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祸孽》华泱

198、番外七：我的竹马哥哥（16）

　　“......”聂昀昭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一重隐藏剧情，而说出口后Zoe似乎轻松许多，自顾自继续道，“Vinson是一只自由的小鸟，没有什么能拴住他，爱情也不能。当他不再喜欢我时，我如果再表现出眷恋不舍，那为了避免尴尬我们连朋友的余地都不会剩下，最好的解决方式当然是表现得和他同样残忍无情。我的谎言其实很拙劣，不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一个性取向为异性的男人不会主动提出，或者假装同意跟自己的朋友做情侣，假扮的也不可能。”

　　Zoe的话像是噼里啪啦的雷电，震得他头皮发麻，他试图挣扎地问：“你是同性恋吗？”

　　“不是，我只是喜欢Vinson，从他还是个孩子时我就偏爱他，当他成为大人后我疯狂地爱慕他。无关性/欲，也无关他是男孩还是女孩，我的爱仅仅因为他是他。”Zoe情绪有一些激动，以至于语速也快了许多，“连原子核都能裂变聚变，感情又怎么能以友情、亲情、爱情来简单结合？你爱一个人，跟他是你的朋友，你的弟弟或者你的爱人并非三选一，反推回去也是一样的，我唯一庆幸的是至少现在Vinson还爱我，尽管与爱情无关。”

　　直到此时他的情绪才真正平稳，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口气温和道：“好了，我想要说的已经全数奉上，抱歉，没有直接回答你的问题。”

　　“谢谢，足够了。”聂昀昭也回以礼貌的口气，给Zoe倒了一杯水，同他并肩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点进了一个原本锁定的相册，Zoe的余光扫到了彩色的界面，有些讶异：“这是谁？”

　　“前男友。”聂昀昭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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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霖的夏天，从口诛笔伐开始。

　　这次跟他舅舅没关系，重点在他妹妹：高二的霍霜提前一年参加高考，以绝对优势获得北京市理科状元，举国震惊。天才少女、颜值最高状元、理科女学神种种标签已经足够夺目，等她身世被挖出来更是震得记者写稿子的手都在抖：这都是一家子什么人啊？！

　　然后当年霍霖的高考成绩又被挖出来嘲了：连一本都没有上的成绩还好意思吹北影第一，远的不说看到自己学神妹妹不会脸红吗？就算不说成绩，你舅舅文化符号为国争光，你妹妹标准白富美不骄奢淫逸表示要投身祖国建筑事业，你就知道靠着一张脸演烂片圈钱我是你爸妈直接赶你出家门好吧？

　　就连霍霖转发高考状元播报的那条微博下面都聚满了键盘侠，说什么考状元的是你妹妹你嘚瑟什么，等霍霖删了微博风向又变成说他玻璃心没气量，什么污言秽语都冒了出来。沈乔那久经风雨的强大心脏都实在受不了，关了手机问黎萧：“真的不能发个律师函警告下？”

　　“没有用。”黎萧肯定地说，“现在国内娱乐圈的整体生态很健康，长得再好看，没有对应的实力观众也很难买账，跟治水一个道理，堵不如疏，一力打压舆论，最后形成的是个必然崩塌的堰塞湖。”

　　“好吧。”沈乔无奈道，头疼万分地进了霍霖的房间，想着该怎么安慰自家小祖宗。小祖宗本人抱着个枕头呆呆坐在床上，看到他进来坐在他身边后冷不丁说了句：“舅舅，我不想演戏了。”

　　“不就是被黑吗？过几天你黎叔找个大新闻压一压就没事了。”沈乔见怪不怪。

　　“我是说真的。”霍霖仰起头，“我真的受够了，我不想天天被骂，是个人就能调侃我，就连喝口水都是错的，家里的钱我下辈子都花不完，我为什么还要去做我不喜欢也不会做的事？”

　　“你不是最不喜欢当纨绔吗？”沈乔隐隐觉得霍霖可能是来真的，“你现在怂了，那些骂你的人目的不就达到了，他们欺负到你头上，你还能让他们得意不成？”

