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之龙战于野》云镜

7、第七章

　　天璇西北有夏文城，城东百里之外是沅江。沅江源自天权深山，流经瑶光，再入天璇境地并在夏文城附近环山绕过，形成一片滩涂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片滩涂地种上了芦苇。芦苇顺着滩涂地往半山腰，有数百亩之广，甚是壮观。
　　深秋时节，一人多高的芦苇在风中摇曳，白色的芦花如同冬日大雪覆盖，美不胜收。
　　因为沅江流经此地时水势平缓，加上芦苇荡经年累月有竿叶做肥料，这儿虾蟹甚多，经常能看到渔民撑着木筏穿梭于江面上，消失于滩涂中。也有那喜爱风雅的文人墨客来此游玩，一些江湖人士贪嘴的，总会三三两两地赶来。
　　是以两个劲装打扮的男子跳下木筏，钻进芦苇荡之后，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这二人径自往前，渐渐越来越往上，来到了山脚下。那儿掩映在芦苇荡中的，有一处小院落。正房三间，厢房两间，另有厨房和茅厕。所谓的院墙只是草木混泥而筑，院门简简单单两块木板。这本是寻常人家的院落，不寻常的是正房门口有两个年轻人手持长剑守着。
　　访客叩响木门时，守卫其一快步来到门口，谨慎地扒开门缝朝外瞧了一眼，确定来者是熟人，这才打开大门，把人请进去。
　　“如何了？”守卫其一问访客道。
　　访客面容上喜忧参半，道：“遖宿王遇刺重伤，无力御驾亲征。但遖宿兵力尚未从天璇边境撤离……”
　　“遖宿都督也是个难缠的角色啊！”
　　“正是如此。为了选出可用将才，天璇朝堂好一番忙活，幸亏——”
　　他们说话间，一个高大的蓝衫男子跨出门槛，站在了屋檐下。他听到访客的话，立刻问道：“王上近况如何？”
　　“王上自是悲伤万分，不过早些日子已经振作起来，一改萎靡不振的态度，勤于政事，眼下正设法追杀慕容离，替……王上说，瑶光无论如何不能复国，慕容离必须尽快除去。”
　　访客之一说罢，看了看蓝衫男子，迟疑少时，道：“公子，您真的要隐居在此？眼下的天璇，正值用人之际。”
　　蓝衫公子沉默许久，轻轻摇头。
　　风起了，芦花碎絮飘飘摇摇，翻过墙头落在院中，如浮云坠地。
　　他将访客请进屋子，守门的侍卫烧了热茶给他们倒上，退到外头大门口守着。那访客带了许多册子，摆在正堂的方桌上。蓝衫公子拿起一本粗略翻了一遍，微蹙的眉头展开，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能振作起来，再好不过……也不枉我花了那么多力气，把顾十安请出山。至于我……在暗处做事，或许更好些。”
　　“公子有什么打算？”
　　“……我请顾十安到他身边，只是为了助他解遖宿之围，不是帮他杀慕容离。吾王要做天下共主，暴虐之名不可担。瑶光已然灭国，斩草除根只会让天下百姓忌惮吾王。”
　　“可是我们不杀慕容离，慕容离就要灭天璇啊！”
　　“制衡之术，古来用之已久。此番就要看看，慕容离与我，谁更能思虑深远……”

　　天璇王宫后花园，陵光在凉亭内设宴招待顾十安。菜品丰盛，佳酿醉人，但陵光与顾十安并没有心思享用。
　　面面相觑，顾十安神情冷淡，陵光一脸落寞。
　　韶华易逝，物是人非。
　　当年一同长大的三个人，如今只剩下他们，而他们已经有近十年未曾相见了。
　　少年时追逐打闹的情形仿佛还在眼前，清晰无比。
　　那时，还不是天璇王的他对另外两个少年说，等他们长大了，等他做了天璇王，就封他们做大将军。然而没过多久，顾十安随父亲驻守西北，起初还有书信，后来陵光忙于跟父王学习处理政事，没有空闲写信，联系渐渐断了。再后来，顾老将军不支持天璇自立为国，辞官退隐，裘老将军为陵光担去延误军机之责而死，裘家被抄查，裘振也在刺杀啟昆之后自尽而亡……
　　顾十安是回来了，也答应了做将军，他有这个才能也有这个资格。
　　可他并非心甘情愿。
　　顾十安只是不愿天璇覆灭罢了。他心里头责怪陵光曾经太过冲动自信，他因为裘家之事，裘振之死而对陵光心生芥蒂。
　　陵光看得出来。
　　“你放心，孤王不会拘着你一辈子的。等大事尽了，孤王会封你为王，让你做个逍遥王爷，不必理会朝堂上的是是非非。”
　　顾十安递到嘴边的酒杯停在那儿。他抬眼看看陵光，嘴角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一杯酒饮完，顾十安放下空杯，看向他们少年时曾经奔跑过的湖畔小道。
　　他轻声说道：“你本该潇洒肆意，无所畏惧的，为何要自称孤王？孤王听着不吉利，以后还换一个吧。”
　　陵光愣了片刻，突然笑笑，举起杯子向顾十安敬酒：“好……本王听顾将军的。”

　　莫愁谷内，四季如春，与外界截然不同。千亩平地的中央是一处不华丽却处处彰显精巧的行宫，行宫有基台。站在最中央的楼阁的屋檐下，能看到两重石墙外的荒野。
　　如今，那荒野上有近三千余士兵正在耕种。没有农具，用兵器改造，没有水，从行宫一侧的湖泊里挖出渠道引出水流，粮种不够，派遣十多人化身普通人去外头收购，顺便打听消息。
　　仲堃仪走出房门口，眺望远方，看到的便是一个一个的黑点在荒野中走动。
　　行宫还在清扫，多年无人居住，到处爬满藤蔓，甚至整座屋子都被覆盖了。入目是青葱之色，郁郁葱葱，好似回到了天枢的御花园。天枢御花园里甚少有花，因为天枢王喜爱林木枝苗，甚至宁可让花盆里长满杂草。
　　仲堃仪换了一身衣服，深绿色的内衫外头罩着一件黑色带暗纹的长袍，长身玉立，背着手，自有一番威仪。
　　端茶来的学子抬眼看到他，一失神差点儿摔倒在台阶上。茶壶茶杯咣啷啷地响，学子慌慌忙忙地收拾。所幸茶壶里的水还在，杯子也没有摔下去。
　　仲堃仪转头看向那个学子，眉头皱起来，似有不悦：“何事如此慌张？”
　　学子略略低下头，不敢直视仲堃仪的眼睛：“学生一时失察，没什么要紧事……”他怎敢说实话？说师傅这身装扮让他想起了曾有缘一见的天枢王？
　　他可没有两条命可以活。

作者有话说

　　今天短小……感冒了，需要早点儿休息。大家也要注意身体……