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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别传·蝶恋花·第二章 ...

  •   战争,便是你杀我,或我杀你。
      战争,便是正义与邪恶,便是侵略与反击。
      战争,便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便是朝代兴起或家国灭亡。
      战争,便是生存与毁灭,便是血性与柔情的较量。
      战争,便是开端与定局的论题,便是光明与黑暗的交织。
      战争,便是如此无聊,又让人着魔的游戏。

      【中原·襄阳】
      叶凡率领五千余“巨灵”骑兵实行游走战术,始终未和蜀军大部队正面交战,以三百余人的代价换得了四千余的胜利。“巨灵”军一名开始在蜀军军内流传,小股蜀军听到巨灵之名皆闻风丧胆,生怕遇上这支吃人不吐骨头的铁骑军。况且蜀地出征至今,仅派出十余万兵力,如今战线一拉长,兵力便显得尤为分散,五千以上的大股军队仅那么几支,这便让叶凡的计划得了逞,几百近千的军队,怎会是五千骑兵的对手?
      拓跋云幕用力地将手中的战报拍在案上,来回踱了几步,心道:“吾等深知失去盟友仅以蜀地军力攻下长安是笑话,这才弃了北上战略南下东去,仅想多占些城池作为索取冰心玉魄夜明珠的资本。相传这夜明珠内流淌的寒气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作为皇家的传家宝,有延命之效,哪会是几座城池可换的,这才拖长了战线占领了这广袤腹地,却未想这叶凡横插一杠,尽挑小股军队下手。叶凡本事不差,军队又强,不行,虽然这千千万万的蜀人仅是为救秀儿的工具,死再多也不足惜,但若为他逐个击破,到时候定回天乏术。”这么想着,他唤来一名副将,下令集结襄阳全境士兵,准备埋伏巨灵军。副官领命退下,合上帐篷后,拓跋云幕叹息一声:“秀儿,为了你,送这十万人去死又如何,杀人屠城背负一世骂名又如何,在我看来,值了。”他闭上了眼睛。

      叶凡带着巨灵军转移到了襄阳的东部,却碰见了极其诡异的事情。一路上过来,不但未碰到任何一支蜀军,连路上的乡邑中都没了蜀军守卫。蜀军搬空了所有粮食,人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巨灵军奔跑了半月,眼见携带的干粮袋一点点瘪下去,却无从再得新的补给,不安的感觉蔓延全军。
      这天,叶凡带着千余巨灵军冲入一座乡邑,却见一排排烧得焦黑的泥房矗立着,没有半个人影。叶凡内心预感不对劲,立马下令掉头撤退,却见远方沙尘滚滚,包围住了村子的四周出入口。
      事情不妙,叶凡的心沉了下来,自己始料不及,居然愚蠢地让这么多的骑兵跟着进了这狭窄的村子,村内最宽的地方也仅能五人并排同骑,如此一来,队伍拉得过长,战力难以发挥,再看那敌军来势不小,说不定这一千骑兵便得交代在这里了。叶凡怒吼道:“列锥阵,突围!”他和柳青如骑在最前,想要以二人强大的武力减轻后方压力,以图保存更多兵力。
      巨灵骑兵快速地集结成阵,在叶凡果决的一声令下,拉着一条极长的队伍冲往村口。这时蜀军已在四周布好兵力,竟有万余人,倒真下血本来剿灭叶凡的军队。这一万蜀军见巨灵军发起了攻势,前排的盾兵举起大盾,想要护住身后的步兵。阵中的步兵则举起长枪,身携□□,坐等巨灵军陷入泥潭。
      叶凡和柳青如已冲至蜀军阵前,挥舞起重剑,借着马的冲力劈在盾上,将几个盾兵击飞了出去,有的落到后面,被长枪刺了个穿。他俩分别用左右手横着重剑,另一只手握紧长枪,俯身冲去,竟切开一个大口,冲势之下一串士兵被刺穿在长枪上。两人甩下手中的长枪,夺过另一根,继续向前冲着。巨灵骑兵紧随其后冲入豁口,无奈蜀军人数极多,从两旁包围过来,不知多少□□砍来,马腿齐齐被斩断,一时间人仰马翻,被砍下马的巨灵士兵,在混乱中被蜀军砍下人头,或被后方冲来的己方兵马撞飞踩死,一时局面混乱。蜀军很快便填上豁口,不一会儿又被源源不断冲上来的骑兵切开。
      巨灵军借着冲势不知撞飞了多少蜀兵,但也有极多的人被蜀军从马上刺穿挑下地来,哀嚎着被砍成几段。双方陷入了胶着,巨灵军损失极大,冲到阵中便被减了势头,再冲不起来,只能抵挡四方蜀军的围攻,一个个落下马来。叶凡和柳青如冲出阵,见后方骑兵陷入困境,心头滴血,又掉转马头冲回去,从旁侧将蜀军扫除一大片,稍稍缓解了骑兵的困境。众骑兵再次冲起来,撞到了一片围上前来的蜀兵。叶凡和柳青如冲回队前,已是浑身血渍,剑上不知涂了多少人的血,身上也负了几处伤,柳青如的肩上挨了一刀,伤口深可见骨,只是他咬紧牙关,继续双手交替着挥动重剑。终于,叶凡同一众骑兵冲出敌军,头也不回地向远方跑去。叶凡回头一望,却见跟着冲出来的士兵仅有五十几人,还有些冲不出来的骑兵在围攻之下被切成了肉酱,不断地从敌军阵中传出惨叫声。而冲出来的五十余人,一半以上负伤严重,甚者有手臂被砍掉的,不停地滴着血,强撑着骑马,却终于是失血过多死在马上,被快速奔跑的马从背上甩了下来。众人眼中燃烧着愤怒火光,快速地远离战场。

      叶凡及二十余人回到大军驻扎地,唤来军医为士兵包扎伤口。柳青如到了营地,终于是放松了下来,从马上滚了下。几个迎上来的亲卫吓了一跳,立马将他抬回帐内,小心翼翼地撕开他被血染透的上衣,却见浑身几十道伤口,肩上一处更是深可见骨。军医急急忙忙地进来,忙碌了半天才给他止住血,上好了药,浑身打上绷带。
      叶凡下了转移命令,四千余骑兵拆下帐篷,捆绑在板车上由马拉着,一些伤员也由火头军等非战斗人员运送,被众骑兵护持在军队中央。几日下来,巨灵军驶到了蜀军占地的边缘,受到了百姓的夹道欢迎。众士兵补充了水粮休息了一日,便又南下而去。行军途中柳青如却发起高烧来,浑身如火般滚烫,梦呓不断。亲卫营的士兵轮流守在他身边,一有情况就唤军医来查看,但奈何一路颠簸风雨吹打,高烧五日不退,同他亲近一些的士兵都着急得很。叶凡得了空便到队伍中间来探望他,但着急也仅能放在心里。如今巨灵四千兵士都在看着他,哪怕压力再大,他也不能流露出一丝软弱神情。所有的苦累他也仅能在月下独立时对月一声叹息。
      叶凡在月下守在柳青如身旁,用手背放在他的额头下,高烧仍未退去,只怕再烧下去,就难以再醒来了。他听见柳青如梦呓中唤着唐雪临的名字,脑中忆起叶缥缈,再次叹息一声。篝火燃烧着,发出哔剥的声响,火舌上吐下收,宛如每个人心中翻涌的大浪。
      宛如那烈焰般的心魔,烧灼人的生命。

      【中原·荆州】
      如今正是蜀军初入中原的两年后,北路军已占下大片的中原土地,但中路军却仍被阻在荆州难以前进。那荆州城守杨毅真似神人,愣是以一座城固守了一整个年头,靠着东面城池的人力物力的支持,竟未被蜀军攻下一分一毫。如今蜀军又从蜀地调出七万预备役士兵投入战场,处在东线战场上的拓跋云止和拓跋云契决心毕其功于一役,调了三万士兵到荆州城投,即将在今日发起总攻。
      荆州城墙上,杨毅望着城下黑压压蜀军,紧皱起眉头来。他深叹了一口气,念道:“战战战,如今战难休,我若有得选,早就逃之夭夭了。”他的声音很轻,自然无人听见。他一甩身后披风,转身喝道:“战备!弓箭手上城墙!推投石机上来!”传令官将命令传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有上千弓箭手上了城墙,有近半的弓箭手提了盾,排成两排站于城头,将盾靠在一边,而后又见一些士兵吆喝着将几架巨大的投石机推上来,又有农夫搬上巨大的石头,一块一块堆在一边。一些操作投石机的士兵紧张地调试着。这些投石机是前些日子东边运来的,倒是多年未用,关节处的铆钉几乎都是锈迹斑斑的。
      杨毅手撑在墙头,任凭风吹动他的头发和衣襟。