　　“我才不管他们怎么想，他们在网上骂我现实中还不知道怎么样呢！”霍霖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喋喋不休道，“你不要拿你的经历来跟我比！骂你的人只是看不惯你，非要想方设法论证你没那么强，可骂我是因为我本来就不如你不如小霜！我根本就不该进娱乐圈！”

　　“你怎么就不该进了？你难道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明明不是一无是处，他们却骂我骂得好像我根本不配待在圈子里？”霍霖脑海中有根弦崩掉，他看着沈乔的眼睛，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宣泄口，“如果我不是你的外甥，他们不会骂我那么狠！”

　　他说出这句话后，屋里的气氛顿时沉默起来，沈乔带着点暗绿色的眼瞳笑意尽失，他面部表情时天然的锋利线条便没有任何柔软余地，瞧着甚至有些骇人，霍霖心怦怦直跳，却诡异地生出勇气不想跟沈乔服软。过了会儿，沈乔问他：“你什么意思？”

　　霍霖绞着手指不想说话。沈乔又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你不是我的外甥，没有小霜那么优秀的妹妹，甚至是没有你爸妈这样的父母，你还能活得更轻松？”

　　“是。”霍霖咬着嘴唇，心里尽然想着没有家庭压力带给他的好处，可过了会儿他忽然觉得肩胛骨一疼，沈乔一把揪起他领子，把他抵在床头靠着的墙上，语速极快地教训道：“你知道你要没有家里人护着你会遇到什么吗？十六岁那年你恐怕就得栽在姓越那小子手上！你以为那些疼爱你照顾你对你客客气气的董事经理是真的把你当亲生孩子？你要不是姓霍他们能把你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你------”

　　沈乔突兀地停下来，他面前，霍霖的眼泪一滴滴掉下来，他什么话都不说，就是一边哭着一边看着他。正当此时，黎萧在外面听到动静，也踹开门进来。一看到霍霖在哭立刻无条件站队，直接把沈乔拽起来：“你说你一个当舅舅的就不知道好好说话吗？”

　　“你也不听听他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沈乔丝毫没意识到错误，忿忿不平道，黎萧果断地把他拉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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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霖缩在被子里，哭累了就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感觉身边好像坐了个人。他以为是沈乔，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决定放置不理，来人却开了灯，低声道：“小霖，是我。”

　　霍霖心中一凛，转身盯着来人的脸，他舅舅的男朋友，赵大导演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如果有一天你后悔进娱乐圈了，就跟我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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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毕业后那个暑假，他整日跟着沈乔和赵文彦出入各种娱乐圈的饭局酒局，赵文彦酒精过敏，因此沈乔得挡的酒比常人还多一些，一日沈乔实在醉得厉害，上了车便不省人事，他坐在副驾驶上，跟赵文彦一路无言过了两个红绿灯后，赵文彦忽然问他：“当时你舅舅想让你进娱乐圈，你为什么同意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霍霖望着车窗外，恹恹答道：“我做别的事，应该都没有去当明星那么容易，最好走的路，为什么不选呢？”

　　“只是因为最好走，所以你选择走这条路？”

　　“有什么问题吗？”

　　车厢内陷入沉默，霍霖望着赵文彦清俊的脸孔，心中忽然冒出个念头如果他不做导演靠这张脸也应当也能功成名就，可转瞬，那念头便被按捺下来：赵文彦的脸并不算上镜，最好的对比对象就是沈乔：平时他们站在一起时一个英俊逼人一个俊秀清冷，是交相辉映的一对璧人，可在镜头前，沈乔那种光芒四射的神采呈现出的魅力是专属于他的，角色互换，赵文彦绝不可能做到沈乔那样。

