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如梦之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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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梦，若梦非梦。
浮生，何如？
浮生剑从来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凡，拥有他人无及之才，身怀他人无赋之能。若说起有何证据，他第一个想到能够证明之人便是无剑。又或者说，是只有他才能察觉，无剑的身后有事会跟随着的模糊影子。
他后来将这个影子的存在，称之为梦。
原本在无剑想要修复五剑之境时，木剑已经得手，而却被为将力量抽出的无剑逃出升天。浮生剑是在那个时候，被要求去冰火岛等候无剑的清醒，以便于将她引回木剑认为她该去之所。
然而当身为绿竹棒的他，见到无剑睁开双眸的那刻，一切就早已注定。
那是一双浮生剑从未接触过得眼睛，未沾染混沌的清澈，似看清一切的纯净。她左顾右盼的模样绝不是迷茫和恐惧，不知为何竟只有好奇和新鲜。那日岛上朝阳一晃，刺目的光下浮生剑竟然看到了刚刚坐起的无剑身后，站在一个模糊的，似乎在打量整个天地的影子。
浮生剑认识无剑。
绿竹棒不识此人。
随后的魍魉之遇，倚天屠龙出世，乃至之后的旅途。浮生剑总是似有若无的注意着无剑的背后，那个影子出现的时机太难以捉摸，以至于他甚至都觉得，这是只属于他一人的秘密。不过多日，浮生剑就又发现了一个区别。
旅途之中，休憩之时，无剑会拉着他们同坐，毫无戒心的谈天论地。而影子只会在他们招架魍魉，亦或是重要的商讨之时才会出现，而且她只会静静的站在那里，如同一位旁观者般看着他。
浮生剑未曾将此事告知木剑，偶尔在伪装之余，也能感慨自己终究是多了一项乐趣。只是那日的古墓之险，却让浮生剑有了一种如果无剑已去，这个影子也将不复存在的恐惧。
他到底在怀着怎么的心情，去放任自己的幻觉干扰他的行动。
绝情谷底，清泉河畔，浮生剑悄声路过无剑的屋子，却听到了陌生的女子在自言自语。早时，无剑还在感慨为何他们一路凶险，暗自叹息。而待到浮生剑踮脚靠近窗沿，里面的声音平静到仿佛一个叙述者，根据着和自己无关的事物信息，独自一人做着解密游戏。
这个是铃铛。
她嘴唇未开，但浮生剑能听到有人在话语。
然后屠龙和倚天是一起的。
见她将两个同等高的茶具推到矮杯子身边，然后银铃般的一笑，收走了桌上墨绿色的茶杯。
就看猜的对不对啦。
然后她笑着将手中的碗碟重新摆回原处，烛焰一晃，那个影子消失的同时换回了无剑本该有的叹气。
屋外浮生剑神色微动，轻功而借着树梢飞离而去。
浮生剑确确实实是抓住了魅影的存在，即使只有他一人所见，一人所知。不过当她浮生若梦，如梦之梦，这点琐事的存在，定然不会妨碍他的大计。
只当她是他的梦境就好。
只当她的存在，是梦，就好。
剑冢之战，是浮生剑必然会暴露一切的终点。只有浮生剑知道，按照梦出现的规律，此等重大的波折，她必然不会放过出现的机会。
四象八卦阵法失败，浮生绿竹计谋戳穿，无剑觉醒成功，木剑赶来最后一搏，直到他们最后的离去。自始至终的，浮生剑就没有漏过那影子会产生的任何一丝情绪。
没有心痛，只有惊讶。
真是叫他这个伪装失败透顶。
只怕这一次离别，要换浮生剑去寻梦罢了。他已经摸清了她出现的规律，虽然白日，单天将晚时的那个时辰辉夜，梦定然会出现在无剑身侧。
无论何时，只要是影子在的时候，她会等所有人散去，永远都会站在正确的树下等候。一直等到浮生剑自己从树上下来，她只是拽拽浮生剑的袖口，摸摸他的小手，听他说一句话，就会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去。
浮生剑不止一次的想要拦住梦，但影子的消散实在太快，他又不想惊动屠龙刀一行，便次次作罢。
而有一日极为特殊，梦拉着他的手，忽然对上了他的眼睛，竟然拽着他向着不远的山洞走去。浮生剑稍愣恍惚，就已经被拉扯到了洞口之处，浮生剑对这一举动实在太过不解而的甩开了梦的手，他本想装怒的转身走远，却听到了那个声音。
