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旧档之巫咒案》洗尘的细雨

4、巫咒案04

　　敲击地面，计算方位，怎么也找不到墓口。二人花去两日清理貔貅身上的灌木杂草等垢物，发现“无名王陵”四字雕刻在貔貅腹下。杨俊在貔貅身上爬上爬下，敲敲打打，寻找入墓机关。柳凌云站远了些，打量着这石雕的气宇轩昂的宛若活物的貔貅。身形如虎豹，首尾似龙状，其肩长有一对羽翼却未曾展开，头生双角并后仰，左脚往前昂首挺胸，张嘴吐舌，口含石剑，甚是威武凶猛。
　　杨俊爬到貔貅嘴边，忽地心生寒意——此神兽有嘴无肛，吞万物而不泄，只进不出。如若真有灵性，把他给生吞了……。念头一起，便不敢再伸手探察，连忙跳下，朝柳凌云招手，“开启墓口的机关，八成就在貔貅口中。”
　　柳凌云问：“你怎么笃定有墓口机关？”
　　杨俊正为自己突然降临的胆怯感到羞愧，见问，有些烦燥道：“你是外行，你不懂。王陵的建造与下葬，规矩很多，墓口与通道是必需有的！”
　　柳凌云的确是个大外行，便闭了嘴，纵身跃到貔貅的嘴边，双臂攀住外露出半截的石剑剑柄。噫？剑柄有点松动。用力往外一抽——轰隆一声，貔貅往前的左脚抬起，脚下的石板弹开，露出四四方方的大洞口。
　　柳凌云拿着被他抽离出貔貅口的石剑剑柄，与杨俊面面相觑——这算是歪打正着？白花了两日清理貔貅身上的杂物……
　　真找到了入口，轻躁的杨俊出乎意料的镇定下来，没有急着奔入，反而用布巾捂面，从行李中拿出一陶罐，里面是半罐子带着异味的棕色粉末，对着洞口倾倒下去。
　　告诉柳凌云：“墓口若是久未开启，内，必有瘴疠垢气，须用药化解。”
　　柳凌云不多言，全凭杨俊施为。

　　二人又停歇了三日，柳凌云担心误了归期。
　　杨俊笑道：“误了也不碍事。你我是亲卫幼军出身，哪是一般同僚可比？上官不会随意革我们的职。再说，这可是大功一件，误了归期也情有可原。”
　　若真墓中有财宝，进献给皇帝，确实有功。盗前朝王陵，柳凌云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毫无心理负担，便听从柳凌云的嘱咐，活捉了两只山鼠，一只关进杨俊编的笼子里，放在洞口旁边；另一只用细绳套住后腿，赶入洞中，用树枝把洞口遮住，绳子的另一头拴在树枝上。
　　待第二日破凌云，见笼中的山鼠依旧精神百倍，洞中的那只也安然无恙。
　　杨俊笑道：“行了。”

　　接下来依照杨俊所言，二人洁身素服，立于貔貅前，焚香祭酒，杨俊甚至口中念念有词的祈祷此行平安获取财宝。
　　鬼神，柳凌云从不敬畏。他也算是经历过尸山血海，若心中敬畏鬼神，岂敢手持利刃？
　　虽说心中不以为然，他面儿上却也没怠慢。寻思：弄得跟过年家中祭祖一样，杨俊这分明是糊弄鬼神，求自个儿安心。不由腹诽：此子说得豪壮，骨子里还是个胆小的。不过，他也惊讶杨凌云一反往日的轻率随性，宛如换了个人般的端庄肃静。

　　弓箭、腰刀、火折子、火把、沙漏；干粮、水袋、酒袋；防虫防瘴疠的药包、止血消毒的药丸。柳凌云仔细检查完毕，着了护胸甲，整整衣冠，饮了一大口酒，抓了把碎石放入袖中，举着火把，和装备也已备齐，提着山鼠笼子的杨俊并步进入墓口。
　　石砌的阶梯，足可并行四人。可能墓口很少开启，阶梯没有风化迹象，灰尘倒是有不少，拓印着昨日那只山鼠跑动的爪痕。
　　自入墓起，负责戒备两侧和后方的杨俊，就盯着阶梯两边黑粘土杂有彩石的墙壁。他看得真切，彩石的排列不是无序的，是没见过的图腾。望久了，会头晕……这图腾肯定有古怪！他很兴奋，想纵声大笑，想叽叽咕咕畅所欲言。师父没说错！世上有些墓防范甚严，往往从墓道两侧的墙壁开始埋下机关，如绘制壁画的涂料含有能致幻的菌、菇等植物的汁液，看久了，产生幻觉。但愈是这般，愈表明墓中有宝贝。
　　会有些什么宝贝呢？
　　前朝的吴元祖，跟朱朝一穷二白草莽出身的朱皇帝不同，吴氏本身就是北方千年世家大族，是北高只手遮天的权臣，又侵吞了南孙皇朝，统一了天下，家底厚着呢。野心得到展望，春风得意登基为帝，最宠爱的儿子却病亡，如此锥心之痛，皇帝爹爹怎么会吝啬区区陪葬物呢！
　　正浮想翩翩，胳膊传来刺痛，偏头一看，身侧的柳凌云拧着他的胳膊，口型：“你怎么了？”
　　“没事，嘿嘿。”笑声很大，且有回声，杨俊自个儿也吓了一跳。
　　“墙壁有问题？”
　　“嗯，不能久看。”说着，杨俊又道，“吴氏以黑色镌彩为尊。这两面墙壁正代表墓主身份的尊贵。”
　　柳凌云微微皱起眉头，他负责前方和上空，没留意两侧墙壁，此时瞧了，实在是看不出半点异常。可刚才杨俊瞪着墙壁，嘴大张，脸色潮红，呼吸急促，眼珠子鼓着几乎要脱眶而出，怪异莫名。
　　不能看墙壁，杨俊闲了，讨厌静寂，没话找话，“我们走了多久？”
　　柳凌云瞄了一眼挂在腰际的沙漏，“约莫二刻。”
　　前方下行的阶梯依旧不见底……
　　“这阶梯未免太长了吧？”杨俊嘀咕。

