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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篇 ...

  •   超市里的尸体不如想象中多,货架之间,陆续出现各种姿势的人体,看得多了,也能一眼发现独特的死法,让人意想不到,匪夷所思。

      喝完一盒奶,小饿鬼的魔音大法偃息,诺大空间陷入寂静,使人生出惶怯感。
      吃了犯困,任何时候都是人之常情,也许在小家伙眼里,人类这种生物并无活着、死去的不同,只是会动、不会动的分别。

      家具区仅有一张展示床,用手掌快速拨开伏在床沿的女尸,完全不去设想,一个人是怎么把自己吊死在床边的?

      将睡熟的孩子安置在床中间,身体两侧放妥枕头,预计不会出现翻滚到地上的情况后,才加快进度在超市里忙碌起来。

      经过食品区,抓一根火腿肠,粗鲁咬开,塞进嘴里的过程中,路过几具静止的□□,视觉效果虽有些影响味觉享受,口腔里的充盈感和咀嚼感,仍然充分满足了肠胃的本能需求,以至于目光不可避免的畏惧,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挑一辆儿童车,垫好薄毯,折小毛巾当枕头,再多拿一条厚点的小毯子,虽是初秋,晚上还是寒凉。
      推车下方的架子装一包尿不湿,够不够?再加一包,保险一点。

      矿泉水、牛奶、面包、饼干、巧克力、火腿肠、方便面----------,拿这些做什么?找到二姐,还需操心吃喝吗?

      行动有条不紊,一边啃着干脆面,一边将车底架和扶手上悬挂的超市简易袋装满。

      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末世除了寻找,还能做什么?
      寻找,寻找什么?
      谁知道,找到什么算什么,比如活着的人。

      返回床边,婴儿因为安静,即使睡得流口水也还是可爱的。
      趁机会难得,经历了无从下手、分析研究,一试再试、锲而不舍,最终成功换好尿不湿,原来是个小姑娘。

      推车重新折返街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死亡阻挡前进之路,暖阳底下至善消亡,一切恶,毫不掩饰、肆无忌惮。

      梧桐街不长不短,全程公交三站地。
      她住的未来小区在街中央,往东往西,距离相似。
      路西有个现在小区,比未来晚几年,好多人等着什么时候出现过去,这条街的时间轴就彻底完整了。
      可惜,过去就是过去,没有人能够等到。

      街道有两所学校,西边一所小学,东边一所中学,每日上学放学的时间,整条街会被车辆人群拥堵得水泄不通,惹得二姐叹息,现在是什么世道啊,孩子上下学没人接送,就一定会出事!想当年我们那会儿-----------。

      怀念、骄傲、欣慰、委屈、愤怒、忧惧----------
      想当年,不过三个字,岁月带来的遗憾和伤害,已然淋漓尽致地说透了。

      梧桐街有好几个居民区,未来小区算规模比较大的,只是房龄久,比其他后建的小区更显衰败不堪。
      各小区楼层数无特别限制,有低于18层的,最低是6层板楼;有高于23层的,最新一个小区已经建到30层,二姐心怀忧虑,若是电梯坏了,爬到30层人会累趴下吧?

      她不曾去过真正的森林,书本上的森林给人既神秘又惶茫的矛盾感觉,非常符合她对“外面”的理解和想象,城市的钢铁森林,冷漠、无情。

      临近楼房的步行道上尸体较多,大部分是坠楼而亡,也有一些其他死因,不肯细究。
      人行道、机动车道相对干净,虽然死人废车无数,还没到寸步难行的程度。

      她推车向东扭曲行进,离中学大门不远的早餐车,一如既往停在固定位置,二姐曾经买过鸡蛋灌饼和茶叶蛋,说是外地小夫妻起早贪黑地辛苦买卖,甚是努力勤奋。
      此时,年轻男人维持站立姿势,头部向下,整张脸埋在烙饼的铁锅里,看不到五官模样。
      餐车一侧的地上斜躺着妻子,铁铲插进腹中,伤处的血迹已成深黑,死神离去多时了。

      死亡最让人恐惧的,是最后的结果吗?