      【中原·阜阳】
      这一年,战火已烧至东面的阜阳一带。叶凡的巨灵军之前遭遇了蜀地新派的大军,丢下一千具尸体后绕到远方躲避了起来。也不知是否蜀军感到巨灵军的威胁,一路上竟再难遇到千人以下的军队,不时还会碰见万人大军围剿己方。叶凡倒不急着与蜀军对耗兵力,仅是灵活地转换路线,让蜀军如何也堵不住自己。
      巨灵军一路上招兵买马,倒是将人数扩充至六千人,补给却又成了问题,叶凡只能不时向东开去向百姓征粮。虽说西面打得火热,战火连天,东面倒大多保持着战前的生产状态,粮食倒是不缺的。百姓们唯恐战事牵连己身,倒也不留余力地奉上钱粮。一些大城的城守则调集了军队,在叶凡的指挥下向西分两路开去,一路向荆州方向支援,另一路则与巨灵军齐同作战,或汇合并进或分散包抄,几个月下来倒是又吃下几千蜀军,只是自身伤亡也不小。
      柳青如高烧了六天,终于是虚弱地转醒了过来,在药物的调养下渐渐痊愈,只是身上留下了十几道嫩白却可怖的伤疤。不知为何,从这时起,柳青如内心的最后一丝软弱也湮灭了,也终于褪去了最后的青稚,眉头渐渐有了叶凡的神韵。由于柳青如在次次战役中都立下大功,也不知斩下多少蜀军将士人头,被叶凡提为巨灵军副统领。众士兵对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倒也极为敬佩,叶凡公布这个任命时,非但无人反对,欢呼声反而如浪迭起。柳青如不仅没有一个副官的架子,为人还极为温和,待人友善至极,同时又不失男儿血性、武力高强,战斗中不知救下多少人的性命,在巨灵军中的声望已仅次于叶凡。
      但亲近柳青如的士兵发现,每一天下马休息时,柳青如总会望着东方发呆,他的眼眸中有着什么,却没人知道了。

      【中原·荆州】
      三万蜀军缓缓行至荆州城下的箭程外立定,杨毅在城墙上放眼眺望,目光冰冷。城墙上的气氛极为凝重,有些资历较浅的士兵为城下蜀军凝聚的压力所压迫,身体不自觉颤栗起来,冷汗直下,心知或许一开战自己便会没了性命。而城下的蜀军却挺直着身躯站得极为整齐,或手握剑柄或竖着长枪,等待进攻的命令。
      拓跋云止和拓跋云契骑着马来到军前,下了进攻的命令。阵队两边的士兵吹起了进攻号,几个彪形大汉有力地擂起鼓来。
      蜀军分出三千身穿皮甲身携弯刀和绳钩的士兵,又出阵两千新打造的弓箭兵,向荆州城冲来。
      城墙上的杨毅指挥着弓箭手进攻,与城下的蜀军弓箭兵对射起来,倒因为有盾的防护,死伤小了很多。而杨毅提着剑,随手将射向自己的几十支箭劈下,再次下令放第二轮箭。城上的弓箭兵久经操练,不似蜀军新编的弓箭手对箭术领悟浅疏,个个身经百战,射头精准有力,不一会儿便射死三百余蜀军弓箭手,己方却只损失了三十余人。杨毅的脸色并不轻松,荆州城内仅四千士兵,死一个便少一个,自己向东面发出的求援也不知有否回音,若是东面出现些糊涂蛋,恐怕这座城是真守不住了。
      蜀军的攻城兵跑得极为分散,这给城上的弓箭手造成极大的麻烦,往往几支箭下去也不一定能射到人,反而会被快速奔跑的蜀兵一一躲过。所幸守城弓箭手心理素质极高,深吸几口气,预判着攻城军的进攻方向,也射死了极多的蜀军。但蜀军很快就攻至城墙下,甩上绳钩就要往上爬。有些个彪悍的汉子用牙咬着弯刀,手紧握着麻绳,极为快速地向上攀爬着,有的被射了下去,有的则成功地上了墙,用牙咬着的弯刀割断了城墙上士兵的喉咙,然后被冲上来的士兵砍翻下去。有些个挨了一刀的大汉抓住绳子,忍着疼痛奋力地往上爬去,将一些措手不及的守城士兵砍倒。上千蜀军同时抛出绳钩,有些心急的守城士兵伸手要砍绳子,却被蜀军弓箭手射穿了脑袋。
      杨毅目光冷淡,站在原地未动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逐渐有几个蜀兵攻上墙来了,还来不及拔刀出手,就被砍了好几刀,睁大着眼倒了下去。蜀军并未顾惜兵力,又派出五千人源源不断地涌来。
      杨毅眼睛一亮,喝道:“投石机准备!放!”听到主帅的命令,那些神经绷紧的操作兵立马拔出剑来,命几个农夫搬上大石头,然后砍断了固定投石机长臂的绳子。只听得“咻”一声,几十块大小不一的巨石被高高地抛了出去,发出恐怖的破空声。
      城下黑压压的蜀兵始料未及,只感到自己被阴影遮盖,抬头却见几十块巨石从天而降。这些巨石都落在密集的人群中,或重重地将一些士兵压在下面不再动弹,或继续向前翻滚而去,造成更大的杀伤。这一瞬间便造成了上百的伤亡,同时也乱了蜀军攻城的阵·脚,杨毅连忙命人连射了两波箭雨,一时间将无数蜀兵钉在了地上。操作投石机的士兵紧张地将投石机复原,用粗壮的麻绳固定,再让农夫们搬上巨石。城中如此大的巨石并不多,估摸着再发射两波便是要弹尽。
      这时蜀军的攻城兵已大量涌上城来,拼着不要命了也要砍死几个弓箭手,实在不行,给他们造成些困扰也是可以的。这便给仍未上城的蜀兵创造了机会,城下蜀军一个个涌上城来,向下抛出绳梯,固定好后拔刀砍杀弓箭手,城下的士兵排着队上了绳梯,以更快的速度向上攀爬着。城上展开了剧烈的搏斗,很多弓箭手见发挥不出,便弃了弓拔出剑与蜀军搏斗,有些则对箭术有自信,退到后方射着冷箭,经常是一箭洞穿敌军士兵的眼球。
      投石机投掷了第二轮巨石,却见其中一架年久失修的投石机被砍断绳后折了臂,未蓄足力的巨石滚在城墙上,将双方一些士兵从城墙上撞了下去,然后沿着城墙向下落去,倒是砸死了几十个正攀在绳梯上和等在下方的士兵。几十块巨石飞速地落了下来,将上百个蜀兵压成了肉泥,有些被擦到一下的蜀军士兵则哀嚎着摔在地上,不停地流着血。
      杨毅见城上已有近三百的蜀军士兵,拔出自己的佩剑,冲上来砍杀蜀兵。却见他所使剑法极为威猛,丝毫不落叶凡所使剑法之势,哪是普通的蜀军士兵所能抵挡的,不一会儿便被他清出一块空地。
      城下的拓跋云止和拓跋云契看着杨毅将好不容易上了城墙的几百士兵尽数砍翻了下来,心内极为愤怒。只见拓跋云契从背上取下弓,拔出一支银箭,眯着眼瞄准了城上的杨毅。
      杨毅正将两个蜀军士兵刺穿,想往另一边赶去,却突然觉得有两道宛如实质般的目光紧盯着自己。换作平时,哪怕千千万万支箭对准他,他也不会有一丝胆怯,而这一支箭,尽管仍未发射,强大的威势却已让他的浑身汗毛竖起。他额上的青筋暴出,将一身的内力倾入剑内,等待着这让自己感到死亡威胁的一箭。
      却没想拓跋云契收了手,将箭重新插回马上的箭筒,将弓挂在马上。他道:“他很强,这一箭射不死他。”
      杨毅顿感压力消散,极好的目力见那点银光消散,知道对方放弃了射箭的打算,顿时松了一口气,却发现冷汗已经湿了浑身。他收回内力,将剑插在地上,凝视着拓跋云契的方向。
      拓跋云契坐在马上沉默了一会儿,转头道:“看来命该如此了。”拓跋云止转头看着他。拓跋云契叹了口气道:‘照顾好秀儿,我这一去,定是无归了。”拓跋云止的眼眸深处有无尽的伤痛,他道:“去吧,为了秀儿。等我治好秀儿的病,再赴黄泉陪你骑马射箭。”
      拓跋云契大笑了几声,一夹马腹向城下冲去。
      “秀儿。三哥去了。”

