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拉美西斯》绛唇の影

52、第三十二章 回忆 （1）

　　彤红的初日似乎并没有什么生气，半遮羞的留恋在地平线上，小心翼翼的收敛着周身的光辉，只怕扰动那淡定的沉静，然而那破空而来的晨光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驱除了长眠的暗夜。光明的使者来了！拉神又一次战胜魔怪在夜王国获得了重生！预示着埃及伟大的王土也会在阿蒙神之子的统治下永世繁荣昌盛！
　　空气里飘荡着几缕雾气，弥散着淡淡的泥土清香。尼罗河三角洲培鲁斯支流岸边、新都城的建筑地却早已忙碌了起来。希伯来人兴致高昂的哼唱着劳动之歌，卖力的扛着砖石，正一点点地堆砌起那华贵的大都城。他们得到了法老的应允，新都城落成之日，便是他们自由之时！现在，赫梯的船队已经安分的回去了，海盗们也归顺了伟大的阿蒙神之子，只待这最后的完工之日！卷起袖子，用手背拭去脸颊的汗水，深深地凝望了一眼远方——他们的自由之地——微笑着又扛起一块砖石。希望永远掌控在自己手中！希望就在眼前！
　　拨开矮树丛，登上一边的高地，铃兰好奇地远望着前方这座已经初具规模，气势磅礴，占地约12平方英里的城市。如此雄伟的城市，把守着埃及母亲河通往地中海的众多出口之一，凝聚着希伯来奴隶们多少的汗水，然而在三千多年后，考古学家甚至都要争辩哪里才是这座宏伟大都市的遗址！默默叹了口气，拉美西斯一定想不到，在他无法预知的将来，这座他最引以为豪的新都城竟会从地球上销声匿迹！
　　不管将来会怎样，既然她都答应留在埃及，留在拉美西斯身边了，那么就要和他分享现在的每一份快乐，每一份苦涩。轻轻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她真的没想到，这座华美的比-拉美西斯城竟然是伟大的法老为她而兴建的，拉美西斯和她的家！她很早就知道这座城市的寓意，只是从不敢想象能拥有这份荣幸的竟会是自己，而且以她的本性并不愿意烦动这么多人！
　　“在想什么？”突然，淡淡的声音响起，匀称而修长的双臂从身后温柔地环住她，拥入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她知道是拉美西斯来了。
　　“没有。”铃兰顺势依赖地躲进法老的怀里，把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他的胸膛，“我只是不喜欢劳动这么多人。”
　　“这是我的心意。”法老的语气竟有些赌气。
　　“我知道。”铃兰转身拥住拉美西斯，把脸深埋在他的怀里，声音低低的，“他们没有半丝抱怨，反而还很兴奋的样子，你给了他们什么报酬吗？”
　　“自由。”
　　眨了眨眼睛，铃兰抬眼疑惑地对上法老深邃的眼眸。他的意思是埃及将会释放这些希伯来的奴隶们？
　　“不要这么看我。”拉美西斯没好气的轻轻拍了拍女孩的头，“你是我的妻子，应该相信我。”
　　“嗯？”眼中闪过一丝流光，铃兰突然满怀期待地望着比他整整高了一个头的拉美西斯。刚才他说了什么？是妻子吗？
　　双颊微微晕红了，法老的声音竟也有些不自然：“我脸上有什么吗？”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小女人好像还未如此仔细地瞅过他吧！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有可能，他倒希望她的眼睛里只能看到他呢！
　　“没有。”铃兰憋起嘴，收回眼神，继续把头埋进法老的胸膛。真是个又敏感又迟钝的人！
　　两人不再说话，拉美西斯只是轻抚着怀里的人长长的黑发，然后，他低下头温柔的咬住她的耳垂，耳边响起法老低沉却很好听的声音：“你喜欢吗？我们的比-拉美西斯。”
　　“嗯。”闷闷的应答声透过法老的亚麻白衣传了出来。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铃兰登时抬起头来，开口时却又犹豫了：“拉美西斯……我想去附近走走……去看看以前我们生活过的地方……你知道我指什么吧……”经过了这么多事，她几乎可以确定了那个梦境的真实性！也终于明白了那种自欺欺人的任性逃避了一时，也避不过一世。拉美西斯记得它，清楚得知道，而她也是！如果那是真的，那她一定要找到它存在的依据！
