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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前传·月出(二) ...

  •   【开元二十六年·蜀中·唐门】

      蜀中雨后,雾气弥漫,正午的太阳只现作雾深处的一个浅白色光盘,投射下来的光线被阻隔,炙热被阻隔,整片大地处于一片迷蒙。而天色近晚时,连少数的光线都不见了,月被天狗吞吃,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唐家堡内外的火光。

      唐家堡四周和内部燃起熊熊火焰,火灼热、不断蔓延扩散,烧灼着空气中的雾,带起奇异的空气扭曲感。四面的竹林烧得最旺,青翠笔挺的竹被烧得漆黑、倒伏在地,连同泥土,烧成了深邃的黑暗。

      唐家堡的石制堡垒不断坍塌,堡中易燃物不时发出灼烧的哔剥声,火冲上堡顶,将低处的天空照得通明。堡内充斥着兵刃相接的打斗声,又有呼救、惨叫和各种莫可名状的叫声。堡内伏满了尸体,有成年青壮,也有老弱妇孺,更不乏令人毛骨悚然的蛇尸。

      火蔓延开来,不时烧上尸体,然后蹿出一片红色火团,将惨死的尸体烧成焦炭。

      唐门二少爷唐破晓提着剑,紧紧追着最后残余的两个敌人。他不时从袖中甩出暗器,想要留下这两个重伤之人的命,却见前方两人身形灵巧,步履移动之中竟躲过身后射来的无数锋芒利刃。

      唐破晓正暗自纳闷,却见飞速逃开的两个黑衣人骤然停了步子,翻身过来就要刺他身躯。他兀的一倒,而后飞速跳起,两脚各自踹中一人胸膛,将他们逼退几步,然后以唐门掌门秘传的暗器手法“天女散花”掷出袖中藏的梨花针。

      两个黑衣人倒地后片刻不停,跳将起来就想上前回击,却见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射来无数冒着冷光的暗器。

      那两个黑衣人伤势严重,只能慌忙抬剑抵挡,却奈何唐破晓掷出的针足有千百根,少不了有刺入身上的,待唐破晓暗器使尽,两人手脚躯干无不有中招之处。

      那梨花针却是精心别致,针上喂毒,针头有倒钩和凹槽,刺入肉中便紧扣血肉、释放毒液,乃唐门暗器榜居前之作,此番用出,便着了实效。

      不消几分钟,唐破晓便将负隅顽抗的黑衣人杀死,两具尸体齐齐倒在地上。

      唐破晓收剑,深吸几口气,蹲下身来将两个黑衣人的面罩一同取下。

      ……

      翌日。唐门密室。

      “黎青,老夫誓要将你碎尸万段!”迟迟赶来后目睹自家惨状的唐门门主唐缄怒吼着,重重地将右掌拍在身前的石案上,一道深缝随之扩散开来,恰巧置放在缝上的墨砚竟也裂成两截。

      他剧烈地喘着气,不停地来回踱步,眼中的怒火都似乎要喷射出来。

      陪在身边的唐破晓上前一步,道:“爹息怒,依我之见,此事未必简单。” 他对身后一挥手,两个早已等候着的唐门子弟便各拖了一具尸体入了室内,直到二人近前才行礼退去。

      唐缄负手而立,略一瞥,额头上青筋暴起,怒吼道:“好啊,我还纳闷黎青是如何破的护门大阵,原来是这两条老狗私通外敌。”

      他上前一步,手触袖内机关,两袖射出钩爪抓起地上的两具尸体,怒声又道:“唐门玄机、地机长老,好一个长老。”

      话毕,他就要使力将二人脖颈捏断,却听见唐破晓急呼出声:“爹,不可!”他上前快速地在钩爪上动作了几番,就见唐缄的钩爪软软地失了劲道,直直地坠落了下来。

      唐破晓飞快地道:“爹,这两人的躯体有古怪。”

      唐缄诧异地看了一眼被轻松卸去关节的钩爪,却未作言语,只是将其收入袖中。他道:“有古怪?”

      唐破晓看了父亲一眼,将倒地的两具尸体翻了身,将背部朝上。他解开两人的衣襟,而后又回头望了唐缄一眼,见父亲点头,他手劲一沉,将两人的衣服向下扯去……

      唐缄的瞳孔急剧地收缩,额上竟渗出了冷汗。只见两位唐门长老的后脊上都紧贴着一张紫色的符纸,而后脊的血肉似乎成了符纸的土壤,清晰可见的紫色神经宛如树根一般从符纸发散出去、扎入皮肉,紧紧地扣住了脊椎。

      唐缄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鬼谷秘术……鬼谷子……”

