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旧档之巫咒案》洗尘的细雨

3、巫咒案03

　　又疾行了七八日，他们进入北都省太京府的天纵山脉。这日，自巳时起就下着倾盆大雨，整个山林被狂风暴雨笼罩，实在不是赶路的好天气，杨俊就算心里再怎么急迫，也不敢跟老天爷作对。
　　两人躲在山洞里，升了火，沸了水，烤上柳凌云猎到的两只野山鸡，就着干粮，填饱了肚子。此时两人一副山中猎户装扮，柳凌云携弓箭和普通腰刀，杨俊则是携带短刀和自制的袖箭。
　　杨俊从洞口往外望，烦燥的脚踢地上的碎石，这雨连着下了两个时辰，不见转小。眼瞅着离目的地不远了，却遇上这么一遭，老天爷真是耍人！
　　回身见柳凌云枕着包裹，侧身躺着，睡得正酣，不知梦到了什么，口水嗒嗒的流。
　　真是个心实的！心里倒有点羡慕他不是个好奇的，这一路跟进不闻不问，怎么安排怎么着，得空就睡。自个儿瘦了一圈，皮干唇破口生疮，而他依旧皮光肉滑，神采灿然。
　　心情不爽利，便没好气的一脚踢过去。
　　腿子受了一下，柳凌云惊醒，见杨俊满脸嗔色，挠挠头，坐起，询问：“怎地？”
　　“闷死了！”
　　“你说，我听。”柳凌云盘膝坐好，心里得意：正等着你主动解惑！就知道小子藏不住话，是个受不了憋的。
　　柳凌云的双瞳太闪亮了，杨俊不由得脱口而出：“他是我师叔。”
　　人有人道、鼠有鼠途。
　　杨俊手巧，皇家看不上眼，但自有行家赏识。他先祖确实是妙手空空一系，乱世一平，自然有师门幸存者主动上门来传授他奇巧之术。奇巧之术博大精深，个人心力有限，能学全的没几个。他这位师叔，精通的不过是偷窃之术，不通机关，找上门来是想借他的巧手，搭个伴，起宝。
　　杨俊一向心大，看不起这位鼠形狗状的师叔，等人把图拿出来，便一刀夺了他性命。
　　虽说杨俊这话没头没尾，柳凌云眼明心清，憋足劲儿等解惑呢。要是不弄清根源，他的心始终悬着。
　　“前朝宝库的事一传开，师叔得知，就到宝库附近，想浑水摸鱼。只是官兵看守严，苦无机会。忽有一日，他瞧见一名给财宝封箱的士卒神色有异，到了夜半，这士卒鬼鬼祟祟潜出营地。他便跟着这士卒，寻了机会从他怀中摸得一物。得空细瞧，居然是张藏宝图，便立即遁走，到天京来找我了。”
　　既然把话说开了，杨俊也就不再藏着掖着。脱下靴子，敲开靴底，露出里面的夹层，夹层内有个油纸包，油纸包中有张硝制过的羊皮，一面是朱砂绘制的图案，线绘花草？柳凌云于文墨一途天份有限，看不出好歹。另一面是笔墨所书的天纵山脉地形图……相当的简单易懂，类似行军图，这真是藏宝图？骗人的吧？
　　见他怀疑，杨俊一把夺过来，小心叠好，重新用油纸包住，塞进怀里。白了他一眼，嘲讽道：“你个外行，能瞅出什么。”
　　柳凌云咧嘴露齿，等着内行来解密呢。
　　可惜这次，他的等待落空了。
　　勾着他的胃口呢！杨俊决定神秘到底，哼！谁叫你们瞧不上奇巧之术！

　　可能是跟柳凌云交待清楚了，杨俊放下心中重石，睡了个香甜觉。反而，柳凌云心思重重的。此事，他估算错误，以为杨俊眼热六皇子寻到了宝，把不知从哪得到的一张图，当了真，偏偏说些唬人的话，哄他一起出门；想着一定是子虚乌有的事，就陪他走一遭，盯着他，别让他有机会乱来；没承想，这图还真有来龙去脉。不过，他一向对自己的身手有自信，坚信能护得住杨俊周全。没过多久，也就与周公作伴去了。

　　等到天明，两人离开山洞。昨日大雨，山林算是遭了灾，到处可见枝断树歪，更有树木少的斜坡塌方了。骑马行走十分艰难，加上杨俊时不时的停下，拿着罗盘寻方位，察看树木泥土，眉头时皱时舒。到了傍晚，他们看到前面有一“Ｗ”形山凹口，杨俊面露喜色，下了马，拖着柳凌云奔了过去。两人走近一看，凹口下是一条足有几十丈宽，水流甚急的河，河对面山峦重叠，其中也有“Ｗ”形山凹口。
　　杨俊快哭了，很快又振作起来，满怀希望的看着柳凌云，“能飞过吗？”
　　柳凌云摊手，一苇渡江与水上飘都只是传说，他不会。
　　杨俊掏出前朝吴书地理志，翻到天纵山篇，仔细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扁着嘴道：“不能怪我，正史上没有这条河的记载。”
　　“不怪。”柳凌云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慰。其实，柳凌云巴不得白来这一趟，什么都找不到，只当游山观水了。