　　拉美西斯扯起嘴角，伸手一把横抱起铃兰，在她的额头印上一个深情的吻：“我又怎么会忘记？就是在那里，你说过要留在我身边的。”法老把怀里的女孩整个身躯紧紧的拥在身前，才安心的迈开步子，回忆着那段苦涩不堪的记忆里唯有的点点甜蜜与安慰。
　　法老的话没有半点玩笑，铃兰顿时尴尬地羞红了脸，眼前也依稀浮现出那时的一幕幕，脸涨得更红了。
　　在镇压了亚玛尼的叛军之后，当时还是摄政王子的拉美西斯为了巩固埃及在尼罗河三角洲的统治，以防他们再一次不安分的暴动，而屯军驻守在培鲁斯支流河畔将近一个月。也是在那时，他们一起生活在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只不过，那时的拉美西斯冷漠得就像融不化的冰块一样从不向她表露心迹、给予她微笑，固执的像顽石一样不肯正视内心的悸动，不肯相信自己的心里可以满满的只装下一个她。
　　从叛军手里救了这位异族女孩之后，摄政王子却是对她爱理不理，甚至故意避开。只要安静的度过这一个月，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那么他的内心就可以回到从前的宁静了，而那正是成为帝王必备的条件。从小就是这样被培养着，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埃及，摒弃一切人类自私的感情，以公正的玛阿特来统治盛世埃及。他的父皇塞提一世如是教导着，从此你将是上下埃及的国王，所做的一切都要遵从玛阿特的旨意，你将没有任何朋友，有的也只是在你身前百般奉承却在背后如狼似虎的臣子。从此，拉美西斯深深的明白，他绝不可以遗失自己的心，绝不可以爱上任何人，更何况是一位异族姑娘！
　　而这么多年来，他确实做到了！
　　谨遵父亲的教诲，这位法老的性格冷漠异常，喜怒从不在外显现。他的肩上是玛阿特的责任，是维持王室血脉的使命，除此以外再无其他。他可以宠爱美丽的情人，却从不曾爱过她；他可以接受皇太后一次又一次赏赐的女人，却从不正眼瞧她们。
　　有一度，伟大的法老以为他的心就可以这样平静无波一辈子。
　　只是，心就这样颤动了！这种改变来得太快，波澜汹涌，措手不及。
　　无论如何，他也绝不是向命运屈服的人！
　　拉美西斯漫步走出军营帐，眼神留恋着远方清新的自然之色。自从遇上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自从在此驻了军，他也变得莫名其妙起来，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这片自然的土地。每天最喜爱的事，便是这样放下一切，静静地信步在尼罗河边，嗅着那淡淡的泥土香，只有这样他的内心才能再次找到那原本的宁静。
　　那个女人总是有太多的魔力，在不经意间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她有太多的秘密，太神奇的能力，经常教导当地居民一些乱七八糟却神秘莫测的“巫术”，很难想象她竟然懂得比伟大的太阳神国度更先进的医术，她对纺织的了解也超乎所有埃及的妇女。不仅如此她还清楚地知道埃及的三种历法，精通埃及的神话和风尚。不过，她总是不自量力地对他毫不关心的琐碎杂事跃跃欲试。即使这样，这位摄政王子几乎痛恨起自己的无能来，他也难以挪开视线。她的快乐，她的手忙脚乱，竟叫他也蠢蠢欲动。
　　酿制葡萄酒时，她可以搞得全身湿漉漉的活像一只淋了雨的小猫，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制作面包时，她的脸上总是脏兮兮白糊糊的染了一层烟粉，就是在那样的时刻，竟然还能露出灿烂的微笑。
　　想着想着，拉美西斯的嘴角早已弯起了一个弧度，在隐隐露出微笑之前，竟变成了无奈的抽搐。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女人了呢！而且竟然还会为了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破坏他长年以来的冷漠伪装。
　　他不甘心的撇开眼神，想要移开注意力，却偏巧又望到了那个此刻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小女人，她正兴致高昂的提着小篮子迎面走来，陪同她的还有一位当地的老厨娘。
