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祸孽》华泱

188、番外七：我的竹马哥哥（6）

　　霍霖对他舅舅的感情比较复杂。

　　他舅舅沈乔，十六岁获威尼斯，二十岁获柏林，二十五岁获戛纳，二十六岁提名奥斯卡，现在正在向奥斯卡影帝发起第三次冲击。如果忽略掉他年过三十还孜孜不倦作着死这一点，沈乔的确能叫光耀门庭不辱家传。

　　沈乔常年旅居国外，每次一回来对霍霖就是一重煎熬-------他年过三十玩心不改，而最喜欢玩的就是他这个外甥。

　　沈乔是开心了，可他呢？

　　他都多大了？

　　所以虽然整个初中部都知道他是沈乔脑残粉，谁怼沈乔他就跟谁急，可从来没有人知道他跟沈乔的关系，沈乔对于他，从来不是一个可以炫耀的存在。

　　他今天心情不好，整个人恹恹的，沈乔还在旁边不停数落他没有良心，他越听越烦，小声嘀咕道：“不去跑颁奖季公关，回国干什么？”

　　“拿不拿得到奖是看演技。”沈乔漫不经心地说，修长的手指又往霍霖脸上弹了弹，“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坐十几个小时飞机吗？”

　　“我怎么了？”

　　“你有想过你以后干什么吗？”沈乔神色忽然认真起来。

　　“我没想过。”霍霖有点害怕。

　　沈乔不说话了，他带着几分绿意的眼睛直直注视着自己的外甥，细细打量他。

　　沈乔能年纪轻轻就在国际影坛扬名立万，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独树一帜的表演方式，他天生便拥有一种牵动人心绪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完全是下意识的本能。

　　这本能不仅在电影里，也在生活中，看着沈乔的眼睛霍霖没有来由地觉得自己也跟着忧心忡忡：“舅舅？”

　　“别吓着小霖了，Joe。”他妈妈也从房间里走出来，坐在沙发上轻轻揽过他，“我们商量了一下，你现在的成绩，就算我们把你塞进了高中部，你也很难跟得上课程，与其如此，还不如送你出国。”

　　“你十四岁了，也该想想以后做什么，从政从商都不适合你，跟着你舅舅去美国学几年演技再回国发展，这路子不错。”

　　“对。”沈乔喝了口茶，“你寒暑假跟我去美国适应一段时间，等初中毕业了，就去美国戏剧学院上学吧。”

　　出国，上大学。

　　他今天上午还觉得遥不可及的事，现在就摆在他面前，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抗拒这个被安排好的未来，可他不知道为了什么。

　　他在国内，有什么舍不得的吗？

　　“我不想出国。”霍霖看着他爸妈和舅舅，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勇气，“我想跟昀昭哥哥在一起。”

　　话音刚落，他终于觉察出一丝轻松，还没来得及细想，沈乔就一掌劈在外甥脖子上-------

　　“你昀昭哥哥考的不是清华就是北大，不开天眼你得复读多少年才能进去？”

　　，

　　听说沈乔回来了，聂梁晚上立刻推掉了所有安排携儿子邀请沈乔全家吃饭，沈乔早把聂梁当他亲哥，答应得毫不犹豫。还处在对人生的迷茫和对未来的惶恐中的霍霖同学就又被提上了车到了餐桌上做吉祥物。

　　沈乔两年没回国，到了餐桌上就成了个话匣子，而话题中心始终跟霍霖锁死，从头到脚都被数落了一通。霍霖越来越烦躁，终于忍不住低声咆哮道：“所以你就是想论证我哪一样都是全家垫底吗？”

　　“不。”沈乔认真地纠正道，“你好歹不是我们全家最不好看的。”

　　餐桌上又是一阵哄笑，谁也没有真以为霍霖生气了。他搁下碗筷，借口说闷快步出了包间。

　　吹了一两分钟风，有一双手搭在他背上：“心情不好吗？”

　　“我舅舅想带我出国。”从脚步声响起时霍霖就察觉到了他的气息，自然而然撒起娇来，“我不想出国，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叔叔想带你出国学什么？”聂昀昭的手似乎握紧了些。

　　“当然是演戏。”霍霖有气无力地说。

　　他不聪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天赋，在国内能考个重点大学就谢天谢地了，怎样看出国练演技回来再当明星都是最好的出路。

　　没有任何预兆，他的家长就帮他规划好了人生，不是他们不给他自由选择的机会，他们愿意给，只是连他自己都清楚他根本把握不住。

　　而令他更加觉察出无力的是，他知道他很快就会心甘情愿地同意。

　　“你很讨厌演戏吗？”聂昀昭问。

　　霍霖呆立半晌，摇摇头说：“没有。”

　　他没有特别的执念不想走演戏这条路，只是家长话里话外认为演戏是他唯一选择的口气叫他不开心，下意识连演戏一起反感。

　　这想法太幼稚了，可他就无法克服那一点点的愤懑。

　　“如果你很讨厌演戏的话，我还挺遗憾。”聂昀昭说，“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去当明星多可惜。”

　　他说这句话纯粹是因着内心反应，怀里的霍霖却似乎受到了什么震动，身体僵硬。

　　他又想起沈乔在餐桌上说的那句话，“你至少不是我们全家最不好看的”。

　　霍霖知道他长得好看，却从来没想到这也能是他的资本。

　　这样一想，去演戏似乎也不那么令人抗拒了，不得不去做和因为擅长而去做，是两回事。

　　可是......

　　“可你们还是觉得我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霍霖负气地撅起嘴，却明显没有真正委屈，他仰着脑袋，等聂昀昭哄他。

　　“谁说只有这一条路了？”聂昀昭乖乖上钩，跟他一一盘点道，“中国大学几百个专业，难道就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就算你不演戏，不去经商或者当官，也只能说你没有跟家里人走一条路，不是你走的别的路就不算路。”他忽然眨了眨眼睛，狡黠道，“就算你什么都不会，家里的钱也够你做个纨绔，你这么好看，做纨绔肯定也是最招小姑娘喜欢的。”

　　“我才不做！”霍霖恶狠狠推了他一把，“我要真去混日子，我爸爸妈妈肯定不会养我。”

　　“他们不想养，不还有我吗？”聂昀昭说。

　　他说得那么自然而随意，仿佛那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事。霍霖呆了呆，咬了咬嘴唇：“这是你说的。”

　　“嗯，我说的。”他用手指掠了掠霍霖的头发，“你就跟着沈叔叔出国，多听他的话，他要带你认识什么人不要像在国内一样不当回事，去了学校也要认真......”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霍霖那点热情禁不住耗，很快又蔫了下去：“我能不出国吗？”

　　“不出国也行。霍叔叔他们又不想你跟沈叔叔一样常年在国外，你考北影中戏也是一样的。”聂昀昭说，“清华和北影隔得也不算太远，我要是上了清华，你来找我也方便。”

　　“你一定能上清华。”霍霖想也不想就说。

　　“嗯，你也能上北影。”

　　他们回了包间，一切如常，第二天霍霖跟爸爸妈妈舅舅说想留在国内学表演，被批准。

　　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别扭劲过了，不想出国也只是单纯的恋家，只有霍霖知道根源是聂昀昭对他说的那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