绿竹。
那个声音，他此生只在绝情谷的日子捕捉过一次，咬字的音稍显前倾，却仍然清脆可辨。蓦然回首，不过只有唇角未动的梦姑娘一人。
“这世上本就没有绿竹。”浮生剑的话虽然更像是在提醒自己，但仍旧是盯着梦的双眼，执着的在暗示着某种可能。
她眨了眨眼睛，仍然装傻充楞却不再辩解。梦抬头望向圆月之处，然后顺着那些光泽洒落之处，最终看向了被照耀的山壁。却见梦将双手合拢举起，映在月光之下，山壁上她手臂的影子因为她的姿势，毅然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山兔。浮生剑不明梦的举止，却见她手势又变，海燕，山川，尽在她双手的变化。
“而你——”浮生剑喃喃的说出来自己所想，而她也放下了双手张开在浮生面前，指了指山壁，又指了指浮生剑的眼睛。
“你，并非无剑。”
浮生剑的致命猜测并未影响梦的奇怪举动，她活动了一下双手，似乎手中在表示并无他物的含义。然后梦指了指自己眼睛，并将右手扶在胸口之处，仿佛要说——
忽然不远之处，木剑的呼喊那样醒目，浮生剑并未得到想要的答案，只是慌忙的嘱咐对方躲好不要现身，就飞身出去应对。而她依旧站在原处，看着远方，月光，和浮现在山壁上的奇怪倒影。
第二日，当他再来到那个山穴之时，原本与他聊天论地的人早已不见。只有用树枝划过的土壤，留下的一个名讳。
浮生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笑容，他蹲下身来，用手指沿着地面上的划痕一笔一划的书写。仿佛能想象到那日，他的梦有些慌乱的用枯木在地上意图书写出优美字体，却总是磕磕碰碰的沮丧表情。
只有梦能够察觉到他的出现。
只有梦才会接近到他的身侧。
然而从那一日，他的梦就却消失的无隐无踪了。
他和往常一样，趁着木剑正在筹划着如何夺取全真教天火的大计之时，趁着月夜正美，独自一人孤身来往绝情谷底。他的隐匿已经越发熟练，从树梢的间隙，就能看到无剑与淑女剑她们把酒言欢，倚天剑似乎在预谋对策。
他等了整整一夜，都没有等到无剑背后的那个人。
一日，两日。
足足有半月之久，他再也没从无剑的身上看到梦的影子。
如同温水一般的困境，像无痕的剑刃一般会划破坚守者的内心。浮生剑从未想过会有一日，会有一人让他无处可寻。而等待这种潜藏在如常生活里的焦躁利器，一点一滴的在摩擦他的神经。
然而奇怪的是，没有梦的日子显得过于漫长。明明木剑已经想好了对策，并几次授意由浮生剑去全真夺取天火；却将时限一次又一次的拖延。明明秋水已在剑冢，却只是在外围徘徊，并不急于去会见无剑一行；而更甚者，明明倚天他们最为知道事态严紧，却还是一遍遍的只是布局没有对策。
浮生剑终是按捺不住寂寞，独自一人踏上了全真教的山脉。就好像有人在故意暗中帮助他一样，他轻而易举的就避过所有人的眼线，先一步来到了全真教存放天火之处。
没有教众，没有天罡，甚至连归一剑都不曾出面。
他就这样站在了天火的面前，伸手去取之时，意外的天旋地转让他还以为中了全真教的诡计。本下意识的拔剑以防外敌，却在睁眼之时发现他已置身在“世外桃源”。
那是一个他无法想象的地方。
石墙堆砌的屋子居然能如百年树木那样高大，路上飞驰的东西，好似有人坐在期内鞭策其奔跑。他正惊叹于这难道就是天火奥秘之时，如风铃般的清脆声音划过他的耳膜，浮生剑居然还因为内心突然的惶恐而稍愣数秒，这才转身看到了——
他和她的距离，能将周围的一切都无视为泡影。
浮生剑在这半月里，曾经无数次的在画纸上勾勒出梦的面容。她会是怎样的少女发髻，又该有着怎样的面庞，眉毛的方向，五官的大小。连浮生剑都无法记清，他究竟画过多少少女的模样，但没有一副能对的上他心中所想。
唯独那一双眼睛，永远是画布上最先完成的局部。
只见眼前的女孩从桌上拿走纸箱，兴高采烈的向着远处跑去。就在她擦身而过浮生剑的一瞬，浮生剑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拉住她妄图远去的身影。
那是她的眼睛。
他的手就像是清晨的薄雾，如此无情的穿过了少女的手臂。
那分明是他的——
“你想要什么？”这声音破空而至，所有浮生剑眼中的一切，如投石子入湖面而成的涟漪，破碎的那样干干净净。