　　那如果不做演员呢？能在名利场游刃有余这么多年，以他的才能做什么应该都会很不错，只是做什么能有他做导演这样得天独厚的优势和无以累加的成就？

　　“我知道做导演是我最好的选择，如果让我自己选，我也许也会走上这条路，但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选择的资格。”床头，赵文彦轻声道，素来冷淡的脸孔有了些温柔的色彩，“我为此而痛苦，差点因此走入歧途，直到我因为我深爱的人再次选择了这份职业，才察觉到了真正的快乐。”

　　“小霖，如果你真的认为你在这份事业中获得的痛苦远大于喜悦，那这条路就不是最好的选择。你舅舅，你爸爸妈妈不论嘴上说的是什么，心里也只希望你快乐。”他低低叹道，“你在你舅舅面前说那种话，他有多伤心，你想过吗？”

　　“他就知道告我的状.......”霍霖嘀咕道，复又不解道，“所以我该怎么做呢？”

　　赵文彦一语不发地看着他，霍霖沿着他鼓励的目光，一点点说：“我不该太顾及别人的想法，不该自暴自弃不思进取，该想自己到底要什么，我......”他话语忽然一顿，心中忽然浮出个消隐已久的身影，他迟疑些许，慢慢地说，尾音带上一点疑虑，“我该像他一样.......吗？”

　　他该像聂昀昭一样，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他想要的，他也要不惜一切也要去追求吗？

　　“你可以学他，但不要像他。”赵文彦目光微微放空，“我一直能理解昀昭，甚至我有些羡慕他的勇敢，他踏出了那一步，哪怕不离开，他其实不会走那么艰难的路。他唯一错的只是伤害了爱他的人，可他没有想过他父亲可能会理解他，你也可能支持他，他承担不起你们反对的后果，所以他干脆直接远走高飞-------但小霖，我希望你不要恨他。”

　　恨吗？

　　聂昀昭刚走的时候，他的确在恨他，那恨意很快却又烟消云散，他曾经以为是因为自己不会恨人，可其实不是这样。

　　“我没有恨他。”他抬起头，笃定地说到，“我喜欢他，我到现在还喜欢他。”

　　他情不自禁笑了，赵文彦看着他，自己也勾起了笑容：“很好的事，那小霖，现在你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了吗？”

　　，

　　霍霖思考很长一段时间，等他爸爸妈妈和妹妹都回到北京后他郑重其事向他们宣布，他要考研。

　　“你觉得你不是做演员的料子，那你就一定是做学术的料子？”沈芸没有立刻发表反对意见，但从她蹙起的眉头看她显然认为这又是儿子的一时兴起。

　　“我不一定擅长学术，但我知道这是我喜欢的东西。”霍霖心里忽然生出无穷的勇气，“我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但我想试一试。”

　　“尝试一下也好，正好我现在有空，可以辅导你学习。”霍霜忽然说，“这几天你先确认你想考什么学校什么专业，有一个大概的目标，如果一时无法决定也，你可以先练习一下政治和应试英语，这两门是必要的公共课。”

　　“不用了吧？”霍霖有些震惊，“小霜，你没考过研。”

　　“研究生的考试也不算难。”霍霜淡淡道，打断她对学渣□□常降维打击的是她亲爹，“不用了，高校内的事我比你们都熟，我来帮小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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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启渝从前是外交官，后来去了高校教国际关系，虽然他一直没有发文章申项目，具体教职也是个迷，但他确实是他们全家最接近高校系统的人，只是一直没有插手儿女的升学而已。

　　“如果是真心想要做研究的话，去中国电影资料馆或者中国艺术研究院是更好的，但这两个学校不算好考，有些哈佛牛津本科的人都会碰壁。”他讲话一直不急不缓，带着为人师表的从容，“如果你想要考研，家里自然会全力支持你，但你要先明白，你是想要意料之中的胜利，还是清清白白的胜利。”

　　如果他想要的只是一纸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那他只要两门公共课过线，其他事情凭借父母的人脉和舅舅的名气都可以轻松解决，可这不是他想要的。“我要清清白白的胜利。”他说，“哪怕我有可能失败也不要紧。”

　　霍启渝一笑，显然对他的答案也很满意：“小霖长大了。”

