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风华》佤岚

79、第五十八章·落去石

　　夜愈深沉，今夜经雨洗礼，月色被洗刷得透亮，似乎所有浮动在苍穹上的云层都随着雨落了下来，化作了江面上薄薄的雾气。整个白昼里的暑气一同沉到泥土之中，又被那沉降而下的雨中和。树林和平原之上都吹起了带有凉意的风。风拂动着窗檐，摇动了烛火，带起老旧木门的吱嘎声。

　　李白凭着那诗人的腹蕴和行走江湖练就的一张巧嘴，很快就将同桌的姑娘逗得乐不可支，先前的些许嫌隙顷刻间便荡然无存。她自言是同自己的兄长约好，在这广陵酒家中相约见面，但是几位兄长似乎是因事耽搁了，直到入夜都还未能前来赴约，因此她也略显无聊，这才趁着店内小二不备，偷偷溜进了那久闭不开的天字一号房，想要找些趣味，却不巧正好遇到了李白二人。但是不管李白如何询问她的姓名，她都是微笑着摇摇头，似乎是不愿意透露。

　　倒是柳青如坐在一旁，不经意地打量之下，没由来地觉得她很像是自己以前见过的人。但是很久以前的那些记忆都渐渐地模糊了，不管他怎么想，都没办法想起来。他几次想开口问她：我们是不是见过？但是在她那清澈见底的眼神中，他始终没能问出口。

　　李白一壶酒下肚，面色红润，似乎是诗兴骤然大发，他向柳青如隐晦地使了个眼色，然后高声道：“小子，你随我上楼去拿纸笔。”

　　柳青如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然后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了那姑娘一眼。她见柳青如看过来，只是柔和地笑着，眼神仍旧是清澈见底，丝毫没有像是见到熟人一样的惊喜之色。

　　柳青如呆呆地想着：也是，应该是我记错了，再说了，我连她像谁都想不起来，还谈什么似曾相识。

　　李白提着几近干涸的酒壶，颠着步子摇晃着上了楼，在一群酒客的目光中，同柳青如一起进了天字一号房，然后将门合了起来。就在房门合上的那一刹那，李白的目光突然从酒的束缚中脱离了出来，变得尤为冷静沉着。他俯身趴在房门上，细细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柳青如轻声道：“他们的目标是这位姑娘对吧？可是有一点我没有想明白，一整天下来，他们为什么还不动手？”

　　李白没有回头，仍旧就着门缝捕捉着外面的信息，只是轻声回道：“恐怕跟这姑娘的兄长有关吧。他们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可能是一件东西，也可能是一个人。”

　　柳青如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你我都被卷入这场纷争里难以逃脱了吧？”
　　李白笑了笑，却又说叹了口气道：“没错，只怕这些人不会让目击的我们轻易离开，要怪就怪我俩时运不齐，偏生今夜撞了上来。而且我猜测，这广陵酒家的掌柜恐怕已经遭人毒手了。”

　　柳青如脸色略是变了变，他道：“那么两个店小二呢？”

　　李白淡然地道：“那是他们一伙人装扮来掩人耳目的。我观察过他们的步伐和身形，都在刻意的隐藏之下同一般人无异，但是他们那两双常年练剑的手，还是暴露了身份。”

　　柳青如细想之下，自己居然根本没有察觉和在意店小二的异样，此时经李白提醒，这才隐约想起那个店小二的眼中，曾经隐约露出了不经意的凶光，而他那刻意隐藏的身形和步伐，也在行动之中显得略微不自然。他心想着，若非此行同李白一起，只怕自己还蒙在鼓里，大难临头还不自知。

　　他道：“接下来怎么办？”

　　李白回话：“等。”

　　“可是方才你高声说要上来拿纸笔，现在半晌过去还未有动静，只怕他们会起疑心。”

　　柳青如话落，却见李白直起身来，对着柳青如眨了眨眼，然后笑道：“只怕那几个人已经摸上楼来了，要想暂时脱险，那么便如此这般。”说完，李白把手中的酒壶就地一砸，在清脆等碎裂声中，李白“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然后鼾声大作了起来。

　　柳青如哭笑不得地领会了他的意思，立刻推出门去，却见那两个店小二此时正站在楼梯上。柳青如装出一副正巧的笑意，客客气气地道：“诗仙他醉倒了，麻烦二位打一盆热水上来，拜托了。”
　　他看见两个店小二相视一眼，眼中都有一些疑惑，但是碍于某些考虑，两人还是点头哈腰地应了声，然后下楼打水去了。

　　柳青如站在走廊上，向下眺望着一楼的大厅。下面的酒客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调换了位置，已经隐隐地将那坐在中间的女子包围住了。而那酒家的大门此时仍然洞开着，屋外的风就着凉气直往里刮。

　　柳青如没由来地感觉心头浮上来一层寒意，这种寒意却不是被风刮起的，而像是长久以来潜伏在他心中的冰山，此时尽数浮现上海面一样。他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变得沉凝和严寒起来，鸡皮疙瘩在一瞬间出遍了全身。他只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就要出现了，这种恐惧的感觉似曾相识，并且时常在他的噩梦中控制着他的心神。

　　他愣在原地，即便身后装睡的李白出声提醒他，也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样。他的牙齿格格地打起了颤栗，许多年之前的阴影似乎同那迟滞的空气一同降临了。

　　他听见大门之外传来一声声的拐杖声响，那是金属敲击在地面的叩响声，“笃笃笃”地一点一点向门口靠近。在那黑暗之中，柳青如分明地看见了一个身影的到来。这道身影拄着一把银色的蛇杖，走路一瘸一拐的。他融在黑夜之中，行动缓慢，但是他的周身似乎是被风包围了一样，浑身的衣服都在风拂之下刮得簌簌作响。

　　这道身影很快就迈进了门来，随着柳青如瞳孔一阵剧烈的收缩，一个面目狰狞的老者已经同一堵墙一样站在了门口。他须发皆白，此时正摘下那湿透的斗笠，一双满是厉色的眼睛一刹那间对上了柳青如的目光。他微微弓着身子，左脚虚浮，浑身重量都落在了右边。他一言不发，但是那些伪装的酒客们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望着那身份不凡的老者。

　　感受到老者那冰冷的目光，柳青如浑身的寒气都散了开来。他认出他来了，他又想起十几年前，在那新月之下浑身颤栗的恐惧。他想起了血海深仇，想起了无数个日夜里的仇恨和彷徨。他将双手紧紧地捏了起来，浑身颤抖之下，咬牙切齿地念道：

　　“四大恶人，张须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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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轮空，休息了几天，恢复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