成功了。杀死了异族姑娘，也一并制裁了那个高傲不可一世的摄政王子。
　　可是，从此，便再也挡不住命运的齿轮了。
　　转过树丛，视野一片开阔。拉美西斯慢下脚步，出神的望向远处的村庄，他有些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才是回忆了，半晌才缓过神来。紧了紧抱着女孩的手，法老的声音淡淡的：“那里就是三年前的村庄，只不过现在愈加的没落了，人烟稀少……不过，等我们的比-拉美西斯完工后，这里一定能很快昌盛起来……”
　　“嗯……”勉强点了点头，铃兰压抑着尽量平静地凝视着远处。果然与“梦境”里的一模一样……她侧过头，不知道是该悲哀，还是该高兴……
　　“要过去看看吗？”声音竟是出奇的温柔。
　　女孩晃了晃脑袋，随即又点了点头：“我想去村外的高地看看。”
　　村外的高地？
　　年轻的法老神色突然有些不自然起来。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三年前，那里正是埋葬她青春生命的地方！
　　尽管如此，女孩的神色还是坚定异常，拉美西斯怜惜地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如果想哭的话，就哭吧。”他抬步往反方向走去，那里立着奈菲尔塔莉的石碑，曾经的焦枯毁败如今早已不见了，杂草和野菊招摇着大地的生机。
　　高地一旁，还是那棵奇形怪状的大树，连几乎压断的枝丫也没有改变，只是比以往茂盛了许多。烈火过后，便是新绿的天堂。铃兰默默叹了口气，铁铮铮的事实，不容置疑的改变。
　　是这里了！
　　就是在这里，她吞下委屈的眼泪，在熏烟和大火之中无奈的合上双眼，疼痛与窒息之感也渐渐远去，她知道生命走到了尽头，拉美西斯的冷漠，古埃及的一切，也许都无所谓了。
　　然而……
　　挣扎的睁开双眼，泪湿枕巾，汗淋床褥。她只是无力的躺倒在自己的小床里，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她呆呆的坐起在床头，回想着那真实到离奇的“梦境”，依然历历在目，就连疼痛都铭刻在了心里，泪水又一次爬满了脸颊，不可抑制的。良久，终于想起了什么，铃兰覆手印上额头，幸好，昨夜的高烧似乎已经退去了。
　　这一切不再是梦境，不再是了。
　　这不是一个可怕的事实，却离奇的可怕。她早应该明白这一切的原委了，只是一直都在自欺欺人。泪水不知不觉的漫上眼眶，她不允许命运再一次的重复，这样的痛再也无法承受第二次了！她要保护好自己，用一辈子的时间陪在拉美西斯身边。
　　是的，一辈子。即使老到拉美西斯再也不想见到她。
　　她明白自己的双手就能结束所有的一切，在生命的尽头就能摆脱这个时空。但是，她的拉美西斯在这里，所以她不可以轻易的死去。
　　“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了。”铃兰突然侧身抱紧怀抱着她的法老，喃喃着，眼眶浸湿。
　　女孩的猛然用力让拉美西斯惊讶地微微翕开嘴，他顺势搂紧女孩，出神地望着远处刻有奈菲尔塔莉字样的石碑：“也许……我可以相信你……我的奈菲尔塔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