　　鬼迷心窍般，这位摄政王子竟不安的向一边的树丛挪了挪，好隐藏住自己的踪迹。此时此刻，他不想，也不能和她见面。
　　两人谈笑风生而来，却也没有注意到这位王子的存在。袭着一身埃及努格白，铃兰指了指手中的盛装糕点的挎篮感激地说着：“谢谢你了，婆婆。这次的面包一定非常好吃。”
　　“不用见外，铃兰姑娘也帮了我们不少呢。”老厨娘谦敬地摆了摆手，随即又露出一丝神秘的轻笑，“姑娘的这个面包可是要去送给摄政王子？”
　　“啊？……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铃兰赶忙辩解到，“只是为了谢谢他救了我。”
　　“我看姑娘的眼神里写的可不只这些。”老厨娘打趣地说着，年轻姑娘的心思她可见多了，这位当然也不例外。摄政王子这么优秀，村上迷恋他的姑娘也不在少数，单是为了感谢王子的搭救之恩，怎么脸上又洋溢着那么满满的幸福？
　　“我看铃兰姑娘是把心都丢给他了吧。”老厨娘紧追一步，丝毫不放松地补充着。
　　“咳咳……”突然惊得被什么东西给呛住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铃兰无措的拼命摇起手来，“没有的事！王子爱得是奈菲尔塔莉，我又怎么会有那种想法呢！老婆婆你可不要胡说。”
　　闻言，老厨娘疑惑地转了转眼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可是，不远处树丛后的拉美西斯无意听得此言，却微微蹙起了眉头。他有些生气地捶着自己的心口，刚才竟有一种名为期待的感情卑微地滋生在那里，让他心生厌恶。这个女人自以为了解他吗？他可根本不认识一个叫做奈菲尔塔莉的人！还是那个可恶的女人为了要摆脱他而故意捏造的借口？暗暗攒紧拳头，心头竟升起一股怒火。
　　“我一直以为摄政王子冷漠无情，从未正眼瞧过一个女孩。”老厨娘出神地望着远方，倏地又侧身一脸沉重地紧盯着身边的女孩，“不过，既然他有了爱人，你也不宜再留在他身边。”
　　全身突然僵住了一般，铃兰只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她知道拉美西斯的爱人！一直都知道！可是，她不在乎……她并不要求那样的感情！难道仅仅作为一个卑微的存在留在拉美西斯身边也不可以吗？
　　半晌，她才吞吞吐吐起来：“我从不奢求得到他任何的关爱和照顾，但是只要留在他身边，只要能够多了解他一点，静静地看着他幸福快乐，建功立业，流传千古……对于我来说，这便是一种幸福了。”
　　心开始不安分的狂跳起来，拉美西斯微怔地紧闭双眼，神色复杂，从脸上僵硬却不可抑止的笑容到愠怒的不甘，再回到压抑不住的隐隐悦色。第一次，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不可以，不可以这样沉溺，不可以再这样呆下去了！
　　摄政王子略显慌乱的迈开步子，却因为丝毫没有注意脚下的落叶而弄出一阵窸窣之声。
　　不好！绝不能让她发现自己在这里！拉美西斯慌张的回身望去。
　　事实往往不尽如人意。愈是害怕的事发生的概率也愈加的大。
　　摄政王子这一回眸，正对上铃兰惊恐的凝视。后者正忐忑的全身发颤，若是被拉美西斯听去了什么，他便要误会了！刚才的话，情急之下，说的有些过火，不像是出自一个只是崇拜尊敬他的人，倒像是为了他可以牺牲一切的暗恋者！事实上，连她自己也搞不清这究竟是怎样的情愫，但是有一点千真万确，那就是拉美西斯爱得是奈菲尔塔莉，所以无论如何，她只能成为默默尊敬他的那一个！
　　但愿拉美西斯什么都没听到！
　　“哼！”摄政王子只是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没有过多的感情流露，就像顺道无意间路过的行人一样，对于两个女人的谈话，两个女人的尴尬根本毫不关心。他拂袖，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
　　高悬的心终于落下了，铃兰暗自舒了口气。幸好，这位摄政王子根本不在乎她的一切，自然不会留意到她刚才的言行了。
　　不过，只要这样一直生活着就好了。
　　她并不是一个要求过多的女人。
　　幸福其实可以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