      【中原·阜阳】
      正是荆州开战的一个月前。
      巨灵军协同几个大城的军队不断地蚕食蜀军占领的腹地,也迎来了一次次反扑。在叶凡的指挥下,己方士兵一次次渡过险情,仍保留着强大的实力。叶凡每偷袭一次蜀军,给其造成巨大伤亡后,就远遁一段时间,绕到另一个方向上等待时机。
      这天,叶凡正从帐中走出来,想要去看看操练情况,却见那个叫吴亦的年轻人急急忙忙地走上前来。自从柳青如被任为副帅后,“巨灵之锤”亲卫营的营长位置就空了出来,叶凡思量了一下,觉得吴亦这个年轻人有胆有谋武艺也能服众,便将他提拔到自己的亲卫营,一段时间下来,他的表现也让叶凡极为满意,心下想要更好地培养他,对他极为看重。这会儿见他心急火燎的,叶凡笑着问道:“吴亦,怎么了,丢了什么吗?”吴亦脸一红,道:“没丢什么。大人,林大人让我通知您过去,说有重要的事情商议。”叶凡点了点头,径直地向那林姓城守的军帐走去。
      叶凡掀开帐布,却见一干统帅正襟危坐着,见自己进来,连忙起身行礼,待叶凡走到主位坐下来,众人才缓缓入座。叶凡道:“不知有何急事要商议?”那林姓城守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展开后递到叶凡面前,他道:“大人请看。”
      叶凡伸手拿起纸,只见纸上写道:

      林兄:
      蜀军新增三万大军支援东线,吾观其意图及行进速度,一月之后定将对荆州发动总攻。吾恐荆州难保,特此恳请林兄携军前来支援。事态紧急,望林兄以国为重!
      荆州杨毅

      叶凡看完信,缓缓抬头问道:“信从哪儿来的?”那林姓城守抱拳道:“今早巡逻兵拦下一个匆匆赶路的人,盘问后得知他是从荆州出发来给我送信的。我拿到信后边立马召集各位了。这事是不是有些碰巧了?若这传信人未被我们拦下,便要一路东去找我了,怎的我在这儿他便碰巧到了这儿?”叶凡摇摇头道:“不,这的确是杨毅的字迹,我不会认错的。”
      他站起身道:“众将听令。”在场的十几人立马起身抱拳。叶凡脸色凝重地道:“此事刻不容缓,我带巨灵四千余士兵先行前去支援,你们在此与蜀军游斗,拖住他们的脚步,同时向东面求援。谨记,切莫与蜀军正面交锋,保存实力。定要为荆州求来支援,荆州若失,蜀军两路汇合,大势便去了。记住了吗?”众人脸色凝重地点点头。
      叶凡出帐,对站在门口等候的吴亦道:“下令,巨灵军全军集合,备好水粮,即刻前往荆州。”吴亦领命下去,没多久便将巨灵军集合好,等待着叶凡。叶凡和柳青如披上了铠甲,便骑着马赶来。叶凡道:“如今荆州有难,吾等不得不舍命前去支援。我相信诸位都知道,若失了荆州,蜀军东线大军便可长驱直入,与北方军汇合,那时只怕便是吾国灭亡之时。国难当头,大丈夫没有退缩的理由。出发!”说完他掉转马头,和柳青如飞骑而去,身后跟上了四千巨灵军。

      【中原·荆州】
      拓跋云契冲至城下,放开缰绳,双手撑在鞍上,猛一用力将这匹马按倒在地,人却弹得极高,飞到城墙的一半高度。只见他抓住身边的一根绳钩,用手指捏住从上头射来的箭柄,将其向上掷去,射穿了弓箭手的喉咙。他飞快地踏着城墙来到城上,大笑着捏住两个守城士兵的脖子,将其生生拧断。一些弓箭手向他射箭,却无一不被他用手指捏住,然后飞速地掷回,洞穿弓箭手的躯体。一些围上来的士兵一一被他打倒,他用脚勾起一把弯刀,飞速地砍下这些士兵的头。一时之间,城上竟无他一合之将。
      杨毅从城墙另一头赶来,瞬间和他过了两招,谁都未占到便宜。杨毅将手中剑挥舞得如一弯钩月,带着剑光将拓跋云契击退两步,却又见拓跋云契抬起手劈来,又站回了原先的位置。两人手上刀剑相接,脚下还不忘用力地踢、挡,一时之间竟无人能靠近他们。
      拓跋云契猛喝一声跳起,向杨毅砍来。杨毅躲闪不及,只好用剑脊挡住他的杀招,刀落于剑脊之时,他仅觉山一般的压力倾泻而下,他脚下的岩石竟迸开一个大洞。杨毅吐了一口血,飞速抽剑向拓跋云契刺去,拓跋云契左脚点地后浑身向左闪去,却不免划破了肩上的衣服。他站定后,露出一丝桀骜笑容,挥手上前连砍了十八刀,刀刀砍得杨毅双手发麻,不断向后退去,地上被他踩出一道深沟。拓跋云契一刀比一刀狠命,最后一刀出了全力,刀接上剑时,将杨毅震得连吐三口血,刀却碎成了十几块,向后弹来,在自己身上划出几道伤口。
      他丢下仅剩的刀柄,挥手劈去,却被杨毅躲了过去。杨毅将剑插在地上,手撑着剑柄飞速向他踢来,三脚重重踹在拓跋云契的胸口,将他踹退几步,大吐几口血。杨毅收脚后落了地,拔剑横劈而来,喝道:“雷音!”却见这一剑的速度极快,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发出一声声如雷鸣般的破空声,真如雷电般向拓跋云契袭去。拓跋云契未能作出阻挡,仅能侧身试图躲去,却被这一剑砍断了左手小臂,一段残肢飞起,落到地上。拓跋云契满头冷汗直流,忍着剧痛和血流,从断臂处祭出十几只蛊虫,飞散开来向杨毅袭去。
      杨毅使出“雷音”,自己也暂时脱了力,见空中飞来十几只蛊虫,顾不得回足力,用剑精确地杀死几只空中的飞虫,奈何力气不足,挥了几剑又脱了力,将剑支在地上,被剩下的几只蛊虫叮在身上。他顿觉浑身疲软,被叮的地方由红转黑,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浑身散去。是蛊毒!拓跋云契大笑几声,拾起一把剑向他劈来。杨毅无奈,抬起剑要阻挡,却被拓跋云契一剑击飞了出去,手中的剑也落在地上。
      拓跋云契正要上前斩他人头,却见一帮守城士兵围上来,将杨毅护住,用剑指着拓跋云契。他轻蔑地笑了笑,抬头便斩下两个人头,却因失血过多突然脑子一阵晕眩,手中再砍出的剑的力道便弱了几分。护住杨毅的士兵见机纷纷刺了他一剑,拓跋云契受疼痛影响脑子一清,却见四把剑的剑端已经插入体内。他怒喝一声,用内力震断了这几把剑,然后挥手将杨毅身前的士兵砍了个精光。他正要下手,却突然感到浑身一阵疼痛,低头却见几十只箭插在了身前,背后也中了几箭。他轻蔑一笑,抬手将软倒在地的杨毅的头颅砍下,用手提起他的头发,狠命向城下掷去。城上守军见他杀死主帅,眼睛都红了,纷纷提起剑,将剑插在他身上。
      拓跋云契狞笑了一声,从手臂断口处放出上百只毒蛊,将周围的兵士毒死在地上。他浑身插满了剑和箭支,拖着残臂走到城头,凝望着来的方向。他的眼神沉凝而悲伤,脑中浮现出那片森林里四人一同生活的时光。他正念道:“秀儿,来世……”却有上百个守城兵围到了他身后,将他的头颅斩了下来,再也说不出话了。
      ……秀儿,来世我还做你三哥。你一定要活下来。

      【中原·阜阳】
      拓跋云秀正和拓跋云幕在帐中笑谈,忽然两人都颤抖了一下,面色变得尤为苍白,一丝血从嘴角流下。
      两人对视一眼,都立马起身道:“出事了!”
      兄妹四人同继蛇身血脉,血液里隐隐有着奇妙的联系,可谓是心有灵犀,这会儿出现了异样,两人立刻知道荆州那边出了事,心内焦急不安,两人在帐内来回走动了一下,拓跋云秀开口道:“不行,我要去看看。”说完便要出帐,却被拓跋云幕一把抓住手腕。他道:“连大哥三弟都有生命危险,你去了有何用?”拓跋云秀想要挣开他的手,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开,内心的焦虑化为一股无明业火,恼怒地道:“放开我,放开我,大不了我也死在那里,放开我!”拓跋云幕仍然紧抓她的手,怒道:“胡闹!你难道不知道你对我们兄弟三人有多重要吗?!”
      拓跋云秀从未见温柔的拓跋云幕发过火,如今被他一凶,又气又委屈地哭了出来,也终于是不再挣扎了。拓跋云幕的眼神又软化下来,将拓跋云秀搂过来抱在怀里,柔声道:“别担心,我立马带人过去支援,没事的,秀儿不哭了。”拓跋云秀见拓跋云幕又恢复到如此温柔,反而是哭得更凶了,靠在他的胸口一直哭。哭了一会儿她抬起头道:“二哥,让我去吧,一定要去……”没想拓跋云幕果断地道:“不行。”拓跋云秀道:“为什么不让我去?大哥三哥说不定出了什么事,我必须去。”拓跋云幕沉默了一会儿,却还是道:“不行。不行就是不行。”拓跋云秀看着他的眼睛,又伏在他的胸口哭了起来。
      拓跋云幕用下巴抵住她的头,两人仅是沉默着。拓跋云幕用手拍着她的背,心道:
      “秀儿,你知道么。我们三个人不畏死亡,只是为了让你活着。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深夜,拓跋云秀从帐中溜出来,打晕了几个巡逻兵,悄悄骑上一匹马,向西赶去。

