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风华》佤岚

68、第四十七章·鬼谷

　　成亲之后的我十分苦闷。

　　倒不是因为生活中的琐事，只是我的心里始终隔着一道坎，那便是浣儿的心病始终难以医治。起初的时候，我尝试同浣儿说话，她微微仰起头来，似乎想起我这么一个同龄人来，虽说没有喜悦和惊叹，但还是在之后的时间里稍稍有了点“人气”。

　　她会或多或少地同我说几句话，只不过每一句话都点到为止，一旦我提到她那段痛苦的往事，她就会深深地埋下头去再不理我。我开始意识到，只有将浣儿的噩梦打散，才有可能真正地治愈她。

　　我每日伺候浣儿的衣食起居，陪她说话解闷，慢慢的，浣儿打开了心结，治愈了癞痢疾症还养出了一头短发，时机成熟之时，她同我说出了那折磨她数年的灾厄，并且告诉我那个占她清白、挖她双眼的恶人的相貌。她在痛苦的隐约之中，听见那恶人的手下提到了“毒蟾宫”，这恶人倒像是毒蟾宫里身居高位之人。

　　我向着浣儿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手刃这个恶人，替浣儿报仇。但是心结打开的浣儿不希望我离开她，她说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最重要的是同我在一起安生过日子。

　　我躺在床上，一直在思考复仇的事情。我一介凡人，手无缚鸡之力，又生性温和，长这么大连只鸡都没有杀过，但是在那一段时间里，我满脑子都是将这毒蟾宫中的恶人碎尸万段的臆想。

　　那一夜我彻夜难眠，辗转之中，突然闻到浣儿身上的香气，心中的暴戾稍许平淡了下来，但是转眼间，我又想起之前，偶然碰掉了浣儿眼上蒙着的白纱，那一双空洞洞漆黑的眼窝和浣儿惊惶失措地摸索白纱的样子永远地印在了我的心里。我突然间下定了决心。

　　天还没亮，我悄悄地起床，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离开了蜀地。

　　我要杀了这个恶人。

　　我决心去寻一个师父教授我武功，然后去毒蟾宫刺杀那个作恶的恶贼，可是我走了好久，直到我用尽了盘缠，身无分文地饿倒在地，我也没能找到所谓的能够传授武艺的高人，反而是饥寒交迫地差点死在野外。

　　我倒在风雪中，听见荒野里响起的狼嚎，满脑子都是困意。就在我快要死的时候，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正巧路过，下马救了我一命。他自道是在中原游历的异乡人，一路过来风餐露宿衣食简陋，为的就是遇到一个有缘人。

　　我问他为什么要找这个有缘人，他略加沉默之后吐露给我一句话：因为等待。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在几日的相处中，我料定他并非表面上那般庸常之人，定是有深厚的武功的高手。我跪伏在地请求他收我为徒，请他传授武艺让我去报那血海深仇。

　　他道：“你学了武艺是为了杀人，那么我不肯收你。”

　　我失望地抬起头，却见他满脸认真深情，丝毫不带玩笑的颜色，因此我道：“等我报仇之后，我可以为你做牛做马，来报答你的恩情。”

　　他似乎颇有兴趣地“哦？”了一声，然后问我：“做牛做马？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去做？”
　　我感受到他好不容易提起了一点兴趣，心中着实不想失去这难得的机会，因此我咬咬牙道：“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狗，哪怕你让我挥刀自刎，我也绝不犹豫。”

　　“好！”这人似乎感受到我的决心，眼神里突然冒出了一道明亮的光彩。他将我扶起，神色之中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意味，“既然如此我就答应你，我可以传授你一年的武艺，之后的复仇我不会插手，等到你复仇成功了，我自然会找到你。”

　　我抑制不住自己的狂喜，赶忙重新跪下大磕几个响头，然后喊道：“师父！”

　　他顿了顿，道：“我不做你的师父。我答应传你武艺，只是为了日后利用你，你且心中明白，你，只是我的狗。”

　　听他这么说，我的牙关紧紧地咬了起来。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如此直白轻蔑地羞辱过，这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就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但是我心内念头飞速流转，想到若是错过此次机会，只怕再难找到更合适的“师父”了，若是我再反悔，这人怒火之下将我抛尸荒野也并非不可能……

　　因此我忍住不让自己的眼睛喷出火来，整个人跪伏在地，道：“我明白。”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心中想的，却是日后报仇成功，带着浣儿躲得远远的，不被这人找到便是。

　　谁料想他像是看破我的心思一样，口中说道：“既然你明白，那我也不诳你，我名鬼谷子，乃是当今武林中‘南北四子’之一，我会在你体内埋下秘术，若是你背信弃义，哪怕你逃得再远，我也能追上你。到时候你的下场可未必好看。”说话间，他还重重地鼻哼了一声。

　　鬼谷子！那个中原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鬼谷子！

　　跪伏在地的我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即便我只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平头百姓，却也从长辈们的茶余饭间听说过当年那闹得中原腥风血雨并起的南北四子。

　　相传这南北四子皆师出一人，武功盖世，凭着师兄弟四人的合力，闯进了那千年来无人进过的秦皇陵，并且带着许多已经失传的秘术活着出来了！这四子扫平了一干上门欲要夺宝的红眼之人，而后更是叫那李唐皇室都承认自己的地位！

　　南北四子尊名分别是南柯子、鬼谷子、须弥子以及逍遥子，其余三人在闯出名声之后选择了归隐，各自有了游历的去处，开始逐渐地消失在人们的谈论之中。只有这鬼谷子带着一帮厌世的高人，前往一处神秘之地建立了能同四大门派鼎立的新门派——鬼谷！

　　我想起了诸多关于鬼谷子的传说，细细想来，这么些年我都同大人们一样，将这南北四子想象成白发苍苍的老者，却未曾想其中的鬼谷子竟然还是正值壮年！

　　那么这四人闯入秦皇陵时，难道都还只是同我这般年纪的少年？

　　我的脸色变了变，紧握起拳头来，心中更是坚定了从他身上习得武艺的念头。但是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看上我这从未习得一招一式的凡人，想要奴仆想要鹰犬，难得不是更应该直接找一些底子更好的人吗？

　　鬼谷子从我的身边走开，伸手过去拍了拍自己的爱马。他拾起方才割来的干草，一点一点喂给马匹，这才回过头对我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会答应传授你武艺。”

　　他手中的一捆干草被那走了许久略显饥饿的马嚼了个精光，这才继续道：“因为你就是我口中的‘有缘人’。”

　　“为什么？”我问。我想象不出他是怎么感受到这么玄乎的‘缘分’，难道仅仅是因为游历途中救了我一命？却没想，鬼谷子更是玄乎地再次说了一句：

　　“因为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