　　又过了四五日，两人骑着马绕过大河，来到了第二个“Ｗ”形山凹口。
　　这次对了！杨俊喜得手舞足蹈。柳凌云目露怀疑，从右凹口望去，众山环绕着一面积不怎么大，有起有伏的盆地。这时节正雨水多，山里万物生机勃勃，而盆地里却是一派残秋景致，乔木疏稀低矮且少见树叶，灌木与杂草呈衰败之态。
　　“过来过来。”站在左凹口观望的杨俊，喜滋滋的朝柳凌云招手。从他这边望过去，只见衰败的灌木杂草零零星星的点缀一个似狮而带翼的威武大石像。
　　杨俊乐不可□□是神兽貔貅。传说中神族龙王的九太子，以金银珠宝为食，浑身宝气，是招财聚宝的瑞兽。”
　　貔貅，柳凌云当然知道，母亲大人就有块貔貅玉珮，每天都要摸几下，说是招财的，但那跟眼前的这个形象差太多了。
　　奇怪！把招财神兽摆放在这里，表明“此地无银三百两”？跟藏宝的“藏”相背离，不合理……；那张藏宝图也很古怪……。

　　“走！”好似财宝就在眼前招手，杨俊哪按捺得住？翻身上马，“驾！”夹马肚，紧缰绳，就要往山下冲。不料，他□□的骏马蓦地四蹄乱刨，仰颈嘶鸣，就是不肯下去，还差点把他甩下马。
　　柳凌云一惊，连忙跃过去把杨俊捞下马。忽听马蹄声声，回头一看，他自己的那匹马驮着他的行李，往来路跑去。
　　“畜生！要跑也得把行李放下！”杨俊下马后，这匹马也要跑，他连忙把行李取下。那边，柳凌云追上了马，但马不肯转回，他也没强求。
　　“马在示警。”把两人的行李一起背上，柳凌云考虑：打晕杨俊绑他回去。但心底深处，却也真信了此地有藏宝，到了地头空手而归，甚是不舍。
　　马跑了，一点也不影响杨俊的好心情，快乐的笑道：“它们害怕才是对的！这恰好证实下面的貔貅不是石雕的死物，是有灵性的神兽，自然百兽臣服。”
　　这，也说得通。
　　只是……
　　心中依旧忐忑。
　　是走是留，举棋不定。
　　“想要财宝的是我们，可不是马。你得谅解，金银珠宝是吸引不了一匹马的。”见自己的调皮话没得到柳凌云会心一笑，杨俊尖酸的嘲讽：“难道你要跟畜生们一样，弃下我？你可怕了？你可是武学奇才，真正的高手！怎么自个儿跟马比作一堆？男子汉大丈夫，遇事当一往无前，且能跟乌龟一样，缩头？”
　　这话好狠，直接心口插刀！
　　柳凌云深觉惭愧，他是武人，自当勇猛向前，且能畏手畏脚瞻前顾后？哪怕面前是龙潭虎穴，也得探探！
　　无所畏惧，方能成就武学大道！
　　心境忽然开阔，只觉得天高地阔，胸间热血沸腾。
　　他内劲绵长，捞着杨俊的腰往山下疾走，在林中时纵时跃，耳边响着杨俊清脆的笑声，心中十分爽快。

　　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貔貅前。清除杂草，可见地面十分平整，瞧出是人工铺石砌地，难怪这里树木存活艰难，一派衰败之相。只是，这些铺石风化严重，绝非近期建造。
　　“那是当然。此陵建成于隆庆五年。”
　　“陵？”柳凌云很是惊讶。
　　杨俊抿嘴一笑，眉目间写满了自得。他从行李中取出一书匣，小心的取出几张写满字的纸，递到柳凌云面前，指着其中一段：“隆庆二年三月，帝令司天监为王陵选址。六月，司天监正刘得禄上奏，天纵山深处有一藏风、得水的上佳吉地。帝应之，复三年，陵成，隆重葬之，并以貔貅镇之，祈皇朝昌盛。”说着，杨俊跺了跺地面，“此处正是吴元祖最宠爱的三子吴碧之陵，谥号无名王。”
　　“无名王？”奇怪的谥号。
　　“病亡。薨时，年仅十岁。吴朝皇族都神神怪怪的，不能以常理度之。”
　　柳凌云深以为然，对吴朝皇族无法心生好感。正因吴朝皇帝昏聩，天下民不聊生，乱世烽火四起，才有如今的朱皇帝取而代之。
　　杨俊又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包着一叠红色剪纸，把这些剪纸摊在羊皮地图的天纵山上，居然叠出一行字：隆庆五年无名王陵。
　　所谓有藏宝图就是这八个字？就是把另一面朱砂所绘的图案与天纵山图重叠？
　　“这等似繁实简的机智，你是不懂的。”杨俊自负聪明与柳凌云自负武勇有异曲同工之妙，母亲大人戏评：“此二人能成至交，缘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都是沾沾自喜揽镜自照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