      【中原·荆州】
      拓跋云止看着拓跋云契身上插满了刀剑,心内极其愤怒,又见他被人削下了头颅,身体被剁成了好几块,身躯一震,吐了一口血,面如死灰一般。他擦去嘴角的血迹,拔剑吼道:“敌军主帅已死,杀!杀!杀!”
      大量蜀军再次向城上攻去,城上守军一时失了主帅军心混乱,被近千蜀军上了城墙,一时混战不休。几个机灵的士兵命农夫们给投石机装好石头,然后一刀砍断麻绳,巨石飞起落下,又给城下蜀军造成了巨大伤亡。城上守军失了主帅,人人愤怒至极,虽是没了主心骨,但那一腔愤怒却让众士兵爆发出了更强的战力,汇聚到一起,不断砍翻分散着的蜀军。
      城上的弓箭手被消灭了七七八八,城下蜀军弓箭手见攻城军节节败退,射出两波箭雨,第一波射死了上百守城军,第二波却大多被躲了过去。没了弓箭手的威胁,蜀军中分出几百人抬起撞城槌,扔下几百袋沙袋将城门前的护城河铺平,齐声呐喊着将巨大的撞城槌撞在城门上。所幸杨毅生前对荆州城防布置极为到位,城门一部分竟是几尺宽的铁,极为牢固地立那里,纹丝不动。
      守城军的副官得知杨毅已死,立马从城下冲上城来,接替杨毅指挥守城军的防卫,又派人从城中调来三千壮丁,拿起精良的武器上城墙与蜀军搏斗,倒是将局面控制了下来。
      两军打了一天,太阳下山时蜀军仍未能攻下城头,忍着耻辱撤退了。双方伤亡巨大,蜀军伤亡八千余,荆州方面伤亡四千,这一天,竟有一万多鲜活的人化为了孤魂。
      太阳隐至远方的山下,拖着一道残余的红光,光亮渐息,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蜀军连续进攻了三天,以一万六伤亡换得荆州城守几乎全灭,身负重伤的荆州副帅调集城内老少一同抵御进攻,却终于是要抵挡不住了。这天黄昏,正当荆州百姓以为再见不到第二天的曙光之时,远方传来一阵马蹄齐踏声,却是一支人数众多的骑兵,扬起浪涛般的沙尘,一路直奔而来,很快便冲到城下,撞上了蜀军分散的攻城队伍,如惊涛拍岸般瞬间吞没了上百人。这支骑兵保持着冲势,来回冲了两次,竟将这一千多人杀得精光,顿时城门前空出一大片,后面冲上来的蜀军也轻易地被这支骑兵的马蹄踏碎。
      正当这时,城头上的防御崩溃了!连那负伤的副帅也死在城上,上百蜀军立马下了城墙,将城门打开。一直在城上激战的蜀军士兵并未注意到城下的突变,这会儿一打开城门,还未来得及高兴,就被奔袭而来的四千骑兵踩得个稀烂。
      巨灵军进城,快速地命人关上城门,然后分出两千人下马拿弓上城墙防御。蜀军见天色已黑,并未再发动新一轮攻势,而是缓缓退后了几百米。叶凡站在城墙上,借着微弱的霞光看着蜀军如潮水般退去,心内却并不轻松。让巨灵军进城实乃无奈之举,奔袭半月有余,众士兵都疲惫不堪,又没了水粮补给,实在需要休息,加上城已被破,只能无奈地放弃骑兵优势进城据守,只希望能多撑些时日,等到新一轮救援。
      叶凡召来目前荆州城内官职最高的一名断臂营官,道明身份后了解了战况,听得那上万的巨大伤亡数字,叶凡的心头愈发沉重了几分。只怕此时荆州城内三万余人口再拉不出多少壮丁来充军了,也就是说,目前守卫荆州的仅有巨灵军四千习惯了马上作战的骑兵,而蜀军仍有万多士兵,要守住这座城,难!
      叶凡布置好哨兵和轮替,将其余士兵安置进一些无人的住所好生休息。夜里,叶凡刚从城上下来,走到柳青如住处,敲了敲门。柳青如正要解衣休息,听得有敲门声,便问道:“谁?”叶凡放下手,淡淡地道:“是我。”柳青如听得是叶凡,连忙起身开门,将叶凡迎了进来,然后关上门。
      叶凡坐了下来,倒了一杯水,小抿了一口,道:“你也坐吧。”柳青如点点头,坐在叶凡对面,也倒了一杯水,一口灌入肚中。两人似饮酒般又喝了几杯后,叶凡笑道:“只恨军中禁酒,不然真想一醉方休。若让人知道堂堂巨灵军主帅和副帅躲在屋内把水当酒喝得欢,真要笑掉大牙去。”柳青如也笑了,又倒了一杯水,道:“就当这水是仙酿吧,我们干一杯。”叶凡笑着将杯倒满,与柳青如拱手以礼,然后一同饮进肚内。
      叶凡放下杯,叹了一口气,道:“要扛着这保家卫国的担子,还真是累啊。”柳青如也放下杯,笑道:“这些东西,当你我离开扬州时,便该想通了。”叶凡苦笑:“话虽如此,总是有事放不下。这军中,也就你是个可以说话的人,在他人面前只能摆个死脸,装一副冷静模样。这场战争,也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只怕仗打完,你那心上人也嫁作他人了。”
      柳青如沉默了,起身将靠在床边的重剑取过,用一块布仔细擦拭着。叶凡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道:“把你的剑给我吧。”柳青如停住手,不解地看着他。叶凡起身将背上的重剑取下,双手托起,道:“百花剑庄弟子柳青如,跪下。”柳青如岁不知为何,仍然笔直地跪下,看着他道:“弟子在。”叶凡严肃着脸道:“吾以百花剑庄五代首席弟子之名,将此神剑交予你手,切莫辱没师门之名!”柳青如磕了三个头,将叶凡的剑接过,牢牢地托在手上,道:“弟子谨遵师命,定不辱我师门。”说完他起身握住剑柄,却见这剑发出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淡淡黄光。叶凡道:“战场凶恶,接下来的保卫战将不再是先前的游击战法,你随时可能丧命。你的武功未大成,这把剑至少可以保你个周全……”柳青如急道:“师傅,那你……”
      叶凡摆了摆手,抽出背上的另一把剑,道:“此剑名为‘刑天’,乃我门祖师爷以天外陨铁锻造而成,与你手中的‘干戚’出自同一炉,乃百花至宝。只因机缘巧合,我从庄内剑冢中得到这两把剑。相传此二剑中有祖师爷的精血,若是有缘,可得承祖师爷诫训,从而领悟各自的剑意。那年生死关头我仍一往无前,握着这把‘刑天’听得祖师爷的那句‘世界如水,人如水,疑惑问水,化为水’,悟了‘水’一道,哪怕千军万马,保全性命是毫无问题的。反而是你手中的‘干戚’我手里发挥不了更大的用处,倒不如传予你,生死关头,其内蕴藏的神力或可救你一命。说不得你也能听得祖师爷诫训,悟出‘山居’剑意,成就无人所成之就……你也能活到战争结束,回去找她。”
      柳青如微微红了眼眶,并未说一个谢字,只是再跪下磕了三个头。叶凡扶他起来,然后取过柳青如的重剑,掂了掂量,背到背上,道:“凑合着可以用用。”柳青如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干戚”散发的淡淡黄光,问道:“师傅,这是……”叶凡看了一眼,略有些吃惊,道:“只要无人领悟其中蕴藏的剑意,此剑就无固定主人。我在来之前,已经切断了和它的联系,现在它暂时是你的了。你看你握剑时,会有黄色的光,说明你更有‘山’的潜质,说不定真能领悟‘山居’。”
      柳青如用手抚摸着剑脊,痴迷地看着剑身上古朴的纹路,抬头问道:“弟子笨拙,若这一世都领悟不了,可怎样是好?”叶凡道:“只凭机缘巧合,你也切莫妄自菲薄,相信祖师爷也会认同你的。”柳青如再抚过“干戚”,将其套入重剑剑鞘,靠在床边,那淡淡的光才收敛了下去。
      柳青如和叶凡重新坐下,商议了一下对如今局势的看法,柳青如却说出一番独到的见解:“我看蜀军迟早会败亡。为何?只因正邪二字。所谓正邪,并无分明界限,无统一看法,并非似邪一定邪似正一定正。中原近年确因惰散而实力大不如从前,若蜀军一路北上,攻城拔邑,善待百姓,就算毁了长安也实乃注定之事。只因蜀军此番大举入侵中原,大肆屠杀,惨绝人寰,如今百姓心中的愤怨积至前所未有之程度,蜀军实乃将正邪二字划开,将己身置于不义的一方。如今蜀军占了大片中原土地,反而缺少兵力再扩张下去,也不足以支撑如此大的腹地。蜀军招得百姓仇恨,定无人再愿为其种粮劳作,反而会有无数有识之士奋起反抗,迟早有一日将其打回蜀地,再也不敢伸出头来。纵观此荆州,虽为极重要之战略地,依我之见,失了,也无妨!倒不如保留了火种,遁出城外,任蜀军行进。我仅信邪不压正,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火种不灭,浩气不灭。”
      叶凡听他说完这一番话,笑了笑,道:“你说得不错。我何曾不知此战再拖着,总会将蜀军拖垮,吾等必胜之。只是,你认为我们该退出荆州保全自身?话说得不错,保留了火种定为以后添一分胜算,只是,这荆州城中有上万的老弱妇孺,他们的丈夫儿子为保住此城抛出了自己头颅,而荆州至中原一路上有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如果吾等弃守荆州,不仅是对死去的荆州将士的辜负,还会将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送至蜀军虎口之下。这岂非置吾等于不义之地?吾等岂非成了弃千万百姓而去的邪恶之徒?所以我们退不得,哪怕知道凭我巨灵四千兵力守不住多久,也退不得。就像刚遇到你时你说的:就像和人打赌,明知会输也不愿服软;就像打仗,明知会死,也不能退让一步。吾等就算全死在这里,也不能退。哪怕死了,但求问心无愧。”
      叶凡这一番话让柳青如的身体一阵颤抖,他低头沉默了下来。叶凡起身,道:“有些事,不想做也得做,毕竟是无奈的。你早些休息,明天并不轻松。”他走到门前,将门打开,回头看了一眼柳青如,道:“你自己说的,有时似正并非正,有时似邪并非邪,纵使处在必死之局,谁又能说我们必定输呢。”说完,他跨出门槛,关上门,柳青如只听得门外走过一队巡逻兵,发出铿锵的铠甲碰撞声。
      他看了看靠在床边的“干戚”,又看了看自己手上几处巨大的伤疤,再隔着窗纸看窗外明月。
      “是啊,谁说一定会输呢。”