      前方不远,传来短暂沉闷地落地声,不知由几楼坠冲下来的身体,接触地面时,血花四溅是意料之事。

      抬头望,一层又一层、一扇又一扇数不清的窗户,窗框外挂着尸体、悬着衣服,明媚艳阳里,犹似无数只眼睛,滴下彩色的泪。

      是不是有一种流言,人类是前世行为错失的堕落天使,今生断折翅膀,罚至尘世历经生老病死,沉沦人间八苦,天空遥不可及,大地羁绊脚步的方向,唯死,不得解脱。

      为什么?如此决绝地奔赴死亡,仿佛结束生命,是永久而彻底解脱困境的唯一方式,所有人同时罹患自杀症了吗?

      儿童车不小心碾压一具人体,阻滞的力量太大,紧握车柄的双手来不及调整,车侧翻在地,婴儿滚到一具女尸身旁,幸好未被惊动。

      她滑跪下去,世界这个样子,活着、死去,有什么区别?

      当一个人遭遇伤害,会恐惧,会反抗,会自救。
      可当自己既为伤害,对抗伤害,就是对抗自己,那么还能怎样呢?
      放弃吧!

      她不再坚持,平躺到地上,如同许许多多世人一样,成为一具静止的肉身,无需刻意尝试接受,如今这个怪异又荒诞的新世界。

      触目所及,蔚蓝至疯狂的天空,大朵大朵纯净的白云与火轮状的太阳纠缠在一起,太阳的白云,蓝天是白云的闺蜜。
      维系天空的和谐与美好,三角关系比认知中更重要。

      难敌阳光的傲慢,闭上双眼,幻想自己正在融化,生存、死亡、饥饿、痛苦、留恋--------。
      佛说,放下,堪破,自在。
      总不免一死,世间有什么不能舍呢?

      孩子的哭声忽近忽远,飘飘荡荡,如若心念是一只风筝,那么哭声是拉拽风筝的韧线,绝不放弃。

      睁开眼睛,不见天空,一张放大的男性面孔近在咫尺,眼睫毛细密绵长,黑珍珠一样的双瞳妖魅闪亮,就算脸上有明显血痕,也丝毫不影响皮肤光滑细腻的观感,嘴唇干裂出血,衬得牙齿愈发洁净,真是面如冠玉、唇红齿白!

      一直觉得形容男人为俊美,颇有调笑挑逗的暧昧意味,更认为似弩哥那般,粗悍中藏着温柔,坚韧里匿着脆弱,才是男人的完美标准。

      也许死神是受伤的天使模样,她贪恋眼前赏心悦目的面容,痴痴笑出声来。
      “没死就别装死,还嫌死的人不够多啊!”说话的人身形半蹲,极为不满地瞅着她,不由分说将哭闹的婴儿扔到她肚子上。

      她收紧手臂,拥着孩子坐起来,随手捞一盒撒落在地上的牛奶,左手有负累,单是右手撕封口很是费力,男人轻哼一声,夺过盒子,两三下扯开一处口子,一股奶汁涌出来,溅到他黑色西装外套和同色衬衫上,星星点点的白。
      还有几滴落在手上,他毫不在意,把奶盒递给她,一面胡乱拍拍身上,一面随意舔食手背的奶迹,左手手腕几处红色印迹,搭配纯黑的西服袖,倒也不特别扎眼。

      喝完奶,婴儿还是别扭不停,出于女性本能,她试着查看尿不湿,果然又该换了。
      什么事情第二次都会比第一次更有把握,也更娴熟,即使男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依然顺利完成了换尿片的工作。
      婴儿吃饱喝足,身体爽利,又在相对熟悉的怀抱中,很快进入梦乡。

      “你的孩子?不像,你看起来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男人盘腿坐在她对面,恰好遮住直射向孩子的阳光,若是遮掩掉身旁散落的尸体,如此清风丽阳,秀色可餐,会是一个美好的秋日邂逅吧。

      迎着阳光,她的眼睛有些酸涩,胸口翻涌着古怪的情绪,不再看他,低头瞧着怀里的小生命,白净净的小脸,黑密密的睫毛,小嘴唇红艳艳的,好似一张嘴,就能说出天下最动听的赞美。