“你想要接触她，想要弄清一切，想要跨过盒子之内的障碍！”
浮生剑环顾四周，那声音如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他确定不了来者的位置。
“然而万事万物，有得必有失！”
浮生剑的眼前有出现了画面，他看到女孩从盒子里取出类似于姑娘家玩偶的精致物件，而那玩偶的模样，怎么看都好像是他的缩小版。
“如今有人站在边缘一角，只怕是不知你有没有勇气去承担后果！”
画面如烟般散去，让人抓不住一丝痕迹。
“你想要什么？”浮生剑冷冷的质问了原本向他提出的问题，他对这个声音的诉说充满怀疑，却又无法解释到底自己心里究竟在纠结何物。
“我要你一份心悸！”那个声音说道，“你有一天的时间，去夺取一个怀有爱恋的悸动之吻。就能永永远远的，获得在盒子外的生存权！”
浮生剑唇角微动，却未做回答。待到他视线清醒，已是身在屋内，而他面前的绰绰天火，依然散发着引诱猎物的独特光辉。
而后的一日，木剑便让他出发去全真教，不论任何手段，要夺取天火。
浮生剑几乎都要质疑是否真有人在操纵他们的行动甚至时间。但他仍然无法违背木剑的要求，如约按照计谋潜入了全真教。
而这一次，一切都在阻拦着他。
直到他成功的下毒归一剑秋水剑，那个熟悉的，每次都会及时赶到的，女孩子的声音：
“交出解药！”
他回眸而望，惊讶看到了无剑身后的影子。
乃至于那一刻他竟然花去了一些时间，告诉自己立场何在。安然离去确是不难，浮生剑高兴之处不过是他的梦终究是回来了。
然而当他夺取天火，引的无剑追来只是，来者不过是无痕的剑气相逼。那个好不容易才露出微小痕迹的人，竟然连一日的时间都没有坚持存在。
她匆匆而过，面前的无剑又失去了浮生的梦影。
高举天火的浮生剑，却在那一刻感到了一股寒意贯彻全身。他甚至感觉梦这一次的消逝，会是他永永远远的最后一次相见，不然她为什么狠心会离开许久，连回来短短的时日都不和他说过半字。
天火的火焰舔舐着浮生剑的衣角身体，但并未造成分毫的伤害。他直觉的冲着火焰大喊，并坚信如果那天不是幻觉，那个声音一定会回应他的诉求。
“你说过我可以去那里，我可以见到她，我可以去她所在之处。”
“你只有一天的时间，当第二日的太阳升起，你若无果，便无法留下，也无法归来！”
“哼，那有何妨。”
最终他被天火淹没，虽并未有灼热之感，但仍然是天旋地转的糟糕感受。等到浮生剑再次睁眼之时，他已经躺在了陌生制材的疑似床铺上。他的身材显得那样小，一如浮生剑在环境中，看到梦从盒子里拿出的人偶那般大小。
然后他听到了好似开门的响声，只一抬头就终于遇见了那双眼睛的主人。
她是他的梦境。
仅仅是一日就好。
仅仅有一日也罢。
浮生剑从未觉得那个声音的许诺可信，也并未将应有的要求，该得利益给放在心上，因为他全然不信。只是用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去能赌一份触碰挚爱的渺茫。
他见到了她，他便赌赢了。
仅仅这一日，足矣。
随着朝阳的缓缓升起，浮生剑眼里的世界逐渐模糊不清，他伸手去触碰那个虽然只有相识甚短，确是他惦念已久的姑娘。她的面庞，她的发丝，她的眼睛，此时浮生剑的手指就像画笔，而他的心湖便是那画布的底蕴，勾勒出一条一线的墨色。
他怎会不愿让一切延续，哪怕只是姑娘的无心话语，也足以让浮生剑动摇渴望长久时间念头。早时藏于袖口中的所谓墨迹涂鸦，只是因为一句玩笑，等他意识到不妥，就已经在那姑娘肖像的身旁画出了襁褓中婴儿的形状。不过，这怕是他今生今世做过的最好美梦了。
临近黎明，浮生剑的笑声就像时限将近的钟鸣，他抹过眼角不见泪花，还是凑到了姑娘的面前。他的手依旧是那样小，整个手掌都不够盖住姑娘的双唇，浮生剑第一次与她如此靠近，仅仅为了在姑娘熟睡之时，为了一己私欲，夺走她的一缕香吻罢了。
恐怕真的要说再见了——
——我可以许你一日之缘，但要用你的一切来换取！
——那些？不过是些过眼云烟之事，凡夫俗子之物，你尽数拿去便是。
——你当真要不顾一切到如此？
——既有机会在已经送到眼前，我又何必放过。
最终，他的眼里只剩下刹那白光。
作者有话说第2章 如梦之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