      从那日巨灵军入了荆州之后,蜀军的攻势停歇了几天,似乎也是吃不住持久的消耗战,又或许有其它图谋,只是退后了一些距离,冷眼望着荆州。叶凡倒是松了口气,他只怕蜀军趁着巨灵军疲惫不堪的时候不顾一切地来攻城,如今虽不知其耍什么诡计,但只要巨灵军恢复了战力,兵来便将挡,水来便土淹。
      五天后的夜里。荆州城头竖着上百支火把,照亮着城头。上百守夜士兵在城上站定,并未察觉任何异样。几个巨灵士兵打气哈欠,但并无人因为困倦无趣而闲聊,仍是挺直身体认真站岗。今夜并无月亮,整个天上也没有一颗星辰,黑暗极度膨胀。此时已是秋日,夜里已有凉意,带着寒意的风吹动着城上的火焰,焰舌被吹弯变暗,又竖立起来大放光明。浓厚的夜色中,仅见几公里外蜀军帐营内燃着的火光。巨灵军交换了一班守夜士兵,前一班士兵才松了口气,喧喧闹闹着下了城墙,而后又恢复了寂静,仅听见一队巡逻士兵走动时铠甲碰撞所荡开的铿锵声。
      突然一只绳钩从城头侧面丢上来,牢固地扣入墙石中。悄无声息的,一道黑影从城下跃上城来,躲在火把未照到的一小块黑影中。却见这人似融化一般潜伏在黑暗中,从外部竟丝毫不见蛛丝马迹,仿佛便是那黑暗的一部分。巡逻士兵走近此处时,并未发现任何异样,掉转了方向向远处走去。那黑影飞速地移动到另一块黑暗中,接而快速地闪到下楼的阶梯处。他静站了一会儿,发现并无动静,便闪身融入阶梯上斑驳分布的黑暗里,不一会儿就到了城下。他以同样的方法躲过了几队士兵的巡查,从城门边一路前行到城中的一口大水井边,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拔了盖正要往下倾倒,突然有一只手从后方伸出,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黑影一惊,急忙闪身到两米之外,回过头却见一扛着重剑的年轻男子带着笑看着他。却正是柳青如。原来柳青如正灭了灯要休息,却觉得一股异样的寒气从屋外飘过,他立即拿上“干戚”远远地跟了上来,终于在城中的一口水井边瞧见了这黑衣人的意图,才立刻下手阻止。这黑衣人心惊不已,柳青如似乎跟着自己许久,从后方都能拍到自己的肩膀,自己却一点未发现,可见柳青如的轻功和屏气闭息的功力了得。
      柳青如笑问:“老兄,这么晚了,为何来此闲逛?”那黑衣人并无回话,只是站着判断柳青如的出手方向。柳青如继续道:“可惜今夜偏暗,若有明月相伴,老兄与我对饮几杯岂非快事?既然老兄来此做客,那也就不用回去了罢。”说着,他单手抬起“干戚”,似乎极其随意地劈下一剑,那黑衣人却连汗都出来了,只因柳青如这随意的一剑切断了黑衣人所有退路,若是擅动,柳青如的第二剑定会将他切成两半。黑衣人只得取出一把银色匕首勉强迎上这一剑,那重剑上巨大的力道让他吐了一口血,双脚踩碎了石板铺成的地面。黑衣人接下一招,立马提速闪身要逃,宛若一道暗色闪电,眨眼间便闪到了柳青如身后。柳青如挥剑反劈而去,那黑衣人抓住一丝破绽跃身而起,脚尖点在“干戚”的剑端,借力向远处遁去。柳青如轻身追击,不停地挥着手中重剑,黑衣人不敌,不知吐了几口血。柳青如紧跟其后,将一套剑法淋漓尽致地使出,横着劈出最后一剑。那黑衣人顿感身后一道疾风吹来,来不及闪躲,只得向下跪去,向后弯下腰躲避柳青如的攻击,堪堪躲过,只是重剑带起的猛烈疾风将黑衣人脸上的面罩掀飞,那黑衣人快速跳起身,带着愤恨的眼神转头看了柳青如一眼。却是一娇俏女子,眉如风绣肌如雨凝,一脸愤恨神情倒和唐雪临有些许相似,看得柳青如一呆,然后才反应过来挥手一剑,却让那女子躲了去,只是削下她散开的长发的一绺发丝,飘忽着落到地上。那黑衣女子趁机提速跃上了城墙,几个呼吸间便消失了。
      拓跋云秀闪上城墙,快速地融入一片黑暗里,见柳青如再没追上来,才松了口气,感受着体内气血剧烈的翻涌,恨骂了一句“臭男人”,然后从来路隐遁着回到了蜀军大营。

      拓跋云止有些焦虑地在帐内背手走动,不时听着帐外的动静。自己这冲动的妹妹,竟骑着一匹马,独自不眠不休地赶到这里,活活累死那匹马后,听得她三哥的死讯,大哭一日,然后便急着要报仇,自己虽然百般阻挠,且派了人在她帐外严加看守,却未想仍让她溜了出去,这会儿也不知哪里去了,若真是去了荆州城内,只怕凶多吉少……不行!拓跋云止想到这儿,立刻准备唤人备马,却听见帐外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立马喝道:“何人放肆?”他挥掌作爪,将门外的人吸了进来。却见一窈窕身影飞进帐内,摔在地上,还吃痛地“哎哟”了一声。
      拓跋云止见是拓跋云秀,恼道:“混账丫头,独自跑去哪儿了?”拓跋云秀跳起身,挽住长兄的手,吐了吐舌头道:“我不是在犹豫怎么和你说嘛,就被你扯进来了。”接着,她将自己潜入荆州城欲在井中下毒,却被柳青如发现而差点殒命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拓跋云止脸色凝重,道:“能回来便是万幸,以后不许如此任性。我且问你,那个年轻人实力有多强?”拓跋云秀感受到长兄的责备,正低头沉思,这会儿听他问自己,便挤出一句:“我看没什么了不起的,仗着自己力气大点,纯粹一个野蛮人罢了。”
      拓跋云止沉默了一下,然后迈步走向掌门,掀开它走到帐外。帐外点着许多火把,将整片军营照得通明,而那九霄云外却仍被黑暗占据,仿佛一条永无出路的路途。拓跋云秀跟着他走了出来,却见平日里做事成竹在胸的他叹了一口气。
      拓跋云止本欲以拓跋云契的牺牲,趁势攻下荆州,却未料想一直遭到城中百姓的拼死抵抗,如今荆州又让叶凡入驻,军中又高手如云,实在是出乎意料,己方似乎真如天上的黑暗般永无出路。
      他开口道:“你三哥的仇不能不报。前几日我已让你二哥动身来此,誓要屠尽荆州的每一人,流干荆州的每一滴血!”他的脸上有无尽的冷意和怒火,那是千年难融的冰山深层中就要迸发而出的岩浆。
      迸发的一霎便会吞噬所有生灵。

