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风华》佤岚

65、第四十四章·一世界

　　【天宝九载十月·扬州城】

　　拓跋云止一行人自从告别突然惨死的黎青，就一路仓惶地逃离了鬼谷派所在的流离岛。他们不知道父亲生前意味深长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逃到了中原，兄妹四人是否就真正地安全了下来。

　　四人沿着官道一路来到扬州城，在感受扬州繁华鼎盛的气象的同时，闹了一场大别扭。

　　拓跋云止和拓跋云契提到黎青所交代的任务，一个是去某处寻找某件东西，另一个则是杀掉当年从白马寺中带出的小乞丐。这第一项任务的地点，黎青只告诉了拓跋云秀一个人，而据拓跋云秀所说，想要去那个地方，必须等待，因此这第一项任务目前只能搁浅静候。所以拓跋云止很自然地就提起四人一同去找南柯子，然后想办法把柳青如杀掉。

　　没想到拓跋云秀一听，瞬间就急了。她站起身来，忍着怒火对着自己的哥哥吼道：“你们不许杀他！”吼完，拓跋云秀就气鼓鼓地坐下，扭过头去不肯理人。

　　拓跋云止一头雾水，他哪里知道自己的小妹会这般护着那不过是几面之缘的小乞丐，要知道，拓跋云秀自小虽心地善良，但对自己的亲人之外的人从来都是冷冰冰的……他看了看拓跋云契和拓跋云幕，只见二人也是一脸无奈的模样。拓跋云秀作为三人唯一的妹妹，可是自小宠溺和保护到大的，这时她耍起性子来，却是没人敢再提那任务一句。

　　拓跋云幕打圆场般道：“暂且不提那任务，若非父亲遗愿，我们自然也不想滥杀无辜。说起来，我们兄妹四人既然已经离开鬼谷派，就当以自由人的身份去闯荡江湖，不知道兄妹们都有什么看法？我们是一同栖身某个势力，还是一起想办法另立门户？”

　　拓跋云契颇不在乎地抛掷着手中的顽石，不发一语。拓跋云止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妹妹，瞬间感到时光飞逝，不知不觉中，曾经躲在他身后怯懦的三个少年少女都已经长大成人，再也不是当初那几个幼稚弱小的鼻涕虫了。他开口道：“我们四人跟着父亲修行十几年，行事不拘黑白，当年还在鬼哭林屠杀过一干正义之士，只怕当今的武林很难容下我们。”

　　拓跋云契接住抛上去的石头，摸了摸背在身后的银弓，道：“大哥糊涂，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认得记得我们？更何况，当年那鬼哭林，可没人能活着出去。”

　　拓跋云幕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道：“可是我们四人曾经跟着父亲闯过白马寺，五大门派都在场，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所有人对抗，只怕那些人都还记得黎青有四个徒弟。再说，就算不记得模样，他们还能不记得大哥的‘雪目’，你的银弓，以及我的玄羽扇？倒是小妹当时并未出手，多年过去应当是无人能够认得，也好。”

　　三人说话间，拓跋云秀不知道神情沉入了哪里，心思完全不在众人讨论的话题里，好半晌她才意识到哥哥们都在看着她，这才端正了一下姿势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拓跋云幕没好气地伸手敲了她一下，然后将方才所说都复述了一遍。他们兄弟三人虽说平时都很有主见，但是刚离了十几年来的生活，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轻易地下定决心。

　　拓跋云秀道：“大哥你说你的想法。”

　　拓跋云止见小妹这样说，因此只能道：“依我之见，我兄妹四人早已不被中原正道武林所容忍，即便是自立门户，想必也会遭遇诸门派的围攻，倒不如一起投入如今逐渐势大的安禄山门下做几员猛将，一起闯出个名声。”

　　拓跋云契似是极为同意大哥所说地点点头，只因他天生神力，武功只在大哥拓跋云止之下，若是投入军中，遭遇一两场大战，只怕不消多久就能建功立业成就一番名声。

　　拓跋云幕则想到了拓跋云止另外一层意思：“我们四人并非汉人，这安禄山早年还是胡族一支分支的领袖，手下带的将士多非汉人，想必会重用我们才对。”

　　拓跋云秀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道：“可是我听说这安禄山野心勃勃，迟早会引发动乱，我们若是投入他的麾下，到时候怕是……”