　　霍霖要考研，考的还是艺术类专业里难度最高一档的戏剧与影视学，梁愈听说后很是唬了一跳。“你可以想办法保研啊，或者去国外留个学，你舅舅可是国际影帝耶，让你去美戏读个硕士不过分吧？”

　　“他本科都没毕业，能眼睁睁看着我去读他母校的硕士？”霍霖发出一声冷哼，旋即神色又认真了起来，“我只是想试着靠自己做一件事。”

　　就算从小到大都深受熏陶，但要将身上的艺术细胞转化为应试技巧也是需要能力的，他备考备得痛不欲生，过年时见到沈乔宛如饿虎扑食般追着他问他拍《上海青帮》时的心路历程，沈乔被他烦的不行，直接灵魂拷问：“如果你考试时需要引用《上海青帮》来给的小作文增光添彩，你觉得最有可能是什么题目？”

　　“中国电影史？90年代电影特点？陆港合拍片的特点？”

　　“那你觉得要回答这几个题目，你首先要写的是什么？”

　　“历史背景？”

　　“对，历史。”沈乔用一种非常高傲又不屑的语气说，“电影质量到最后比拼的就是整个幕后工作组的文化内涵，尤其是导演和演员的，恕我直言，现在国内电影业能沦落到去大学教书的文化素质未必能比得过人文社科的本科学生，脑子里可能还有点浆糊，你提前了解《上海青帮》的历史背景，到时候写几个他们都不知道的人名地名，还不欢天喜地地给你打满分？”

　　“是耶！”霍霖惊喜道，旋即又有些迟疑，“那我需要看什么书？要不要去采访下人物原型的后人？”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就是人物原型的后人？”

　　“......”

　　霍霖临时给自己的书单加上了《中国通史》和吴齐本世界史，他爹最闲，还顺手给他整理了个提纲简要版。“不要死记硬背，重要的是理解历史事件的脉络和发展的必然性。”霍启渝谆谆教诲，“这对你考政治也有用。”

　　“知道了知道了。”霍霖敷衍道，霍启渝知道儿子已经学得走火入魔了，笑了笑不管他了。

　　沈乔起初还对霍霖想考研冷嘲热讽，看外甥是真的认真了才收敛几分，但他还是强行拉着霍霖让他去聂梁的庄园里骑马放松冷静冷静，毕竟他不至于为了考研熬坏了身体。“你为什么要管我？”骑完马后霍霖慢吞吞地给马刷毛，“你难道不希望我考研失败，反正在你眼里我什么都做不好，你想看我哭着回来求你。”

　　“你怎么这么想你亲舅舅？”沈乔不屑，不过某种意义上他倒也理解外甥为什么不惮于用最大的恶意来猜测自己的想法，“我确实觉得你什么事都做不好，但你如果能把事情做好，我会很开心。”他顿了顿，想了想还是对他说，“我知道挫折的滋味，如果可以选择，我不希望你承受挫折的滋味。”

　　“那你后悔过经历挫折吗？”

　　“我不知道，但告诉你一个秘密，如果你想要追求卓越，经历挫折是必要的过程。”他看着霍霖，“如果不是这回小霜的事，你不会下定决心考研的，对吗？”

　　的确如此，这半年来没日没夜的学习和不断吸收知识的过程非常充实，不是出于应试的压力而是因为这是他真的喜欢的领域，再想起此前的谩骂他只觉得讽刺。“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很爱你。”他吸了吸鼻子，忽然大声说，“舅舅，我爱你，我现在才知道你有多优秀，我很高兴有你这个舅舅。”

　　他越学习电影史，越明白沈乔到底有多举足轻重的地位，他是活着的传奇，并且他的传奇故事还会再不断更新，这么优秀的人是他的亲舅舅，爱着他，关心他，他真的非常开心。

　　沈乔先是被吓得三魂不见六魄，而后又是震惊又是感动，偏偏又不想对外甥承认，最后他只有别扭地扭过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