      一个月后,拓跋云幕带着一万蜀军骑兵一路杀到荆州,将荆州东面一线的军队尽数击溃,以骇人的速度突破东面中原军的防线,切断了东面对荆州的支援,荆州彻底成了一座孤城。东面的各城守纠集起两支大军队,牵制住蜀军留在东面的军队,同时不断骚扰荆州东部的拓跋云幕军,但始终未能突破其防线,始终没法对荆州给予补给支援。
      叶凡凝重着脸听完吴亦对荆州城中粮食、军械作的统计,挥手让他退下,又召来柳青如,道:“如今蜀军切断了东部对荆州的运粮线,城中食粮撑不过五天,军械也跟不上需求,固守荆州已成了必死之局,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只给你一千兵力,包括‘巨灵之锤’,你要去突袭东面的蜀军,打开粮线,保证粮食在五天内运到,并带来援军,你能做到吗?”柳青如沉凝了一会儿,道:“我会做到的。五天后看向太阳的方向。”叶凡看着他认真的神情,笑了一笑,用手捶了他一下,道:“不准死。”
      柳青如出了帐门,提着帅令选出九百骑兵,加上一百“巨灵之锤”亲卫营,整好队后骑到门前。他对吴亦使了个眼色,吴亦点点头上前将帅令递给守门士兵。那几个士兵见是柳青如,单膝跪下行了个礼,然后喝道:“开城门!”几十个魁梧的士兵将城门放下,架在护城河上。柳青如驭马前行,身后的众骑兵排成四路长队,陆续出了城门,然后重新汇集成骑阵。待众人都出了城门,城内的士兵便吆喝着拉起城门,重新关上。
      柳青如回头喝道:“此番出击,势必要为大军杀出一条生路,也极可能丧命,尔等可有惧乎?”众士兵一同吼道:“男儿从未畏惧过!”柳青如微微一笑,一鞭子抛在马上,喝道:“驾!”

      两公里外的蜀军大营。
      一个岗哨突然见远方扬起滚滚沙尘,取过单筒鹰眼镜,发现巨灵军的异动,立马将发现的情况上报给拓跋云止。拓跋云止细长的眸子眯了起来,命令道:“传信给二教主,让他将这军队吃掉。”岗哨得令退了出去。
      拓跋云止自言道:“如今这荆州已是必死之局,叶凡难道还能翻过天来不成?”

      柳青如从荆州城离去的这一日,蜀军便恢复了对荆州的攻势,并隐隐带有一丝疯狂的势头,如海般的蜀军不断地向荆州涌去,叶凡则组织跟随自己两年有余的巨灵军一次又一次打退蜀军进攻,双方伤亡人数呈直线上升,刚被打扫干净不多久的荆州城前又铺了一地尸体。巨灵军长期马上作战,驭马之术不可小觑,只是如今下了马做起步兵和弓箭兵来,倒反而没了个样貌,不知吃了多少亏。好在有城墙的抵御,赖以为据守的屏障,坚持个几天倒无多大问题,同时众人心中清楚,若撑到柳青如带来援军和粮食,仍有一丝转机。巨灵军全军上下都将生的希望寄予柳青如一身,可见其担负之重。
      柳青如带着一千骑兵快速地奔跑着。虽然奔跑的速度极快,但两年来久经沙场、操练严格的巨灵军仍保持着整齐的队形,若真与敌人交锋,如此而成的冲击力尤难抵挡。柳青如内心沉重,但并不认为死局已成,只因切断粮线的蜀军仅仅万人,要守住这道关卡,兵力定会分散。那些东面的援军虽然战力低下,但与己方配合夹击总是做得到的。届时定能冲开一个缺口让粮食和援军通过,但怕只怕蜀军早有防备,散开的兵力汇集地快,只怕这一次,只得……
      “唉。”他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一千骑兵很快便到了蜀军的防线边缘,暂时先隐蔽了起来,等待着时机。巨灵军的运气并不佳,出去调查的吴亦来报说,附近竟有两千余蜀军,只怕有一场硬仗要打。随着蜀军对中原物资的掠夺,其打造出的军械护甲也并非再如之前那般脆弱不堪,反而比中原临时凑集的要更精良些。柳青如潜伏在远处偷偷地观察着这支蜀军,突然想起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这一万蜀军切断了荆州的粮线,但同时也被中原军阻隔了补给的来路!只怕这万余人身携的粮食也撑不住几天,届时定会去掠夺中原军所运粮草,混乱定然不小,那时便是个极好的机会!
      正如他所料,一天之后蜀军就几乎粮绝,调动起兵力向在东面驻守的一支中原军发起进攻。中原军虽损失惨重,却也给蜀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柳青如一行潜伏之处的二千余蜀军,也被抽调走一千人,防守兵力顿显薄弱,在柳青如的果断出击下,未留下一个活口。己方所剩的八百余骑兵过了防线,与一支较大的中原军队汇合,命其从缺口处前去荆州支援,然后带着巨灵军前往交战处,以求多拖延些时间 。
      四千蜀军正与三千中原军激烈地交战,双方皆是骑兵,但无论怎么看,蜀军的行头、马匹和骑兵素质都高了中原一筹,中原一方的落败仅是时间问题。双方互冲了几次,一时难以形成绝对优势,陷入了僵局。中原军一方正计谋着要烧了粮草,以绝蜀军人马食粮,蜀军却又发起一次冲锋,将中原军切开一个大豁口。中原军极力想挽救,但无法阻下蜀军的攻势,眼看着一支军队被蜀军切割成两支。蜀军冲出敌阵,又掉头向回冲去,几次下来将中原军冲得极为分散,中原乱军开始胡乱地逃跑。正当中原军绝望之际,远方出现了一支骑兵,以极高的速度和整齐的队形冲来,如一柄利刃刺入刚从中原军阵中冲出的蜀军里,就似军刀斩向脆弱的喉部一般,巨灵军快速地破了蜀军的边缘防御。
      柳青如冲在最前面,“干戚”横舞,一着面便挑飞了三个马上的蜀军,招式变换间不知多少人被腰斩成两段。而紧随其后的一百“巨灵之锤”亲卫营,真如一柄蕴含巨力的钝锤,将蜀军整齐的队伍击出一个无法填补的大缺口,而后跟上的七百骑兵将这个缺口撑得更大,犹如从中凿穿一般,巨灵军很快就冲出敌阵。
      柳青如高举“干戚”喝道:“吾乃巨灵军副帅,中原军士兵听令,跟上我军队伍,随我冲杀!”说完他便掉转马头,带领着巨灵军再度与蜀军接上阵,冲了一个来回。约莫五百余人接上了巨灵军的队伍,虽无巨灵军一般的精良马术,但勉强在其后杀敌却是毫无问题的。加上前方八百人的强大攻势,这五百人杀得也是畅快淋漓。另一千余未能接上巨灵军尾端的中原军也乘机集结好队伍,向蜀军的侧翼发动了进攻。
      柳青如冲在敌阵中,挥刃便是人头落地,好不痛快,一时停不住手,杀得心内暴戾之气狂涌,正想停剑平息时,一道剑光闪过。他惊惧地向后一倒,一道血痕从他的脸上迸现,好在没有伤到要害,但那刺痛的感觉更激起他心内的杀欲,挥手即斩断那割伤自己的士兵的手,用剑脊将他拍飞出去,然后同一众骑兵从他身上踩过……
      柳青如从敌军阵中冲出,蜀军已是溃不成军,四处哀嚎着奔逃,而那一千中原军则在收割蜀军士兵的头颅,放眼望去,竟遍地是马尸、人尸,鲜血流了满地。他微微喘息着,尽力平息心中的杀欲,但无奈他的眼中仅有一个杀字。突然,柳青如手中的“干戚”亮起了黄色的淡光,似乎一道冰凉的气流从他手中进入体内,传至浑身,真如冰冷临身洗脑,心内的杀欲瞬间消失无踪。“干戚”的光暗了下去,柳青如却听见内心深处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响:“自古人类,沾血便成魔呐……”
      柳青如清醒了心神,也出了一身冷汗,正要带领身后的骑兵再发起一次冲锋,却听见远方传来蜀军的冲锋号声,随着嘹亮的号声荡过,远方冲来密密麻麻的骑兵,看那阵势,竟有六千余人,几乎是蜀军于此的所有剩余兵力,这定是早有预谋!
      柳青如的脸色铁青,众骑兵身下的战马都刨起蹄子发出不安的鸣叫。柳青如迅速整合了队伍,将中原军编至队后,一声令下便提速向蜀军冲去。那些混乱的蜀军见援军已至,都清醒了头脑,在马上的立即向援军骑去,在地上的或随手夺一匹马或直接奔跑起来,顿时一齐向己方逃命。柳青如追赶了一会儿,便由得这些求活路而爆发出巨大战力的残兵离去了。
      此处的地形并不利于巨灵军一方,蜀军攻来的方向是缓坡的上坡,冲锋起来便己消彼长,顿时吃了大亏。两军相接,片刻间撞得人马横飞,如两道洪流相冲,溅射出无数水花。柳青如凭着一身高超武艺,硬是为身后的骑兵取得了一丝缓冲的机会,劣势倒未直接凸显出来。只见柳青如改刃为脊,挥动重剑将迎面而来的三个骑兵从马上拍飞出去,又反向砍去腰斩了两人。蜀军中有人挥剑向他砍来,剑落到“干戚”上却寸寸断裂,巨大的力道反而使这些人大吐一口血。柳青如便如煞神一般一往无前,愣是无人能伤他一分一毫。这时,蜀军中冲出一匹快马,紧追着柳青如的马而来,却正是拓跋云幕。
      拓跋云幕仅拿一把羽扇,似乎轻飘飘地向柳青如挥来,柳青如却觉一股无形而又猛烈的狂风吹袭,刮得人皮肤生疼。柳青如横举“干戚”,挡住狂风,又从背上取下轻剑挥手劈去。拓跋云幕反手接过羽扇挡住剑击,与剑刃相接的一霎羽扇上迸出一道无形的护罩,他用牙咬破了右手五指,嘴里念叨了些什么,从体内祭出火蛊虫,五指指尖各冒出一条火舌,犹如点亮的冒着幽蓝烈焰的祭烛,极为诡异。拓跋云幕右手飞速地向柳青如探出,柳青如用“干戚”挡住,五道火舌在剑脊上留下五个漆黑的痕迹,而后又瞬间淡去。柳青如一边用“干戚”挡住拓跋云幕的攻击,一边将轻剑插回背上。他接住拓跋云幕一招,将“干戚”换到左手,右手作刃劈去,与拓跋云幕互碰了几下。他重在攻击拓跋云幕的手腕,始终未让他手上的火舌触及己身。柳青如和拓跋云幕骑着马飞速在阵中穿梭,不停俯身躲过敌军攻击,然后继续与对方交手。
      拓跋云幕久攻不下,收回右手,用羽扇挡住柳青如续招,又在空中画出一个阴阳鱼,将巨灵军士兵的攻击挡了回去。他将右手五指合到一起,只见那五团火舌汇成一团,蹭地蹿成一团巨大的火焰,在他的手掌上燃烧着。他的脸色苍白了一分,细长的眸子中露出无尽的疲态。柳青如见拓跋云幕的手上燃起头颅般大小的火焰,心知危险,双手握住“干戚”向他劈来。只见拓跋云幕并未动用羽扇,而是直接用右手生生接住剑刃,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将火焰燃得更旺了一分。柳青如只觉得有股异样感,还未来得及收手,便觉得一股极高的热度从剑刃传至剑柄,突然被万根尖针同时扎在手上,不禁惨烈地痛叫出声,极想挣脱,却觉得双手似乎与剑柄熔成一体,无论怎样用力也无法挣脱。正当他满头豆大的汗流下、浑身犹如火烧般疼痛时,突然觉得“干戚”的剑身颤抖了一下,热度全然从体内退去,又恢复到正常时的温度。
      柳青如咬着牙挣脱了拓跋云幕的右手,浑身力量调至双手,挥剑将拓跋云幕拍飞了出去。拓跋云幕被击飞至空中,难忍精血的消耗和气血的翻涌,手中的火焰散去,喷出一道血泉,整个人摔到蜀军人群中,狠狠地落地、翻滚了几圈。柳青如看了一眼手心的焦黑,心内恨极,驾马向拓跋云幕奔去。拓跋云幕虽受了伤,却仍飞速用手将自己撑上天空,用脚点在骑兵的马背上向柳青如跃去。柳青如从马上跃起跳到空中,飞速与拓跋云幕过了三招,都落到下方的敌军的马上。柳青如拧断了马上敌军的脖子,将其从马上推了下去,掉头向拓跋云幕冲去,两人又过了几招才分开。
      这时柳青如同一众骑兵从敌阵中冲出,奔至远处,回头望去,发现身后仅剩了四百余人,皆是巨灵骑兵,掺杂进来的中原士兵几乎死绝。
      柳青如的脸色铁青,看那蜀军的阵仗,竟仍有近五千人,却是己方十倍兵力,再打下去,真当会全军覆没于此。柳青如身后的吴亦不停地淌着血,从马上翻下,单膝跪地道:“大人!您快走!我和弟兄们还能抵挡他们一时半会儿!您快走罢!”柳青如怒气上涌,骂道:“你个混蛋!当我是这种临阵脱逃的懦夫吗!今日即便葬身于此,我也不能逃!”吴亦脸上渗出大滴的汗,似乎是疼得厉害,青筋凸现,提声道:“大人!我并非要你逃跑,只是如今荆州的弟兄们等待着支援,少你不得啊!大人!您就快走罢!”他俩身边的一众巨灵军平日里都极为敬崇柳青如,尤其是“巨灵之锤”那一百战士,每次作战都紧随其后,与其一同出生入死,也不知被他救了几次,早已暗中起誓要誓死偿还恩情,如今局势险恶,见他不肯走,一个个都急道:“大人!您就快走吧!”甚者有人落下泪来,拔剑架在脖子上,喝道:“大人!您再不走,便死在这里!权当是您害了我!这也倒无关紧要,荆州有三千弟兄可等着您的救援,迟疑不得啊!”柳青如都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面上阴沉,险些落泪,心下权衡了一下,终于骂出声道:“小兔崽子们,可别死光了啊!”既然下了决定,柳青如便不再迟疑,用力抽了马一鞭,疾速地向西边骑去。众巨灵军士兵皆抱拳吼道:“大人,保重!”而后重新掉头,准备发起冲击。吴亦沉下脸色,对着身后四百余骑兵道:“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到了,我便不再问尔等惧否,我仅问一句,尔等可悔乎?”众骑兵高举佩剑,齐声吼道:“不悔!”
      巨灵军四百余骑兵冲出了前所未有的势头,那一瞬间恍如一柄凝实的巨锤,而非分散的四百余个体,重重地击在蜀军阵中。吴亦担起最前方冲锋的职责,未后方开路,却终因负伤过重,被敌军从马上挑下,一柄利剑插入他的喉咙,鲜血汩汩地流出,生命流尽。巨灵军发挥出三倍实力,硬生生地拖住四千余蜀军极久的时间,以冲阵、骚扰、尾击等各种战法不断地阻挠蜀军追击,直到最后一人身中数剑,带着狂笑坠下马来……