      清晨。

      多雨的蜀地又下起雨,虽小但是绵绵不绝,浇在断壁残垣般的唐家堡上,将烧了一夜的最后一丝火焰浇灭。

      原本雄伟高大的堡垒此时大半坍塌,只有少部分建筑幸存。四周原本种满的竹子都跟焦土一样烧得漆黑,东倒西歪地伏在地上。而堡内、堡外伏尸满地,放眼望去犹如人间炼狱。

      雨无声,细小,微弱,地上仍有烟冒起,又在雨中快速地消散。

      唐门的幸存者们表情麻木、愕然,浑如行尸走肉一般,木木愣愣地将地上唐门子弟的尸体抱起放上推车。

      死者的面庞仍然带着生前定格下的茫然、恐惧和震怒,犹如还未死去一般。一个正搬着尸体的唐门子弟突然失声痛哭,抱住脸跪到地上,整个头颅顶住土地,泪水横流,凄惨而又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受他感染,一些年轻不经事的幸存者都情绪失控,或哭泣,或呕吐,甚者更有直接晕倒在地的。

      尸体中不只是青壮子弟,也有老人、女眷、婴孩,不断有人发现自家亲人、好友的尸体,几经崩溃地大哭起来。

      未有停歇的雨似乎都为此深有悲戚,悲痛感像是雾气一样迅速地蔓延开来。

      唐缄叹息着走来,站定在众人面前。雨从他的发上流下,流至额头、眉目,从脸颊流向两腮,垂至下巴一颗颗滴下。

      他的眼睛进了雨水,微眯起来,俯身将跪在地上的人一一扶起,然后怒吼道:“休得再哭!”

      昔日威严甚重的他这一喝,灌入众人耳中,恍如吊钟一震,顿时使众人清醒过来。众人齐齐抬头,望向唐缄。

      唐缄喘了一口气,将地上一具黑衣人的尸体提起,然后喝道:“昨日,这些恶徒趁我外出,勾结内奸,闯入我堡,杀我子弟,屠我妻儿,欲灭我全宗门…”

      他一顿,然后满头青筋暴起,“都给我记住,我唐门不容人欺,不容人辱,不容任何人践踏。昨日之仇,我等必断其筋,食其肉,将其挫骨扬灰,十百倍、千万倍讨还回来!”

      他聚内力于手,一掌将黑衣人的脑袋拍碎,头颅中的血肉和脑浆飞溅到他脸上、身上,许多刚缓过劲的年轻弟子脸色又是一白,强忍着不让自己在门主面前吐出来。

      “但是!”唐缄松开手,头颅破碎的尸体落在地上,鲜血愈发从颈部的大洞内流出,汩汩地染红了地面,使原本的黑变得愈发深邃、可怖,“如果我等还这般懦弱胆小,见着死人便哭,还怎么报仇?”

      “岂非让天下人耻笑我唐门无人?岂非让天下人以为我唐门好欺负?你们可对得起死去的亲人好友、恩师长辈?”

      他顿了顿,负手而立,道:“所以我下令,从明日起,彻底封闭山门,休养生息,加强日常训练。另外,将玄机阁中所有秘术解禁,任何弟子都可翻阅习之,吾等不择手段也要报仇!我唐门一隐便是数十年,只怕江湖中人都忘了吾门之恐怖!”

      “门主,不可!”几个年迈的长老听到唐缄的决定,大吃一惊,急急忙忙站出来拱手劝道,“玄机阁中封禁之术乃上古禁术,一旦解禁,只怕为祸苍生啊!门主三思!”

      唐缄重“哼”一声,一挥袖,道:“不必多言。曹孟德教我‘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此事无需再议,都退下吧。”

      “门主!”几位长老惊呼一声,对视一眼,却只能无奈地作揖退下。

      正当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喝,那人跑至近处,却是一肥胖的妇人。妇人跪伏在地,带着哭腔道:“门主,三小姐,三小姐她……不见了!”

      这句话宛如一道雷霆从天而至,劈在唐缄的心上。他直直地倒了下去。

      “不好!门主旧伤复发了,来人!”周围嘈杂声响起。

      而后归于寂静。

      只有蜀中的雨仍然下着,无声,细小,微弱,却落满人心。

      【天宝元年十二月·洛阳】

      十二月,天气格外地冷。天上的云凝成了灰色的团块,互相黏在一起,遮住了整片天空,似乎天地的出口都被封死,整个洛阳都弥漫着沉闷腐朽的味道。

      下雪了。不知街市上谁先喊出第一声,接着无数人喊:“下雪了!”雪随着风往下落,起先缓慢,而后密密麻麻地落下,降在人们的发上、额前、衣内,冰冷感也一同降临。

      街市上尽是散场的杂乱声,摊贩们带着怨愤的眼神收拾着东西,行人加快了步子,不约而同地将脑袋缩进衣内。

      有人撑起了纸伞,有人开始奔跑,有人摔倒,有人呼喊尖叫,也有人驻足沉默。

      蜷缩在药房门边的柳青如紧了紧上衣,看着路人匆匆走过、丝毫不再有施舍之心的模样,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没想吐出了一大口白雾。

      那白雾仿佛没有重量,快速上升、散去,片刻便消散在世间。

      他看了一眼乞碗中仅有的两个铜板,叹了口气,心道:“真倒霉,又要饿肚子了。”

      他靠在石阶上,缓缓抬头望去,看见千万雪飘而下。恍惚间仿佛世界倒置,似乎是自己从身处之处向天穹顶端落去,而那些白色的晶莹岿然不动,离自己越发近了,稍一瞬间自己的脸就扑到了雪花上。他摇了摇头,清醒了过来。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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