　　拓跋云止听了三人的话，叹了口气，然后道：“我时常在门派里听归门弟子聊天，都说这李唐王朝虽然看着鼎盛安稳，但是根基之上早已经被异族之人蛀空。如今当官的谁人不躲着胡人，就是生怕惹了麻烦被胡人报复。当今圣上倒也糊涂，就是如此听之任之，还身为宠信那阴谋不浅的安禄山，依我之见，不消多久，动乱就要起了。”

　　拓跋云幕接着大哥的话头，继续往下说道：“乱世之中，风雨掀起，只怕偌大的江湖无人能够幸免。我们兄妹要想保全自身，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隐姓埋名，找一处远离中原的深山老林过我们的神仙日子，另一种就只有找一座靠山，才能够在当今的中原立足。”

　　拓跋云秀试探着问：“难道靠山就只有安禄山？我们投靠朝廷不行吗？那安禄山还真的能够颠覆百年鼎盛的大唐不成？”

　　拓跋云契站出来反驳她：“女孩子家家，那安禄山如今坐拥雄兵，只要他下定决心叛乱，这安于和平的李唐王朝只有覆灭一途。我们趁早加入他麾下，这才能够被重用！”

　　拓跋云秀听着自己三哥的话，怒火没由来地从心头涌起，她道：“说得轻松，你们难道不是大唐的人？为什么要站在大唐的土地之上做着叛逆之事？如今乱世将起，你们想的不是怎么保全大唐河山，怎么保护百姓，却都是想着自身安危，想要挣得功名利禄，你们……你们……”说到后来，拓跋云秀一时气结，之后那些愤怒的指责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四人围绕此话争论了一番，都是火气上涌越说越努。四人各执己见分毫不让，最后的结果是，拓跋云止和拓跋云契坚决要投入安禄山麾下，而拓跋云秀一意孤行，想要自己去江湖上闯出名声。拓跋云止气她不懂事，怒火之下稍加骂了几句，却没想拓跋云秀反抗地愈发激烈起来，扭头就想走。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转过头来问拓跋云幕：“二哥，你跟不跟我走？”

　　拓跋云幕深感为难，一面是自己最为信任和值得依靠的两个兄弟，另一面是自己自小宠爱的妹妹。他担心两个兄弟失了他的头脑，以后行事会出乱子，但他也担心自己的小妹一人闯荡江湖，会有未可知的危险。

　　拓跋云止和拓跋云契看着他，目光炯炯。他们都习惯性地认为拓跋云幕会找出一个平衡，一定不会离他们而去，可是拓拔云幕稍加沉思了一会儿，却是开口道：“如果大哥和三弟不愿意陪着小妹，那就只有我能够照顾她了。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拓跋云契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惊道：“二哥，你……”

　　拓跋云止则怒道：“你不想着怎么劝慰小妹，反倒是帮着她耍性子拆散我们兄妹四人？”

　　拓跋云幕上前拍了拍二人的肩膀，道：“你二人无需多言，小妹去意已决，她那执拗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说不与安禄山同流合污就是不与安禄山同流合污，再怎么劝诫也没有用的。更何况，小妹说的也没错。”

　　他对拓跋云止道：“大哥，你与三弟投入安禄山阵营，只怕日后免不了屠戮百姓，你若是还念有一份良知，就能忍则忍，能放则放，少杀一人是一人吧。”

　　他又转头对拓跋云契道：“三弟，你遇事爱冲动，我不在身边你得多听大哥的话，有什么想法都先和大哥商量，千万不可鲁莽行事。另外，你武艺高强却用不到正道上，日后定会有灾难降临，望你好生警惕。”

　　他对着二人施了一礼，后退几步，握住拓跋云秀颤抖的手。他微微偏头看了眼她的神色，却见她跟失了魂似的垂着泪，那沉重的泪跟流水一样一直顺着她的脸颊向下滑落。

　　拓跋云幕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然后问道：“大哥，三弟，我代小妹最后再问你们一次，究竟是……”他还未说完，那立在对面脸色铁青的拓跋云止就道：“不用问了，你们滚，我拓拔云止就当从没有你们这样的兄妹。”

　　听到大哥这样说，拓跋云幕的眼神也黯淡了下去，他低垂下眼睑，眼中也满是难以言说的怒火。拓跋云秀本自垂着泪，听到平日里极为宠爱他的大哥竟然如此绝情，伸手抹去眼泪，然后咬着牙狠下心，怒道：“那你我兄妹就此，恩断义绝。”

　　“下次见面，你若成为祸害大唐百姓的恶人，我拓跋云秀必定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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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部的内容已经进入后半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