      柳青如一路疾驰,却忽闻身后传来拓跋云幕的喝声:“哪里逃!”原来拓跋云幕认定了柳青如实力高强,必为己方大害,在阵中便随时盯着他的动向,准备取他性命,却见他从队伍中分出去,单骑离去,便明白过来他的打算,于是便偷偷跟上来,誓要将他杀死,以除后患。
      柳青如见拓跋云幕出现,“哼”了一声,并未理会,仍是微微伏身躲避迎面狂风,保持着高速的移动。拓跋云幕见其不理会,心内大怒,提高了三分马速将距离稍稍拉近,从马背上跳起,疾速跃向柳青如,在空中猛扇了一下羽扇,却见一股狂风席卷而起,带起地上的沙石草叶,将疾速奔跑的柳青如和□□坐骑整个儿掀翻在地。那马倒在地上悲鸣了一声,却是如何也起不来了,而柳青如盈身落地,疾速后退,拔出“干戚”向拓跋云幕攻去。柳青如每一击都极为连贯,大开大合之下又带着精巧至微的路数,但仍被拓跋云幕一一接下。
      拓跋云幕开始反攻,以一种诡异但灵巧的身法配合羽扇的进攻,不时还会从羽扇上迸出一两根羽毛,犹如利剑般飞出,在柳青如闪躲之下仍使其变得浑身伤口。其中一根羽毛从他的额头上割去,滴下的血流经眉毛进了眼睛,他顿时觉得一阵刺痛,如何也睁不开眼来。加之与拓跋云幕几百招相会下来,精疲力竭,挥动“干戚”的力道较之先前不知弱了几分,露出无数破绽来,被拓跋云幕抓了空隙,羽扇上巨大的力道将他击飞到极远,重重落在地上,再也无力起身了。
      他极力想起身,奈何四肢如裹上了千斤重铁,怎么也抬不起来,他的手紧紧抓住“干戚”,却已无用处。拓跋云幕喘息着,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在他跟前停下。他的视线凝向躺在地上的柳青如,嘴角微微上扬起一股冷酷的笑。柳青如稍觉得眼内刺痛好了些许,微微睁开眼。
      却见拓跋云幕猎食者般的蛇眸竖立着,冷漠地凝视着自己。他带着可怕的又令人愤怒的浅笑,他的头正好挡住了高悬于天的太阳,胡乱地散射下似乎又黑又白迷迷蒙蒙的光。
      柳青如闭上了眼。心内道:放弃吧,认命吧,我今天便是要死在这儿了。这两年,太累了,太累了……他决心不再抵抗,任由阳光落在身上发出灼热感,任由拓跋云幕俯视被捕获的自己,他不想再反抗了。如此轻松的感觉让他感到很舒适,他再也不用背负那么多了。
      而那一瞬间,他眼前的黑暗为光明照亮,浮现出唐雪临梨花带雨的面容,浮现出叶凡欣慰的笑,浮现出巨灵军众兄弟的脸庞,浮现出掌柜的和大张,浮现出……他的心内再次涌现出无比的求生信念,无比强烈,心内怒吼道:我不能死在这里!我不能死!雪儿,师傅!……
      拓跋云幕看着柳青如再不动弹,知其已弃了抵抗之心,举起羽扇,汇入内力,其上的羽毛根根竖立,犹如尖锐的斩刀正要挥下,却见柳青如紧握的重剑突然迸出一股强烈的金光,开始躁动、翻涌起来,犹如一个金色漩涡,由剑柄处渗入柳青如体内。拓跋云幕脸色大变,立即将羽扇向他劈去,却让一阵金光弹开,整个人倒飞而去,倒在地上。
      本已浑身无力的柳青如忽然觉得浑身滚烫,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右手流进身体,让他紧闭的眼睛陷入耀眼的金色之中。他只觉这股金色洪流源源不断地给自己回复着气力,力气从身体每一处重新涌了出来,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带着一股微痒感,仅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
      突然,柳青如耳中响起了那个苍老的声音,一字一句念道:“山居之道,相由心生。幽幽其心,居于山野,埋心于山,埋骨于山,山野空灵,心外无物。剑气如山恢弘,剑势如山崩;剑魂如山隐幽,剑意如山动。至高之境,天人合一。”柳青如听得这几句话,顿时犹如醍醐灌顶,浑身金光散尽,从地上翻身而起。
      拓跋云幕被那道金光击飞,又立即从地上跳起,却无论如何无法向前一步,却见那道金光散去,原本疲软在地的柳青如没事人般从地上起身,闭着眼睛立于原地。他的眼眸突然睁开,两道金色的光芒从他眼中射出而后散去,拓跋云幕仅听见他念了两个字:“山居。”
      柳青如举起“干戚”,缓缓走上前,给拓跋云幕带来极大迫力,抬手便将剑从高处劈下。这一剑竟如山岳般稳重,隐约间仿佛一座山岳从空中坠下,剑下的空间犹如被抽空了空气,四周的气流飞速压入,将拓跋云幕的头发和衣摆浮动得极为猛烈,发出阵阵呼啸声。拓跋云幕咬着牙,艰难地抬起羽扇,未划出阴阳鱼来就与剑刃相接,旋即一股无可抵御的力量自上倾泻而下,全然冲击在羽扇上,将其击得粉碎,又将拓跋云幕握着羽扇的右手分寸炸裂才消弭。拓跋云幕大痛,惨叫一声,双脚竟止不住颤抖起来,脚下地面也裂出无数深缝。
      柳青如再挥第二剑,这一剑犹如山崩,滚滚巨石纷纷落下,发出奇异的鸣响声。拓跋云幕勉强用左手划下一个阴阳鱼,都未来得及输入更多内力,剑已落下,护盾破碎,剑刃上巨大的压力竟直接将他压得跪在地上,浑身不住地颤抖。他又汇出第三剑,此剑剑气竟一改先前的锐利,变得极为钝重,彻底将拓跋云幕压在地上,紧贴着泥土动弹不得,浑身血管爆裂,鲜血飞溅,气息都快没了。
      柳青如看了他一眼,将“干戚”收了回来,拔出轻剑从他的后心处插下,插入到泥土中。不知为何他心内仇恨全无,仅剩下怜悯,转身将自己的马从地上拉起,一骑而去。
      “原来战争,不过是你杀我,或者我杀你而已。仇恨、怜悯,都没有意义了。”