      “你---------你别这样,哭什么呀!”男人伸出手又收回去,没忍住还是伸到她脸上抹了一下,“眼泪怎么这个颜色?”男人指尖一滴鲜红似血的水迹,煞是灵异。
      她急速抹拭脸上的泪水,这种隐疾曾经带来多深的疑惑,早已忘记。
      有多久不再流泪,也没兴趣记得。

      “你是谁?”
      “初次见面,就问这么哲学的问题,我是谁你不认识?”男人自信满满地反问。
      她毫不迟疑地摇摇头。
      “不可能!不看电视电影、综艺节目的吗?”
      “不看。”
      男人手掌猛击一下额头,对她晃晃大拇指:“你----------!我是YY,记住了,国内演技最好、颜值最高、票房最佳----------反正就是最棒的YY!”
      “嗯,知道了。”
      “就这样?”
      “你的伤,怎么回事?街上的人,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谁知道怎么回事!上帝创造世界用了七天,魔鬼毁掉一切只用了三天!哈哈,魔鬼赢了!”
      “什么魔鬼?”
      “病毒!通过空气传染的病毒,死亡率百分之百---------不,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4级病毒。”
      “你是医生?”
      “不是。”
      “那怎么知道-------?”
      “书上看的。”
      “哦,没想到看书看得还挺专业。”
      “每个人都是自杀?”
      “对,自杀,弄不死自个儿都不行!”
      “求生是人之本能,自毁---------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像被统一催眠了,脑子里不断有声音在说,结束吧,结束吧,就这样。”
      “我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你---------?”
      “当然听------没听到啊,听到的都死了!”
      “你刚才说的----------?”
      “别人说的,还说什么死亡召唤,全都乱了。”
      “病毒侵害的是身体机能,死亡召唤、集体催眠、精神崩溃---------你的伤?”
      “自己找死来着,没死了。”
      “跳楼?”
      “跳什么楼,把我这张脸摔个稀巴烂,no way!”
      “你从哪里来?”
      “呵呵,你是个哲学家,还是哲学爱好者?三个终极问题问过两个了。西边,现在小区。”
      “还有-------活人吗?”
      “没有,只遇见你和这个小东西。刚才听见孩子哭,以为做梦呢,从昨天起我就没听见一句活物的声音,猫狗声都没有。”
      “什么时候发现外面变了?”
      “什么时候---------一周前吧,新闻就报道近期自杀率升高,这次室内戏多,集中在房里拍,也没太在意。后来,剧组有人自杀,死的人越来越多,才意识到真的出事了。手机没信号,座机又断了,电视全是雪花点,助理出去求救,再没回来。昨天傍晚我出门,外面的情况-------,找到助理的尸体,还有导演、场务-------,多数是跳楼,也有其他死法。我说服不了自个儿,一个人怎么能对自己这么残忍!-------晚上黑,周围又太安静,我回房猫了一宿,今儿早上醒来,以为做了一场可怕的梦,可是-------。又走出来,找各种法子想死,最后都功亏一篑。听到孩子哭,以为听错了,循着声儿找过来,还真有人活着,激动!真激动!”
      “试着从西边走出这条街吗?”
      “走出这条街?求救吗?末世了,哪还有救啊!再说,东边是我的幸运方向。”
      “为什么---------我们三个没有死?孩子小,自杀不了,那表示还有更多的孩子活着。”
      “可能吧,谁说的准,我一路过来,孩子的---------也不少见,估摸着大人死之前,先处理了小的。就算还有活着的,也快死了,你听,哪有孩子的声儿啊。”

      她凝神听,徐徐飘扬的风中,她的呼吸、他的呼吸、婴儿的呼吸,带来对这个世界的祈求,而世界选择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她抱着孩子站起身,他也站起来,自觉扶起儿童车,在她安顿孩子时,将散落地上的物资收拾到车底,还有袋子里。
      她推车向前,他并不问,一旁跟着,伸一只手放在她手边,帮忙掌握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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