　　“等等！”柳凌云突然制止他前进，指着前面的阶梯，那上面积尘完好，没有山鼠的脚印。昨日入墓的那只山鼠，今早解开它脚上的细绳，放它前行。从墓口入内，只有他们脚下阶梯这一条道，没见山鼠回转，也没见它死亡，怎么足迹没了？
　　凭柳凌云的眼力，当然可以看出，山鼠留在阶梯上的最后印迹，显示它保持着均速的奔跑，无停留迹象，仿佛一直在奔跑的山鼠，突然间跃空消失……

　　杨俊打算把笼子里的这只放出，柳凌云制止了他。柳左杨右，分别贴靠一边墙壁。柳凌云左手扣着几枚碎石，思量了一下山鼠的体重，用上内劲，甩出一枚碎石，击打在山鼠最后的脚印上。眼见着阶梯无声下降，下面的几层阶梯裂开，出现黑幽幽的洞口。
　　杨俊撅臀倾身观看，火把在柳凌云手上，他这边可见度有限，越这样越想看。
　　柳凌云丢了枚碎石进洞，旋即听到碎石落水声。
　　这下知道了洞内是水，杨俊不再好奇。心念急转：此水只怕跟外边那条水流湍急的河相连，那么极有可能墓中机关以此水为动力，且机关的规模不会小。
　　费时三年建成的王陵，果然不会简单！
　　蓦地，柳凌云朝他扑来……此时，他也感到屁股蹭着的墙壁在动，急忙回头，墙壁裂出一条缝，缝中有光漏了出来。眨眼间，柳凌云已经伸手扯着他的后衣领离开，把他护到了身后。而柳凌云自己则顺着这开到半尺宽便不动了的缝隙往里瞧，只见里面横七竖八的堆着骨头，人骨、兽骨、鱼骨混杂在一起，全都是白森森的，好似饿猫舔食过后的鱼骨，白得让人头皮发麻，哪怕他见惯了生死，瞧着也不禁心寒。
　　杨俊很失望，初见缝隙有光漏出来，暗喜，以为是珠宝散发的光芒照亮了暗室，谁知是点着长明灯。皇家出手，就算是长明灯也不普通，能亮上几百年。但再不普通，也只是长明灯，外面没人肯花银两买它。
　　墙壁很厚，柳凌云用上内劲，也没撼大这条缝隙，无法进入室内探察。
　　杨俊是个机灵的，在自个儿屁股蹭过的墙壁上摸索，让他找到有枚鸡蛋大的彩石可以移动，但只有关闭和打开这半尺宽的功能，他遗憾的摊手，“岁月久远，机关不好使了。”
　　其实，他们俩对那一室的白骨都兴趣缺缺，自然不会在这上头浪费精神。阻道的洞口也就半丈宽，胜在出其不意让人一脚踏空落水。助跑起跳，杨俊都能跃过去，何况柳凌云？只不过柳凌云不放心杨俊，刚揽上他的腰，准备带他过去，不知想到什么的杨俊却拍打他的手臂，说道：“等等！我们想岔了！”他转身拖着柳凌云往回跑，边跑边说，“这是条一叶障目的假道，说白了赌的就是人是睁眼瞎——见眼前有台阶，就下！其实，正确的墓道应该在他处……”
　　柳凌云根本没想岔，他什么都没想。杨俊怎么说，他听着就是。成为亲卫幼军的那天开始，他就把“服从”两字刻在心里了。无他，在乱世，逞匹夫之勇死得快，譬如他的父亲大人，号称“霸刀”的柳威，武勇过人，战功赫赫，看不起皇帝帐下的文人，不听从军令，最终踩入敌军的埋伏，所率七百骁勇儿郎一并战死。身为他爹的儿子，必需把那段惨痛的过往牢记于心。
　　此回，哪怕杨俊是首次盗墓，懂得也比他多，听他的，好过自己两眼一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