      荆州城前。
      拓跋云止同拓跋云秀并头坐在马上,却见拓跋云秀背着拓跋云契那把银弓,还不时地加以抚摸。两人沉默着远望荆州城头,心内正感到烦躁,突然间两人同时颤抖了一下,嘴角流下一丝鲜血。
      拓跋云秀面如死灰,愣愣地念道:“二哥……二哥……”她心内一时悲伤上涌,整个人竟自直接从马上跌下,晕了过去。拓跋云止立即下马,将她抱起,好一会儿,才见她转醒,但眼神已变得极为茫然空洞,喃喃地对着拓跋云止说:“大哥,二哥是不是真的死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拓跋云止强忍悲伤,尽力平静地道:“我想……是的……”
      拓跋云秀悲伤欲绝,都已忘记啼哭,心内忆起三哥对自己的疼爱,忆起二哥的温柔笑颜,悲伤从心底无尽地涌出,占据了整个身体。她轻轻地道:“大哥,放我下来吧。”拓跋云止叹了口气,轻轻地将她放下。拓跋云秀只觉得一阵眩晕,趔趄了一下才站稳。她从背上取下弓,声音无比冰冷地道:“一定是他。我要……杀了他!”

      蜀军的攻城不眠不休地持续了四天,就连夜里也不作休息,或手举火把单手向城上爬去,或借着月光和极佳的夜视能力,不断地对城上发起进攻。巨灵军仅剩千余士兵,并且个个疲惫不堪、身负重伤,硬是以极强的作战素质存活了下来。
      叶凡将“干戚”给了柳青如,在用重剑御敌时多多少少受了些伤,所幸并无大碍。眼看城上能战斗的士兵越来越少,只怕连明朝的曙光都要见不到了。
      不知为何,今夜的蜀军攻势尤为猛烈,似乎弃了将荆州守军饿死在内的打算。众人内心隐隐有个想法:或许柳青如真的突破了防线,带来了援军……巨灵军士兵们一边抵抗蜀军的进攻,一边望着天空期盼太阳东升。
      叶凡尽管负了伤,仍身先士卒地在城头杀敌,冷峻着神色,内心也仅企盼柳青如的归来。
      不知为何,拓跋云止亲自上阵了,从未在战场上出手的他一出手便尤为惊人,几步跃上城墙后瞬间杀死了近处的几十人。叶凡与他对上,两人厮杀了一宿,最终以两败俱伤、叶凡昏迷结尾。巨灵士兵拼着命不要,以极大代价救下叶凡,送到城下修养。重伤的拓跋云止也让蜀军护住,端坐在地上调息。
      到曙光初现之时,巨灵军仅剩了百余人,个个都已绝望,正想干脆与蜀军拼个一干二净时,却见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那轮红日的下方,扬起滔天大浪般的尘土,传来了震耳的马蹄声!巨灵军见此,皆欢呼起来,仅剩的一个营官高高跳起砍死近处一个蜀兵,喝道:“是援军!是援军!开城门!开城门!叶副帅回来了!!!”巨灵军士兵内心的求生欲望燃起,个个奋力地斩杀身边的蜀军,不一会儿便有几十人涌下城去,将城门打开。
      柳青如带着五千援军赶来,先命两千余骑兵清空了城前散乱的攻城兵,再带着一干辎重兵进了荆州,待骑兵尽数退回后关上了城门。拓跋云止见敌方援军已至,心内烦躁至极,未等内力调稳便提了刀斩杀不断从城下涌上来的士兵。却见柳青如从城下飞身上来,挥手一剑将他斩退,交了几手便将其斩杀,又将城上的蜀军尽数清理掉。这城,终于是守住了!
      柳青如将“干戚”插在地上,立于城头,放眼望着如潮般退去的蜀军,不禁狂笑起来,身后的诸士兵也挥剑欢呼,一派死而后生的庆幸景象。
      城下的拓跋云秀再吐一口血,已知拓跋云止丧生城上,浑身冷意燃烧,取弓,用生命的元气凝出一支银色的箭,搭上弓弦,瞄准,眼泪不停地流下,带着无尽的恨意,松了手。
      那一道箭光连轨迹都未留下,直接在柳青如的腹部击穿一个大洞,而后消失无踪。在狂笑中的柳青如低下头,难以置信地望着腹部上的大洞,鲜血从嘴里涌出,一人一剑从城上落下,掉入护城河中……
      与无数的生命,一同埋葬于此。

      蜀军撤退了!三个兄长都阵亡在战场上,拓跋云秀已无心再打下去,直接杀死了几个不赞成撤军的将军,一意孤行地命中原全境的蜀军撤回蜀地。北线的蜀军撤至汉中城时,这座城池内已空无一人,仅见城头上挂着一个骷髅头骨,空洞着眼窝凝视着在中原军追击下狼狈撤军的他们。
      叶凡在荆州城内转醒后得知柳青如的死讯,大怒着拍碎一张石桌,命人到护城河里打捞,却仅捞上了那把重剑,柳青如的尸体不翼而飞了。一个月后,叶凡伤愈回京述职,将柳青如的功绩说与圣上听,皇帝大笔一挥,追认生死未卜的柳青如为“神威”将军。
      战争于此终于结束了。

      战争,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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